第三零九章 刘备庆功遭偷袭 火烧连营七百里

当晚，刘备军中喜气洋洋，士兵们都忙着饮酒庆功。

蜀军好久不出战，今天吴将淳于丹送上门来，大败而归，几乎全军覆没，人人高兴。

刘备坐在中军大营外，乘凉饮酒，面前放着几张桌案，各种食物、美酒摆得满满。

左右两旁各有一排案几，食物少一些，文武官员随意坐在案几后面。

刘备兴致勃勃，举杯敬众官，说：“列位将军、大夫，淳于丹几近全军覆没，我军大胜，可见陆逊无谋！我麾下有将近七十万大军，陆逊不过二十多万兵马，实力悬殊，所以陆逊避而不战。今日淳于丹出战，无非是两种可能，一是孙权见陆逊久守不战，命他出战；二是陆逊部下将军要战，陆逊不得已才派了个裨将淳于丹来应付一下，其实是以卵击石，敷衍部下。诸位，陆逊已黔驴技穷，只等天凉些，我就发大军一举破之，然后直捣建业，活捉孙权！大家请满饮此杯！”

众文武兴高采烈，举杯和刘备一饮而尽。

刘备已经报了关云长、张翼德之仇，心中高兴，频频劝酒。

正饮之间，忽然起风了，东南风！

刘备吹着风，惬意地说：“当年诸葛丞相借得东南风，大破曹军，火烧赤壁，千古佳话！今日东南风又起，我想起曹操在赤壁战船上吟的一首《短歌行》，谁还记得？”

邓芝说：“陛下，臣能背诵一段：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刘备几杯酒下肚，豪兴顿起，接着背诵：“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讌，心念旧恩。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邓芝听了心里暗暗吃惊，曹操当初作了这首《短歌行》，随后东南风起，大败而归，今日刘备又吟这首诗词，怕是不祥之兆。

邓芝故意岔开话题，说：“陛下今日高兴，难道也想做一首《短歌行》？”

刘备得意地点点头，说：“正有此意。诸位请听：把酒临风，万虑皆空。恩怨情仇，往事随风。举觞邀月，同饮一钟。心中忽悲，但为二公。（指关羽、张飞。）桃园结义，兄弟情深。弟仇得报，大快我心。”

刘备正吟得高兴，忽然“呼”地一阵大风刮来，飞沙走石；中军大营外面的帅旗“蜀汉皇帝、刘”刮得东倒西歪，士兵们急忙上去护旗。

邓芝一愣，帅旗被刮得东倒西歪，这是不祥之兆。

刘备却毫不在意，下令说：“来呀，菜肴都被风刮进了沙子，全部更换，开怀畅饮！”

于是重整杯筷，更换佳肴，开怀畅饮。

文官武将们大多夸赞皇上大才，文武兼备，击破东吴、扫平曹魏，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刘备大喜，众将又纷纷过来跪下敬酒，刘备来者不拒，喝得半醉。

刘备猛然想起，能有今日，多亏了诸葛亮出谋划策。于是举杯说：“列公，朕能有三分天下，多赖诸葛丞相，请列公举杯，遥敬诸葛丞相一杯！”

众人轰然应诺，举杯一起遥敬，又相互敬酒。

正喝得高兴，忽然外面一阵喧哗，刘备举目一看，是马谡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马谡“扑通”一声跪在刘备面前，气喘吁吁地说：“陛下！我从诸葛丞相那里来，丞相看了我军扎营的图本大惊失色，说如此扎营最怕火攻，一定要移营到山下大路上，重新扎营。”

刘备听了一惊，眼看东南风越刮越大，不是好兆头。

刘备沉吟一会，说：“魏延、严颜二将，今日该你二人值守前营，速速回去防守。今日太晚了，众军都喝了酒，明日一早醒来，立刻移营。马谡，你来得晚，多敬大家几杯。”

马谡不好再劝，只得坐下饮酒。

刘备被马谡一说，搅了酒兴，又敬了大家一回，回营帐歇息。

众官一看，也慢慢散去，这时已过戌时。

东吴水军统领朱然从酉时出发，已经占据了长江要道，隔断了蜀军江南江北的联系。

江北蜀军发现敌情，想过江禀报刘备，无奈大江都被东吴战船封锁，过不了江。

南岸江边的蜀军，几个月不打仗，早已懈怠，又饮了庆功酒，沉沉睡去，没人发现魏军压境。

韩当、周泰领兵两万，一万全是弓箭兵，一万全是刀斧手。亥时出发，作为先锋开路！

吴军悄悄来到蜀军前营，踏着陷阱中填得满满的尸体，悄然逼近蜀营。

晚上视线不明，看不了多远；刁斗上的士兵有的饮了庆功酒，有的没饮，呵欠连天，昏昏欲睡。

韩当手一挥，弓箭兵神射手纷纷上前，各自瞄准刁斗上的蜀兵，放箭就射！

刁斗上的蜀兵猝不及防，没想到夜里会有人偷袭，纷纷中箭而亡。

韩当、周泰大喜，除掉所有刁斗上瞭望的蜀兵后，带领一万刀斧手摸进蜀营，见人就杀！

蜀兵大多已经熟睡，许多人在梦中被砍掉脑袋，毫无知觉。

老将严颜八十多岁了，睡觉警醒，隐约听到外面有动静，起来出帐一看，许多黑影摸了过来。

严颜情知不妙，三步两步奔到大鼓面前，拿起鼓槌就敲鼓，震动全营。

睡梦中的蜀兵纷纷惊醒，拿着兵器冲出来；无奈黑暗中没有人组织，各自为战，被一万吴兵包围格杀。

严颜提着大刀，骑上战马，一路冲杀到魏延营中，喊起魏延，二将一起杀出一条血路，去刘备中军大营报警。

韩当、周泰领兵紧追不舍，杀往刘备中军大营。

这时徐盛、丁奉、陈武、蒋钦、董袭、五将，各带两万兵马，共十万大军，杀进蜀营。

蜀军前营基本已空，五将一直西进，却不与蜀军缠战；让士兵每人手执茅草一把，内藏硫黄焰硝，各带火种，各执兵器，进了蜀营，四处放火；蜀兵四十屯大营，只烧二十屯，每间隔一屯放火。

这夜恰好东南风大作，火借风势，二十屯大营被烧，火势很快蔓延，七百里连营纷纷起火，蜀兵奔走呼号，抢着救火。

徐盛、丁奉领着十万大军格杀救火的蜀兵，两军激战。

蜀兵人多势众，但是半夜遇袭，又没有带兵的大将指挥，各自为战；营寨又着火，兵力又分散成七百里难以相互支援。蜀兵心中慌乱，被十万吴军击溃，四散而逃。

凌统率五万兵马接着冲进蜀营，抓捕败兵，阻杀救火的蜀兵，火势更旺。

蜀将在睡梦中被大火惊醒，第一件事就是赶往中军大营护驾。

这时刘备已经被侍卫喊醒，出来一看，火光冲天，到处是通红一片，火势蔓延，已经救不下来。

刘备惊慌失措，这时魏延和严颜赶来。

严颜吼道：“吴军全部杀过来了，陛下不撤，更待何时？”

刘备无奈地摇摇头，说：“四处是火海，敌情不明，却往哪里撤？”

傅彤匆匆赶来，说：“陛下，事不宜迟！江北无火，还有我军兵马驻扎，陛下可即刻向北突围，过了江，再作打算。”

话音刚落，外面杀声震天，韩当、周泰部已经逼近。

傅彤急忙扶着刘备上了的卢马，说：“陛下和众官立刻向北渡江，我领部下掩护，阻杀追兵，快！”

邓芝在队伍中，本想劝刘备向西退却，一看众将护着刘备已经向北，只得先跟上去再说。

傅彤断后，本来手下也有一万兵马，但是半夜遇袭，跟着自己突围出来的，不足三千人。

傅彤命士兵排成锥形，自己横刀立马，站在最前面。

不一会儿，吴兵蜂拥而至，看见刘备大营中帅旗仍在，以为刘备还在营中，呐喊一声就往前冲。

傅彤令士兵放箭，吴兵倒下一批，又冲上来一批，都要抓刘备立功。

傅彤手下慌乱中逃出兵营，现在又仓猝应战，准备不足，很快箭支射完，面面相觑。

傅彤大喝一声：“皇上待我等恩重如山，如今报国的时候到了！”

傅彤一马当先，冲进吴兵群中，乱砍乱杀，吴兵成片地倒下。

部下蜀兵一声呐喊，各举刀枪，毫不畏惧，上去厮杀。

不一会儿，韩当、周泰骑马赶来，二将合战傅彤。

韩当、周泰部下有两万兵马，很快将蜀军团团包围，箭射、刀斧手砍，三千蜀兵伤亡殆尽，却无一人投降。

傅彤被层层包围，左冲右突，冲不出去。

韩当一刀砍去，傅彤奋力招架，周泰趁机又从后面砍来一刀。

傅彤不得不出险招，身子猛然往马背上一仰，使韩当一刀落空；傅彤趁机一举大刀，挡住后面周泰砍来的一刀，用力一推，格开大刀，翻身坐起，挥刀又战。

韩当怜悯傅彤忠心，收刀说：“傅彤将军，刘备大势已去，你何不归顺东吴，共保吴王？”

傅彤怒道：“蜀军只有战死的将军，没有贪生怕死的大臣，不必多言，放马来战！”

周泰一听大怒，说：“韩当将军，不必和他多说，直接杀了他，去抓刘备。”

于是二将猛攻傅彤，一刀紧似一刀。

傅彤力战几合，心知突不出去了，周围都是吴兵。

傅彤大喝一声：“陛下，臣傅彤尽忠了！”

说完转过刀头，对着自己的咽喉一勒，鲜血四溅，倒地身亡。

韩当、周泰急忙率兵冲进刘备的中军大营，一看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来不及带走的文牍和金银珠宝。

二将大怒，周泰说：“我们中了傅彤的缓兵之计，刘备根本不在营内，白白地耽搁了许多时间！”

韩当说：“现在不知道刘备往哪个方向突围，追错了方向也是无用，不如把他营中古玩珍宝、黄金玉器全部运回大营，献于吴王，也是大功一件！”

周泰欣然同意，二将率兵搜刮，暂时不追刘备。

此刻刘备已经逃到离江边不远，忽然看见许多蜀兵蜂拥而来。

一见刘备，蜀兵纷纷跪倒叩拜。

刘备说：“快快起来，你们不是驻扎在江边的？怎么回来了？”

一名士兵说：“皇上，东吴水军由朱然率领，大约有五万大军，战船无数，横在江上，切断我军江南江北的联络，我们看见大营火起，赶回去救火。”

刘备长叹一声：“陆逊果然多谋，抢先一步占领长江水道！江边驻军并不多，显然不是朱然的对手，我们却往哪里撤退？”

邓芝连忙出奏，说：“陛下，大军出发前，诸葛丞相已经嘱托臣，万一有失，可从陆路退往鱼腹浦。丞相说已在那里布下奇阵，可挡东吴追兵，能当十万兵马用！”

刘备大喜，叹息道：“朕现在后悔莫及，当初没听丞相的劝谏。若是派丞相领兵出征，必不会一败涂地！丞相要马谡来报信，一定要移营，朕若是立刻移营，也不至于被火烧连营。”

邓芝道：“陛下，时不我待，赶紧沿江退兵吧！吴军刚刚攻进我军大营，只顾杀人放火，一时间还不知道陛下的踪迹。兵贵神速，速速沿江边退往西边的鱼腹浦，可以脱身。”

军中祭酒程畿挺身而出，说：“陛下，为保万全，我愿率一千士兵断后，掩护陛下。”

刘备十分感动，说：“患难见忠臣，你带一千精兵沿着江边缓缓西撤。”

程畿的担忧果然有道理，刘备沿江策马而行，从陆路撤退，很快被江上的东吴水军发现。

水军急急禀报朱然，发现刘备。朱然大喜，下令全军出击，战船登岸去抓刘备。

战船立刻靠岸，船上吴兵箭如雨下。

副将冯习、张南挺身而出，说：“陛下快走，我二人还有五千部下，愿死战断后！”

刘备双眼流泪，只好打马前行。

程畿领兵向冯习、张南靠拢，抢先下令部下放箭，射击东吴战船。

怎奈东吴兵多，五万兵马大多登岸，冯习、张南率兵冲击，两军在江滩上大战！

吴军擅长水战，士兵们自动划船绕到冯习、张南部两侧，连程畿一起，团团包围。

蜀兵知道自己能不能拖住朱然，事关皇上的安危，纷纷拼死血战，无人肯降。

朱然见部下伤亡惨重，心中大怒，下令放箭！

一阵乱箭射过，朱然又领长枪兵向前猛刺，顿时蜀兵血流成河，江水都染红了一片。

朱然亲自带头冲锋，吴兵士气大振，五万大军围剿六千蜀兵，很快尸横遍地，蜀军几乎全军覆没。

冯习、张南被乱枪刺死，程畿一介文人，也拔出宝剑奋力砍杀。

朱然眼看程畿只剩百十人，被团团包围，亲自上前劝降说：“你一介文人，何苦为刘备殉葬？不如归降我东吴，保你还有官做。”

程畿大怒，喝道：“我乃汉臣，岂肯降吴狗乎！”力战而死，口吐鲜血。

这时徐盛、丁奉、陈武、蒋钦、董袭五将已将七百里蜀营烧得一片火海，各营士兵大多烧死、战死，也有一部分投降。将近七十万大军，无人指挥，溃不成军，四散而逃。

刘备亏了冯习、张南、程畿死战掩护，已经沿江钻进山林，朱然失去了目标。

徐盛、丁奉、陈武、蒋钦、董袭五将一路追杀蜀兵，来到江边，与朱然会合，得知刘备向西逃窜，急忙派快马向都督陆逊禀报。

陆逊已经率领大军追杀过来，沙摩柯部在前面开道，所向披靡。

陆逊闻报刘备西逃，急令沙摩柯向西追击，大军随后跟上。

刘备一开始没有直接西撤，到江边绕了一圈，逃进山林后，急急赶路，到了晚上，人困马乏。

刘备下令就地休息，让跟随的士兵五万多人寻找水源，吃些随身带的干粮，准备天明后再赶路。

马谡又谏：“陛下，兵贵神速，陆逊大胜，肯定不肯善罢甘休，我们还是连夜赶路要紧。”

刘备无奈地说：“人困马乏，夜里路径不明，如何赶路？山路难行，若走错了路，重新回头，要绕一大圈，还是天明后再出发吧。”

魏延、严颜、张苞、关兴、阳群等将纷纷赞同刘备的意见，马谡不敢多说，默默退下。

刘备歇了一夜，夜间不住地有蜀军败兵寻来归队，兵马又增加到将近十万，刘备恢复了些信心，说：“我军仍可与陆逊一战！待退到蜀地，获得粮食，整军再战！”

众将也欣喜，继续爬山西撤。

谁知到了中午，忽然前方山谷里杀声大震，沙摩柯领五万蛮兵挡住去路！

原来沙摩柯连夜赶路，抄小路赶到刘备必经之地，埋伏在这里。

沙摩柯身长一丈，虎背熊腰，红面黄发，剑眉鹰目。双臂有千斤气力，使一条重三百斤的铁蒺藜骨朵，骑一匹碧眼三角白水牛，拦住去路。

刘备寻思，自己的败兵虽有将近十万，但都是疲惫之师，有的士兵都没东西吃，与沙摩柯硬拼显然不智。

刘备一拍的卢马，上前说：“沙摩柯，朕未曾亏待过你，你出兵五万助朕伐吴，怎么临阵倒戈，杀起我蜀兵来了？你的信义何在？”

沙摩柯狂妄地哈哈大笑，说：“信义？能值几个钱？谁给我钱多，我就为谁打仗！东吴出的钱多，我自然帮他们打你，有何不可？刘备，你的归路已被我截断，想要逃命却也不难，你把军中值钱的金银珠宝统统给我，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刘备无奈地说：“我军夜间遇袭，粮食都没来得及带，空手逃了出来！将军若要财帛，等我回成都送你些便是，先让开道路，让我大军过去。”

沙摩柯想想，刘备说得也有道理，但是不放心，就说：“那么你的玉玺总是随身携带的，你把玉玺给我做质押，日后拿钱来赎，我便放你大军过去。”

魏延、严颜一听大怒，双双拍马而出，喝道：“蛮贼大胆，欺我蜀军无人乎？陛下暂退，跟这等浑人没什么好说，看我二将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