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意外血崩
“君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晚上,待儿子眉儿睡下后,青主终于开了口。
“夫君,这句话原本是我想拿来问你的。你看隔壁新搬来的马员外已经接连娶了两房小妾了,你是不是也想……”
说道这儿,静君开始哽咽。
傅青主伸手将娘子揽入怀中:“君儿,你怎么会这么想呢?这辈子,你是我唯一的娘子,我发誓,永远都不会娶妾!”
“为什么我感觉你总在刻意回避我……”静君欲言又止。
虽然这件事她曾经在心里琢磨了成千上万遍,但那也只是想想,如今,要将这件事摆到桌面上说,还是让她觉得难以启齿。
“君儿,我只是心疼你分娩时太痛苦,而这些痛苦,都是我造成的,同样的罪我不想让你再遭一次,所以,我……”压抑了这么久,今天,傅青主终于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你怎么这么傻!”
一番开怀畅谈后,夫妻二人心中的芥蒂荡然无存,他们重新回到最初的恩爱状态。
一转眼,眉儿三岁了。
盛夏的一个下午,青主从外面回来,看到书房的书桌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两块绣品。他随手展开来看,顿时被绣品上的内容给惊艳到了。
那绣品上不是俗气的鸳鸯蝴蝶,也不是什么随处可见的清荷牡丹,而是一段《大士经》的经文。
展开第二幅,上面则是一片青翠的竹林,在玉树临风的青竹下还有一个新生的小竹笋。
青主痴痴地看着这两幅别出心裁的绣品,突然听到寝室那边传来金兰凄厉的叫喊声:“二少奶奶,你这是怎么了?快来人哪!二少奶奶晕过去了!”
“君儿!”青主闻声丢下手中的绣品直奔寝室。人还没进屋子,便隔着窗子问金兰:“二少奶奶怎么了?”
“呜呜呜!二少爷,二少奶奶她……”金兰蹲在地上,早已吓得面如土色泣不成声。
闯进寝室,只见静君倒在血泊中,她双目紧闭,面色惨白,殷红的鲜血从她白色的裙下不断地往外涌,浸透了洁白的衣裙,将地板染成了红色。
“君儿!君儿!你怎么了君儿?你醒醒啊君儿!”青主喊破了嗓子,静君依然毫无反应。
“呜,今天我陪二少奶奶上山,她不小心摔了一跤,怕二少爷你担心,她不让我告诉你,谁知道……”金兰吓得两脚发软,站都站不起来。
老夫人闻声赶来,见大事不妙,赶紧对儿子说:“山儿,金兰吓傻了,你可不能傻啊!娘在这儿看着,你赶紧去请郎中!”
老夫人的一句话将青主从悲痛中拉回来,没错,哭有什么用?喊有什么用?难过又有什么用?找郎中来救人是最要紧的!
他迅速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找到本村的张郎中,二话不说,将正在哄孙子的郎中拉起来就往家里跑。
“二少爷,你松手我自己走!谁生病了?二少爷,我还没拿药箱子呢!”张郎中像一只被牵着鼻子走的老牛一样,走不动逃不掉,很是无奈。
到了傅家大院,傅青主将张郎中往卧室里一推,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倒在血泊中的娘子说:“张伯,求您救救我娘子!”
说着,便将血泊中的静君抱起来,轻轻放到床上。
郎中看了看,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气道:“二少爷,恕张某医术浅薄,二夫人患的是女科最凶险的血崩之症,我也无能为力啊!我只能给你开一些止血药,让病人先用上,你抓紧时间去另请高明吧!免得延误了时机丢了性命!”
见张大夫如此说,青主知道再求都没用,当下便叮嘱母亲先给静君用上张郎中给开的止血药,自己则带上牛顺驾着马车一路快马加鞭地去找大夫。
记得小时候父亲昏迷时,他曾经在刘媒婆的指点下将杯子装满水,跑到文昌庙里,放到文昌夫子雕像前跪地参拜整整一夜,次日,果真在水缸里求得仙药。
青主拿着一只装满水的杯子,决定再去文昌庙试试。
结果,半路上,与一辆马车相撞,满满的一大杯子水洒得一滴不剩。青主气愤至极,跳起来就要找对方算账,结果一掀帘子,发现马车里坐着的却是他的哥嫂傅庚夫妇。
得知弟媳患了血崩之症危在旦夕,傅庚告诉他,太原城内有一位唐大夫,医术十分高明,让他赶快去求他兴许弟妹还有一线生机。
青主来不及细想,吩咐牛顺马不停蹄地直奔太原城。
赶到唐大夫家时,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听青主说明来意,唐大夫慢条斯理地说:“这血崩之症其实就是必死之症,我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很对不起,你还是到别处再问问别的大夫吧!”
娘子命悬一线,岂能被三言两语就打发了?
青主再三恳求:“唐大夫,大家都说您医术高明,如果你都不出手的话,恐怕娘子就真的无人能医了!求求您,去救救她吧!花多少银子都无妨!”
但无论青主怎么说,唐大夫都一副无能为力爱莫能助的表情,见青主赖在家里不走,唐大夫的小徒弟直接将青主推出门外。
走到门口时,青主竭尽全力地挣脱开来再次折了回来。
走到门口时正准备推门,突然听到唐大夫对夫人说:“这可是九死一生的危症,几乎没有治愈的可能!我若接了手,病人死在我手里,那岂不是砸了我的招牌毁了我的名声?”
青主闻言后掉头就走,他知道,即便自己再求下去,把名声看得比命都重要的唐大夫也是不可能出手相救了。
无奈地走出唐家大门,一头扎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漫无目的地走着。
天大地大,他该去哪儿找大夫呢?
这时,他再一次想起南关文昌庙供奉的文昌夫子,既然无路可投,不如再去碰碰运气吧!
赶到文昌庙时,天色已晚。
此时,天已经下起了蒙蒙细雨。雨声吧嗒吧嗒地落在院子里,屋檐上,台阶上,让原本静谧的夜晚变得异常热闹。
马车刚一停下,青主便立刻跳下去用尽浑身的力气连喊带拍打庙门:“开门啊!救命啊!”
半晌,老住持披着衣服走出来,打开庙门。见是曾经替父跪地求药的青主,惊讶道:“施主,何事如此惊慌?”
此时的青主早已喊得口干舌燥嗓子哑,他使劲儿舔了舔从脸上滑落下来的雨水,用力地咽下去滋润一下干咳的喉咙,说:“大师,我娘子患了血崩之症,特来向文昌夫子求一副灵药。”
说着,便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水杯,伸出手开始接雨水。
老住持闻言后叹了口气说:“这,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青主闻言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多年前我曾经来此跪了一夜替父亲求得一副灵药,回去父亲喝下之后便好了,既然文昌夫子能救我父亲,便一定会救我娘子,求住持让我进去吧!”
说罢,青主便开始用力地磕头。牛顺见状,也一起跪下求药。
住持赶紧将二人扶起来说:“实不相瞒,多年前你所求得的那副药根本就不是文昌夫子赐给你的,而是我替你配的!所以,你跪文昌夫子是没用的!”
青主顿时大喜:“既然你能替我父亲配药,便能替我娘子配药,求住持救救我娘子!”
住持长叹一声道:“若是其他小病小痛,或许我还能帮你一把,但你娘子所患的是女科中最凶险的血崩之症,恕我无能为力啊!阿弥陀佛!小施主现在赶紧去崛围山多福寺找法弘大师,或许他可为你娘子治一治!”
雨,越下越大,从最初的淅淅沥沥,到后来的稀里哗啦,再到现在的瓢泼一般辨不清方向。
但,山高路远又如何?倾盆大雨又怎样?此刻,就算是下石头下刀子,也拦不住他的去路。
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绝不放弃。
崛围山蜿蜒盘旋十分陡峭,加上倾盆大雨马车根本上不去。青主让牛顺在山下等候,借着闪电的光,顶着狂风暴雨只身找到了多福寺。
当他敲开寺门见到法弘大师时,整个人如同下熟的面条一般瘫软在地。
得知青主的夫人患的是血崩,法弘大师急急地说:“赶紧走,晚了恐怕尊夫人性命不保!”
他不知道,来此之前,傅青主已经在别处耽搁了太多的时间。等他们一路跌跌撞撞地跑下山赶着马车回到西村时,哥哥傅庚正在门口像失去同伴的白鹅一般,抻着脖子着急地张望着。
见青主带回来的人不是唐大夫,便知此症连唐大夫都无法治。
他一边走一遍跟青主汇报着病情:“方才弟妹吃了止血药,但是血是止住了,但是一直昏迷不醒,期间弟妹醒来两回,不停地唤着你的名字。”
青主急急地将法弘大师引进寝室,法弘大师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静君面色苍白如纸,脸上毫无血色,迅速走过去把了个脉,叹息着摇了摇头,将青主拉到外面说话。
“施主,尊夫人近日是否受过外伤?”
“大师,听丫鬟说,上山时摔了一跤。可您方才听到了,嫂子她们刚才已经给我娘子用过止血药了,她还能唤我的名字,您快救救她吧!”青主眼含热泪地恳求道。
法弘大师叹息道:“施主,咱们来迟了!如果能早来一个时辰,或许尊夫人还有救,但如今……哎!病人已经不行了,您赶紧准备后事吧!阿弥陀佛!”
“大师,我娘子还有救,你怎能说不行了呢?她的血已经止住了啊!”当“不行了”三个字从法弘大师嘴里说出来后,青主觉得似乎天要塌了。
“施主,闪跌血崩病人不能单独止血,不能用收涩补血法,而要用活血化瘀法,否则瘀血停留不化,疼痛无休止,还会导致新的血液不生,旧的血液不化而妄走,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啊!”
说话间,听到房内金兰突然大喊:“二少爷!快!夫人醒了!”
青主闻声后急忙跑进寝室,静君艰难地睁开眼睛,苍白的脸上写满疲惫,嘴唇微微颤抖着,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青主俯下身去,抓住她冰凉的手,将耳朵凑到她的唇边柔声说:“君儿,夫君回来了!”
“青,主……我……恐怕不能……陪你白头到老了……你……要照看好……眉儿……”
静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君儿你放心,我一定会照看好咱们的眉儿,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君儿!君儿?君儿!!!”
青主用尽所有力气痛哭出声。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软软地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