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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利稚落难

作者:渔岸踏歌 | 发布时间 | 2018-08-02 | 字数:4042

者屈领着利稚,在几个卫士的簇拥下,在城里四处寻找出逃之路。但不管在哪个方向,都有汉胡联军的士兵把守。整个车渠城被围得铁桶一般。站在城头,可见各色旌旗漫山遍野。在陈汤的指挥安排下,车渠城外每一处地方,都布置了汉军的人马或者插满了旗帜。虚虚实实,故布疑阵,让守城防御的车渠人,不知就里。这一着,也给车渠人心理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者屈在卫士们的搀扶下,爬上西城墙,看到出城的道路上,汉军设置了重重据马。全副武装的士兵,严密把守。手持长戈的巡逻队,沿着壕沟边沿,往来巡逻。者屈长叹一声,口中念道:“长生天呀,我的天神老爷呀,者屈这是自作自受,还要连累我的部众呀!”

卫队长赛骏在者屈身边小声提醒道:“大王,王宫里不是有暗道吗?您和女主人可以从那里出去呀!”

赛骏对王宫的各种设施比者屈还要清楚。他的提醒让者屈的精神为之一振。他赶紧跟随在赛骏身后,返回王宫。

在王宫的西北角宫墙脚下,有一个用于防火的储水缸。赛骏让一个护卫把守后院入口,只身一人领着者屈和利稚来到水缸边。

宫墙外,往来的人群步履杂沓。汉军投射的石炮,不断传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宫门里屠歧呼喝叱骂士卒的声音里充满了焦躁和不安。赛骏在者屈的帮忙下,将储水缸挪开,露出一块青石板。赛骏将石板掀起,下面是一个洞口。赛骏说:“大王,这个地道连着山坡上的一片小树林,那里还有个石洞,可以藏身。您跟利稚主人可以在哪里躲避,等汉军撤走了,你们去郅支城找大单于去!”

不等赛骏说完,者屈就忙不迭地想钻进地道。这个地道还是者屈的祖父修建的。他的祖父个头比者屈小了不止一号。者屈已经躺在地底下的祖父可能永远也不会想到,自己的这个孙子胃口一个抵他三个还不止。者屈就是个标准的吃货。他的大肚腩快要挨到他的膝盖了。他自己低头无论如何是看不到脚尖的。比如穿鞋穿袜穿裤子类似这样的事,多半都需要侍女们帮忙。和利稚在一起颠鸾倒凤时,经常将利稚压得喘不过气来。

者屈在大难来临时,头脑发昏,没有想到地道口的大小。他双腿进到洞口,却发现自己的大肚腩害了自己——他被卡在洞口了。

赛骏和利稚扶着者屈,他们想帮忙却无从下手。

利稚急得满头大汗。她一边帮忙一边对者屈说:“王爸爸,你把肚子收一收,用劲,再用劲!”者屈也是满脸冒汗。者屈使出了吃奶的劲,也不能把他的肚子缩小到能够进入洞口的尺寸。者屈胖大的身躯卡在洞口不能动弹。

宫门外的人群里传出绝望的喊声、哀嚎声,还夹杂着疏勒口音和汉人的叫喊声。

赛骏着急地说:“大王,汉人好像打进城了!”

者屈何尝不知!他在百般努力之后,终于明白自己不可能完成这个任务了!他对赛骏说:“来!拉我上来!”

者屈在洞口自己把自己折腾得筋疲力尽。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利稚抱着者屈的胳膊,哀怨地问道:“王爸爸,这个地道是谁修的呀?怎么这么小啊?害得王爸爸没有办法进去!”

利稚温柔的声音将者屈唤回到血腥的现实中。者屈听了听宫墙外的打杀声,用手摸着利稚的黑色长发,怜爱地说:“小乖乖,王爸爸不能再陪你了!让赛骏陪你逃出去吧!”

利稚的眼泪流了下来。她紧紧地抱着者屈的胳膊,带着哭腔说道:“不,利稚不走!利稚要陪我的王爸爸!”

者屈的眼泪也吧嗒吧嗒掉了下来。他捧起利稚的脸,在她的嘴唇上亲了一口。又用他肥厚的大手帮利稚抹掉眼泪。他说:“乖乖,走吧!王爸爸不能害了你!记住,你永远是爸爸的乖乖女!出去后,要听赛骏的话,让他想办法送你回郅支城去!”

利稚将者屈抱得更紧。者屈狠心地将利稚推开,对赛骏说:“快!将你的女主人带出去!你一定要想办法将她送到郅支城,交给大单于!”

赛骏说:“大王,您怎么办?”

者屈站起身,说:“你们别管!大不了就是个死嘛!”

赛骏还在犹豫,者屈恶狠狠地说:“赛骏!你在等什么?你敢抗命不遵吗?”

赛骏抱起利稚,将她塞进洞口,然后自己跟着钻了进去。

者屈对着地道里面嘱咐道:“不管外边发生了啥事,你们都不要出来!赛骏,你一定要把女主人保护好,将她安全送到郅支城!千万要记住!”

者屈流着泪将青石板复位。他实在是舍不得离开利稚!者屈定了定神,抹干眼泪,双手环抱大缸,想把大缸挪到洞口上去。谁知装了大半缸水的水缸实在太重。者屈从来没有干过体力活,他哪有力气挪得动。者屈只好将水缸扳倒。水缸里的水哗地一声泼到地上,很快就渗入沙土地中。者屈再把空了水缸,慢慢挪到洞口。做好这些事之后,他又退后几步,观察这个地方还有没有可疑之处。者屈扯了几把杂草,遮盖在水缸四周,又折了一根树枝,将地上的痕迹打扫了一下。他确信没人能够发现疑点,这才放心地离开。

者屈丢魂失魄地耷拉着脑袋来到院门口。正在门口忠心执勤的一个卫兵见到者屈,立即挺胸昂首,向者屈问好:“大王好!”

者屈没有搭理这个卫兵。他向前走了几步,又调头回来。他见卫兵探头探脑正往院子里看。者屈厉声喝问:“你在看啥?!”

卫兵吓得一激灵,结结巴巴说:“我,我在看卫队长和女主人,咋么没有出来!”

者屈走到卫兵跟前,逼视着卫兵,再问:“你到底看到啥了?”者屈怀疑这个卫兵看到了他们先前在地道口忙碌的情景。

卫兵目光躲躲闪闪,有点紧张地说:“我,我没看到啥呀!”

者屈凶巴巴地诈道:“你一定看到啥了!”

卫兵满脸通红地辩解道:“我,真的啥也没看到呀!”

者屈看着士兵,想了想,说:“汉军已经打进城了,你走吧!”

卫兵说:“卫队长要我保护大王!”

者屈有点不耐烦地说道:“我让你下岗!快走吧!”

卫兵犹疑地问:“大王,我,您不要我保卫了吗?”

者屈点头说:“走吧!到前面去找国相报到!”

卫兵不再说什么,准备离开。

卫兵从者屈身边经过。者屈悄悄从腰间抽出随身携带的短剑,藏在身后,跟在卫兵身后紧走几步,追上了卫兵。他狠狠地将手中的短剑刺进卫兵的后背。

卫兵根本没有料到自己会死在他日夜守卫的国王手中。卫兵临死前扭头惊诧地死死盯着者屈。者屈抽出短剑,再次刺进卫兵的身体。

卫兵倚靠在者屈肥胖的身体上,慢慢地滑到地上,死了。

者屈喃喃地说道:“对不起,我不能让你把地道的秘密告诉汉狗!”

者屈将短剑入鞘,步履踉跄来到前院。屠歧迎了上来,惊慌失措地问道:“大王,我正派人找您!我们的王宫被汉军包围了!汉军刚刚下了最后通牒!”

利稚和王宫卫队长赛骏,钻进地道,两人匍匐前行,爬一爬,停一停,一直爬行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来到洞口。洞外的散射光线透过盖在洞口石板的缝隙漏到洞里。利稚和赛骏紧挨着挤在洞口。借着几丝光亮,利稚隐约看到赛骏本来白净的脸上已经脏污。利稚是个特别爱干净的人。她看到赛骏的脸,联想到自己的脸一定也是很脏,她赶紧抬起手臂,想用衣袖擦拭脸庞。利稚抬起的手指不小心划在了赛骏的眼睛上,赛骏不觉喊了一声“哎哟”。

利稚连忙问道:“赛骏,打到你了?”

赛骏说:“没事,没事!女主人,没事!”

利稚还想说话,赛骏伸手一把将利稚的嘴巴堵住。赛骏的手上土腥味甚浓,差点让利稚呕吐。利稚推了一把,可惜力气太小,没有把赛骏的手推脱。赛骏在利稚耳边小声说道:“别做声!外面有人!”

说完,才把手从利稚嘴边拿开。

利稚侧耳细听,耳朵只听得到自己的小心脏猛烈地跳动声,根本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动静——她听说外面有人,害怕被发现,心情太紧张了!

地道外面有疏勒士卒在搜山。他们得到命令,不准漏掉一个车渠人。凡是反抗的,一律处死。车渠城里城外都是疏勒和汉军士兵的身影。他们拉网式的地搜查车渠的平民和官兵。所抓住的俘虏,身上的财物全部归己。抓住一个活的俘虏,奖励五头羊,打死的无奖。这一条规定,大大激发了汉胡士卒的积极性。西域人口稀少,陈汤要求将士们不要大开杀戒,尽量抓活的。要将没有参与叛乱的车渠人甄别后,掺杂到其他国家,以提高西域的整体生产力。

搜山的士兵们用枪尖扒拉着山石边上的草丛,根本没有想到就在他们扒拉的草丛下面,还隐藏着一个地道,里面居然还藏着两个人。而且,其中一个人还是他们的主帅超级感兴趣的人!

天色暗了下来。赛骏确定外面没有了任何动静。他轻轻地掀开地道口上的盖板,将头小心翼翼地伸出洞口。他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一边仔细聆听外面细微的响动。在确信外边安全之后,他又缩回洞内。

赛骏对利稚说:“女主人,我们出去吧!”

利稚问:“我们去哪?外边可到处都是汉军的人呀!”

赛骏说:“女主人,我还是觉得地道内不安全。我担心汉人在王宫院内搜出地道口,顺着地道就能找到我们。不如出去,躲到山上去!”

利稚仍然担心地说:“山上也有汉军在搜山呀!我们能躲到哪里去呀!”

赛骏轻轻地笑了笑,说:“女主人,这个我早就安排好了!离这个洞口不远,半山腰上有块巨石,下面隐藏着一个洞口,外边小,里面大。我在不久前,就在洞里面储藏了很多干粮和饮水。我们两人在里面躲上十天半月的,一点问题也没有。”

利稚又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车渠城守不住呀?”

赛骏否认说:“没有,没有。我哪里能想到那么远。我只是想到女主人如果遇到了危险,好有个藏身之地。”

利稚问:“你做这些难道还是为我做的呀?!”

赛骏没有正面回答利稚的问话。他说:“女主人,您该饿了吧?我们出去,到了山上的洞里,就有吃的了!”

赛骏先出洞,然后,伸手将利稚拉出洞口。在赛骏的带领和拖拽下,两人终于找到了山上的洞穴。果然如赛骏所说,这个洞穴隐藏得特别好,而且还遮风挡雨。如果不是熟悉情况的人带路,一般人根本不会来到这里。

他们躲藏在洞穴内,摸黑嚼着干肉和炒熟的胡豆。两人透过洞口看着燃烧的王宫。心里别提多么难受。

嚼着干肉,利稚突然泪如泉涌。她小声抽泣道:“也不知大王现在怎么样了!”

赛骏言不由衷地说:“女主人不要太担心!大王是太阳之子,他会没事的!”

这句话要是平时听到,利稚觉得理所当然。但现在这个时候听到,利稚觉得这句话就像是一句讽刺之语。利稚哭泣的声音大了起来。

赛骏制止道:“女主人,哭不得!外面要是有人听到,我们就暴露了!”

利稚哭声马上变得小声了。哭泣加上恐惧,利稚开始浑身乏力——她困了。赛骏摸黑将一张毡毯展开,铺在干草上,对利稚说:“女主人,你躺下休息吧!”

利稚躺下后,问:“赛骏,你也睡吧!”

赛骏说:“女主人赶紧休息,我在洞口给您放哨!您就安安稳稳地睡一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