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一章 刘备开祖庙杀子 玄德葬二弟悲戚

诸葛亮听刘备说要起兵伐吴，大惊失色，连忙劝谏：“主公不可！如今魏欲使我伐吴，吴欲使我伐魏，三足鼎立，牵一发而动全身！主公暂息雷霆之怒，静待吴魏交恶，再出兵伐之！”

刘备怒道：“我与云长桃园结义，情同手足，二弟之仇岂能不报？没有二弟、三弟的辅佐，我的江山怎么打得下来？我就是这千里江山不要了，也要杀尽吴狗，为云长报仇！”

诸葛亮见刘备在气头上，叹了口气，不好再劝。

恰好士兵进来禀报：“禀报主公，刘封公子护送关君侯的尸体，已到成都，在宫外求见。”

刘备勃然大怒，拔出腰间佩剑，冲出去就要杀刘封。

诸葛亮急忙追上去，拦住刘备说：“主公不可！孟达与刘封合谋，孟达现在镇守上庸，一杀刘封，孟达必反！”

刘备怒不可遏，一把推开诸葛亮，大步流星地提着宝剑往外走。

诸葛亮一愣，刘备自从自己出山以来，从来没有推过自己，这次看来是真怒了！

刘备怒气冲冲地出来，刘封正侯在宫外，心里忐忑不安；悔不该听了孟达的话，没有发兵救二叔关云长，自己已经后悔了，亲自送关云长的尸体来成都，就是想将功补过。

现在一看刘备怒气冲冲地提着剑过来了，心知不好，连忙向守候在宫门外的赵子龙、马超求救。

赵子龙也是一惊，从来没看见刘备发过这么大的火，急忙上前相劝，马超趁机带着刘封去驿馆休息。

刘备被赵子龙拦住，忽然失声痛哭！

诸葛亮也赶来了，忙和赵子龙一起劝慰。

刘备说：“若不是刘封这个畜生不发救兵，我二弟何至于身首异处？子龙，你持我宝剑为令，速速将刘封带往祖庙。”

赵子龙一看刘备眼睛都气红了，不敢怠慢，亲自去找刘封，将他带到祖庙。

文武官员都听到了消息，纷纷赶往祖庙，想劝谏刘备。

祖庙在成都城最北面，坐北朝南，一年开两次，即是春秋二祭；除了这两次，遇到大事才开。

庙前古木参天，松柏茂盛，郁郁苍苍。

庙门口挂着一副对联：“凡我子孙必怀忠义，进庙之人不可奸佞”。

进了庙门，是一条笔直的甬道，约有十几丈长；甬道尽头拾阶而上，便是祖庙正殿。

正殿中央供奉着汉高祖开国以来一共二十三位皇帝的圣位，香花供奉，贡品陈列，十分肃穆。

大殿的左侧供奉历代功臣的灵位，左边是文臣，右边是武将。在二十三帝圣位前已设下一只长案，案上供奉着五个牌位：中间关云长，左周仓，右关平，赵累、王甫分列两侧。

刘备换了身新王服，十分郑重，坐着四匹马拉的络车，打着一顶黄罗伞盖，摆了王爷专用的半副銮驾。

诸葛亮领着文武官员，有的骑马，有的坐轿而来，随着刘备进了正殿，鸦雀无声。

侍卫们在正殿里摆好了椅子，刘备居中而坐，两旁文臣武将只有诸葛亮、赵子龙、马超、黄忠有座位，其余人都站着。

刘封被五花大绑推上殿来，跪在刘备面前。

刘封吓得连连磕头，说：“父王在上，罪子刘封叩见父王。”

刘备怒目而视刘封，只见他脸如土色，耷拉着脑袋，身体因惊恐而不停地颤抖着。

刘封抖抖瑟瑟地抬起了头，看见父王端坐在椅子上，满面怒色，眼睛瞪得滚圆，眼球血红，额头青筋暴凸，喘息声清晰可闻，暴怒到了极点！

父王身后，是二叔关云长等武将的灵位，再后面是列祖列宗的牌位，白烛高烧，香烟缭绕，阴森瘆人。

刘封再看看周围，诸葛军师双目微闭，摇着白羽扇；马超、黄忠脸有怒容，赵子龙和自己目光一触，有些哀悯。

“孽子有何面目再来见我！”刘备一拍椅子扶手，吓得刘封一哆嗦！

刘封哭拜于地，说道：“叔父之难，非儿子不救，只因听了孟达的谗言，说叔父之前劝阻父王立我为王世子，又将我支到远处僻地的山城上庸，儿子心中怀恨，一时糊涂，没有发救兵。”

刘备大怒，说：“一时糊涂？你吃的酒饭茶食，穿衣冠玉，听别人挑唆？你这一时糊涂，二叔云长、关平、周仓等将全部遇难，荆襄九郡丢失！杀你一万次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说着，刘备把手按到了腰间的剑柄上，面露杀气。

诸葛亮一看不妙，主公起了杀心，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也跪倒在刘备面前，说：“主公，刘封见死不救，致使丧师失地，按律当斩！只是刘封跟随主公多年，鞍前马后，又护送关云长尸体回成都，略有微劳，可否免其死罪，重重责打？”

刘备怒道：“军师向来执法如山，怎么今日仁慈了起来？荆襄九郡是容易得来的吗？你单舟渡江，联合周瑜抗曹，费了多少心力？我军大战荆州兵，费了多少钱粮？地盘还是小事，二弟云长含屈而死，此恨如何消得？不必多说，退下！”

诸葛亮碰了一鼻子灰，心里难过，以前刘备对自己言听计从，非常尊敬，自从云长死后，他像是换了一个人！

诸葛亮跪着不退，一旁赵子龙走出，跪在诸葛亮的身边。

赵子龙道：“臣冒死启奏大王：刘封不发救兵，实在是罪不可赦。只是君侯新亡，再斩心腹义子，于军不利。可命刘封沙场杀敌，立功赎罪。”

刘备道：“四弟，似这等无用之辈，如何能沙场立功？不如杀了他一命归阴，以绝后患！”

话音刚落，马超也站了出来，快步走到赵子龙身边，跪下说：“臣马超冒死启奏大王：刘封罪大滔天，军法当斩。然刘封追随大王多年，战新野、战赤壁、取西川、平东川，功绩累累。臣愿以身家担保，使其戴罪立功。还请大王恩准，免其一死。”

马超向来性格直爽，说话直截了当，劝刘备回头想想，多想刘封的长处和功绩，不要为了“弟兄之义”杀了多年的养子。马超本来不愿求情，但是妹妹嫁给了赵子龙，和赵子龙是子舅关系，赵子龙出面求情，马超不能不帮一把。

刘备马上答道：“孟起虽知刘封之前有功，但不知晓我与云长有三十多年兄弟之义，两者天壤之别，岂可相提并论！”

马超无言，只得也跪在赵子龙旁边不起来。

诸葛亮、赵子龙、马超三个人求情都被刘备拒绝，其他文武噤若寒蝉，不敢再出来求情。

诸葛亮跪在地上，转身朝后面看了看，魏延会意，走了出来，跪倒求情。

魏延心知自己开口也没用，赵子龙、马超都被拒绝了，但是刚才诸葛亮转头往后面看，就是示意大家求情。

果然，刘备一看魏延，还没等他开口，喝道：“文长，不必开口，退下！”

魏延一吓，也不好退出祖庙，就跪在马超后面。

两旁文武官员一看，纷纷出列跪倒，为刘封求情。

倒不是人人同情刘封，大家都服诸葛亮。诸葛亮带头求情不杀刘封，想必是有道理的，别人都跪下求情了，自己不跪，说不过去。

刘备看着面前黑压压地跪倒了一大片文武官员，再看看刘封，吓得直抖，眼泪汪汪，也有些于心不忍，动了恻隐之心。

刘备想，诸葛亮军师劳苦功高，当初封关云长镇守荆襄九郡时，军师就有异议，想派赵子龙去；硬是自己全力主张让关云长镇守荆襄，结果出事了，刘备有点懊悔。

再看看赵子龙，长坂坡血战，救回阿斗；南徐与孙尚香成亲，也多亏了赵子龙一路保护；就连魏延，因为早早投靠自己，家小被荆州都督蔡瑁杀尽；现在全体文武都跪下求情，自己若是不允，未免不近人情。

刘备正要松口，忽然外面盔甲甲片“铿铿”摩擦声响起，廖化全副盔甲进来了！

廖化从上庸回来报信后，被刘备派往五溪等番邦地区借兵，准备伐吴；现在廖化完成了任务，借到沙摩柯部两万兵马，回来复命；听说刘备开祖庙要杀刘封，急忙赶过来看。

廖化进殿一看，刘封被五花大绑，跪在刘备面前，高兴得心花怒放！但是再一看，诸葛亮等人都跪着求情，暗道不妙。

廖化为着刘封拒不发救兵的事，恨透了刘封，恨不能上前一剑将他砍成两段。

他担心主公被诸葛亮等人求情心软下来，便心生一计，直扑关云长灵前，号陶大哭：“君侯啊，末将未曾讨得上庸救兵，耽误了时间，您死得好惨啊！”

诸葛亮听到廖化的哭声，心想坏了，廖化这一哭，刘封性命难保。

果然，刚刚平静下来的刘备，又被廖化的哭诉声勾起了满腔怒火，泪水夺眶而出。

刘备哭了一阵，下令诸葛亮、赵子龙、马超三人亲自去迎灵，把关云长的无头尸体迎到王宫中，布置灵堂，再用汉白美玉给关云长刻一颗头颅，准备百官吊孝。

三人心知刘备是支开自己，要杀刘封，却也不敢抗命，无可奈何地走了。

刘封跪在地上更加害怕，救星走了，自己必死无疑了！

刘备果然拔出宝剑，步步逼近刘封，眼冒凶光，要将刘封当场斩首，血祭关云长！

刘封长叹一声，闭目等死。

忽然脚步声响，外面又进来两员将军，是黄忠和向宠。

这二人全力支持刘备出兵伐吴，为关云长报仇，刘备十分欣喜，派他二人去调集粮草，为大军出征做准备。

现在二人完成了任务，回来复命，路上遇到诸葛亮。

诸葛亮把担忧杀刘封会逼反孟达的事说了一遍，拜托二人向刘备求情，暂不杀刘封，二人答应下来。

刘备看见二人，十分欢喜，暂时收住宝剑，问：“二位将军，粮草都备齐了？”

黄忠与向宠拜倒行礼，说：“回主公，粮草都已齐备，就等大军出征！”

刘备喜道：“二位将军辛苦了，功劳先记下，待伐吴成功，论功行赏。”

黄忠说：“末将还有个不情之请，请主公恩准。大战在即，此时不宜杀刘封，否则会逼反孟达，横生变数。孔明军师已派阳群、严颜二位将军去守上庸，但路途遥远，至今没有回音，还请主公三思。”

黄忠一番话，说得刘备频频点头，沉吟道：“那么依老将军之见，该如何处置？”

黄忠说：“主公宽限些时日，等阳群和严颜到了上庸，我们大军出征，再拿刘封祭旗！”

刘备大喜，点头答应，正要收起宝剑，忽然一个探马跪在殿外，慌慌张张地说：“禀报大王，大事不好，曹丕篡汉，威逼献帝禅让皇位，废献帝为山阳公；曹丕立国号为大魏，改元黄初，迁都洛阳；曹丕自称魏文帝，并尊曹操为魏武帝。”

刘备一听，“哎呀”一声大叫，气绝昏倒在地。

众文武连忙上去抢救，刘备尚未醒来，外面又奔进来一个人，抱着关云长的灵位放声大哭：“父亲，你死得好冤呐！”

众官一看，是关云长的幼子关兴，慌忙又过去劝解。

刘封跪在地下，前思后想，关兴一哭，刘备又要杀自己；即使暂时不杀，大军伐吴要拿自己祭旗，前后是个死，不如自行了断，免受羞辱。

刘封见无人顾及他，悄悄捡起地上刘备失落的青峰剑，往脖子左边一勒，自刎身亡！

刘备被众人救醒，抱住关兴又是大哭一场，又心痛汉室覆亡，泪如雨下，止哀不住。

众官劝解一阵，忽然刘备发现地上鲜血横流，转头一看，刘封倒在地上，已饮剑自尽。

刘备犹不解恨，下令砍下刘封头颅，血祭关云长、关平、周仓、赵累、王甫五人，摆太牢之礼祭祀；一边派马良、黄权，出成都东门，为关云长等五人招魂。

过了两日，丧事准备齐备，刘备领着云长幼子关兴、幼女关银屏亲自守灵，日日哀哭，就等张翼德来送葬，墓地也已造好，就在成都近郊。

谁知连等几日，没等到张翼德来成都，张苞却披麻戴孝，来见刘备，泣不成声。

刘备一看不妙，心中一阵剧痛，问张苞：“苞儿，莫非你父亲出事了？”

张苞边哭边说：“该死的范疆、张达，贼性不改，因为没能完成我父亲下达的造两万套孝服的任务，竟然趁我父亲夜里醉酒，将我父亲暗杀，还割去头颅，连夜潜逃，投奔东吴去了！”

刘备一听，大叫一声，栽倒在地。

宫内太医急忙施救，刘备良久悠悠醒来，放声大哭，派人去通知文武官员进宫议事。

诸葛亮连闻噩耗，也是哭得死去活来；武将中赵子龙与马超和张翼德感情最深，哭得昏死过去，太医急忙抢救。

文武官员无不哀哭，刘备连遭打击，一病不起。

诸葛亮强忍悲痛，派人去阆中，运张翼德的棺木来成都，与关云长葬在一起。

刘备撑着病体，亲自送葬，文武官员全都戴孝。关兴和张苞捧着灵位，成都百姓们也自发地送葬，一路纸钱抛洒，哀乐大作，哭声震地，极尽哀荣。

关云长和张翼德的棺材被汉军前呼后拥，到了墓地。

墓地前早就扎好了白色楼坊，迎面一块牌匾，上有四个大字：“忠魂义魄”。左右各有一联，上联是写的关云长“英雄盖世过五关斩六将水淹七军肝胆照春秋”，下联写的是张翼德“勇猛无敌扫平东川独退百万曹军丹心映日月”，刘备看了心中喜悦，这幅对联写出了两位兄弟一生的事迹。

行不多远，又是一座牌楼，中间一块匾，刻着四个大字：中兴汉室。左右楼柱上各有对联。上联写着“踏平东吴歼灭吴狗报仇雪恨”，“扫荡曹魏拨乱反正重兴汉室”。刘备看了这一副对联，暗暗叫好，觉得这副对联写出了他的心声，将东吴骂得淋漓尽致，大称心愿！尤其把江东孙权骂作吴狗最为痛快，关云长临死前也大骂吴狗，因此，今后刘备伐吴，就把“杀尽吴犬”当作了口号。

关云长和张翼德的墓穴紧挨在一起，旁边还有座小墓，是空的，里面摆着赤兔马曾经用过的马鞍、马缰绳，是纪念宝马赤兔马的。赤兔马的墓前也竖了块长长的石碑，碑上刻有两行小字：宝马追风忠心贯日月，良驹义烈宁死不二主。

关云长墓前竖着大大的石碑，刻着：故汉寿亭侯、一虎上将、荆襄牧、讨逆大都督关公云长之灵位。

张翼德墓前也竖着大大的石碑，刻着：故汉桓侯、二虎上将、阆中牧、右将军张公翼德之灵位。

刘备点燃三炷香，又焚化纸钱，洒酒祭奠。

众官跟着刘备跪拜亡灵，刘备掏出早已写好的祭文准备念，看着二位兄弟的棺木放进墓地，想起三人桃园结义的情景，放声大哭，扶着棺木不许入土。

诸葛亮等臣子急忙苦劝，刘备再次哭昏过去！

诸葛亮急忙命令侍卫，送汉中王回王宫，传太医救治、调养，自己主持了关云长、张翼德的下葬仪式；礼毕各自散去，文臣武将个个心中悲戚。

刘备经太医调养身体，过了月余，才基本恢复，却瘦了一圈，形容憔悴。

这一天，汉中王刘备临殿，召集文武议事，又提起伐吴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