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县大队队长

一排子弹打过，几名皇协军纷纷中枪倒地。

惊魂未定的中年汉子挣扎着爬起来，只见十几个着装不一的人快速赶来。再看他们手里的家伙什也五花八门，三八式步枪、短枪、汉阳造、砍刀。每个人都是眼窝凹陷、面黄肌瘦，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但是所有人的眼睛都透着不一样的东西：果敢与坚强！

和青山冲在最前面，三八式步枪的枪管还是热的，刚才第一枪就是他打的。一百多米的距离，一枪毙敌，这种枪法让很多人自叹不如。

大家冲到沟沿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活口，这才把中年汉子扶起来。另有几名兄弟从缓坡处滑到沟底，把那个年轻人抬上来，但已经没了气息。

“兄弟！”中年汉子看着死去的兄弟，伤心不已。

赵明训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你是什么人？”

中年汉子站起身，也打量了赵明训一番。眼前的这名军人虽然衣服破旧，但是依稀可辨是曾经的警备团营级军官。于是连忙挺直腰杆，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报告长官！我叫陈友道，原属手枪旅的，现任益都县（青州时称）县大队大队长。请问长官您是⋯⋯”

“赵明训！”赵明训回答的简单干脆，同时也还了个军礼。

听到“赵明训”三个字，陈友道很是惊讶：“长官就是警备团赵明训赵营长？早就听说过您的大名，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您！”

赵明训点点头，问道：“陈队长，刚才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跟伪军交上火了？”

“不瞒长官，其实我这次来是受了奉了吕县长之命，寻找益都县境内的抗日义士和武装。不小心被乡公所的几个伪军发现，这才交上了火。”说着陈友道从怀中掏出一封公函递给赵明训，“长官请看，这是县政府出具的公函。”

“青州啥时候改益都了？”黄修明用胳膊捅了捅身边的和青山，小声问道。

和青山的声音很小，但是很直接了当：“不知道！”

赵明训展开公函，拿在手里仔细看了一遍。吴敬之与和青山也凑了过来，只见公函上写着：

“时逢民族灾难之期，凡益都境内之国人，无分男女老幼，皆有守土抗战之责。兹有中华民国山东省益都县县政府号召仁人志士组建县大队，凡我辖下之武装、乡民，应众志成城摒弃嫌隙，以民族大义为重响应之，誓驱倭贼！此致，中华民国山东省益都县县政府。民国二十七年某月某日。”

后面是新任益都县县长吕芳亭的亲笔题名和大红的县政府公章。

赵明训看完后没有作声，把公函默默地递给了身边的吴敬之。吴敬之接过去又从头仔细看了一遍，同样没有说话，而是把公函还给了陈友道。

通过这份公函可以得知，原来沿用了数千年的“青州”名称现在已经改叫“益都”，新政府重新组建，新县长也已上任。公函的意思很明确，只要是辖区内的民众和各类武装，无论以前做过什么，现在都应该听从县政府的号召和领导，组成县大队共同抗日。

对于赵明训来说，这个消息喜忧参半。这段时间自己和兄弟们在枪林弹雨中与鬼子周旋，为的就是等一个机会，一个反击日寇收复家园的机会。现在县政府重新组建，号召民众抗日，让赵明训看到了一丝希望。但同时他的心里又生出些许不安，虽然赵明训并不知道这种不安来自哪里。他隐隐觉得这个所谓“县大队”有点不靠谱，毕竟打鬼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更不是凭借几句口号就能完成的。县政府号召境内的民众和地方武装加入县大队，难免鱼龙混杂，这种没有任何军事素养的队伍能打仗吗？而且现在自己已经答应了邱兴海的请求，总不能出尔反尔。更何况这关系着太平支队十几个兄弟的前途命运，马虎不得。

回头看看吴敬之，吴敬之表情严肃，没有表示任何意见。其实吴敬之心里面也很复杂，他考虑的与赵明训完全不一样，因为他的肩上还扛着重要的使命。当然，有些话不能公开说，现在还不是公布自己真实身份的时候。

陈友道见赵明训没有表态，便说道：“赵长官，之前我们一直都听说太平岭一带有国军活动，直没想到是咱们的警备团。出发前吕县长特意交待，只要是以前在军队里任过职的，一律重用。您是营长，带兵经验丰富，吕县长肯定会器重您。”

“哦！这里离乡公所和据点都很近，敌人很快就能赶到。这样陈队长，我们先把你的兄弟和这几个伪军先埋了，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赵明训没直接回答，拿目光扫了扫地上的尸体。

“好⋯⋯吧！”陈友道说道。

和青山招呼兄弟们把枪支弹药收拢起来，用刀就地挖了个大坑，准备掩埋尸体。

“等一下！”吴敬之却拦住大家。

“咋了？”黄修明扭头问道。

吴敬之指了指几个皇协军的尸体说道：“把这几个伪军的军装扒了，我们以后用的上。”

黄修明从本心眼里不怎么待见这个“军师”，每天跟个老太婆一样絮叨。用黄修明的话说，撅嘴骡子不值个驴钱，这孙子嘴贫快赶上六子了，耳朵都快磨出茧了。所以平日里对吴敬之的话，黄修明也是有一搭无一搭。

现在吴敬之要求扒伪军的衣服，黄修明心里面很反感，便用目光投向赵明训，征求长官的意见。

赵明训明白黄修明的意思，便说了句：“扒了。”

黄修明这才跳下坑，准备去扒尸体上的军装。

“俺来！俺来！”六子此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扑通一下也跳下大坑。

这种从死人身上扒衣服的活，黄修明还真没干过，乐得让六子去干。只见六子麻利的在几具尸体身上摸了个遍，手法相当娴熟。

“哎，叫花子！瞧你这轻车熟路的，你以前干过这个吧？”黄修明脸上的笑容明显不怀好意。

六子头也不抬，说道：“去去去，你懂个屁！”

说话工夫，六子还真的有所收获：一块大洋、一盒洋火、半盒烟卷、一个小巧精致的小酒壶。大家都围在坑边看，六子习惯性的把搜到的东西装进自己口袋。

“六子兄弟，缴获的东西要交公。”吴敬之看到六子的行为，眉头微皱。

“啥？交公？凭啥？这是缴获的吗？”六子狠狠瞪着吴敬之，眼珠子差点跳出来。

赵明训有些哭笑不得，这种情况以前也遇到过。在战场上像枪支弹药等战利品，通常是谁缴获了谁用，军官们一般懒得去管这些事。至于从死人身上找出来的东西应该怎么处理，还真不知道如何处理。

所以赵明训只是未置可否的笑了笑，没有强迫六子。

六子很快将尸体上的军装扒下来，扔到吴敬之的脚下：“喏，给你！”

又冲着和青山一伸手：“来拉哥哥一把！”和青山连忙伸手将六子拉上来，六子却又责怪起他来：“这么没眼力劲儿！”

和青山笑了笑，回头又将黄修明也拉上来。大家便开始手脚并用，往坑里填土。

“六子兄弟，我说的不是衣服，是你口袋里的东西。”吴敬之将手往六子跟前一伸，表情很是严肃。

“不给！想打劫是不是？俺好不容易找到的，凭啥给你？有能耐自己找去！”六子把脖子一梗，说话声理直气壮，一扭身钻出人群。

“这可不行！六子兄弟，这是原则问题⋯⋯”吴敬之不依不饶，紧追着六子不放。

赵明训指挥大家掩埋尸体：“兄弟们动作快点，鬼子说到就到！上面盖上杂草，别留下痕迹。”

趁着大家手忙脚乱的时候，周大胡子转到陈友道跟前，像老朋友一样亲热的勾着他的肩膀，拉到一边问道：“陈队长，你那个公函能给俺看看不？”

陈友道狐疑地看看这个壮汉，面生的很，便问：“你是⋯⋯”

“俺姓周，大家伙都叫俺周大胡子！”

周大胡子脸上虽然挂着笑容，但是陈友道明显感觉到他的敌意。因为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大手正在暗暗用力，捏得生疼。

陈友道并不知道面前这位陌生人与太平支队之间的关系，隐约感觉对方的敌意可能与自己的任务有关。于是肩膀用力，试图挣开周大胡子的大手。

周大胡子手上又加了把力气，将陈友道牢牢箍住，低声说道：“你知不知道赵长官跟俺营长是啥关系？”

“老子不知道！”陈友道也不是吃素的主儿，伸手扣住对方的手掌，想反制住周大胡子。

“嗬！想跟俺动手？”周大胡子伸出另一只手，圈住陈友道，同时右膝顶住他的腿弯处。

陈友道差点被摔倒，索性双手抓住周大胡子的胳膊，想来个背摔。无奈周大胡子力气大，陈友道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反被对方勒得喘不上气来。

“你他娘的是哪个山头的猴子？干嘛跟老子过不去！老子可是县大队的队长！”陈友道挣脱不开，便侧着眼睛气呼呼地问道。

“县大队算个屁！老子是新四师的！”周大胡子手上力气丝毫不减。

“新四师？不是在临朐一带吗？跑这儿来干嘛？”

“赵长官跟俺们本来是一家，你少他娘的跑来掺和！识相的赶紧滚回去！”

两个互相较劲，谁也不肯放手。周大胡子这才明白，感情是周大胡子为了这件事跟自己过不去。

争吵声惊动了赵明训，忙过来将两人拉开：“干什么？还嫌不够乱的！鬼子还没来，自己人先动起手来，算什么？有种的跟小鬼子干去！”

这时候，土坑已经填平，上面盖了些杂草和干土。如果不仔细看，从远处根本就发现不了这里埋着尸体。

伪装完毕，大家纷纷围拢过来。都暗自纳闷：这两位怎么干起来了？

“有情况！”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大家条件反射般的就地卧倒，掏出枪四下寻找目标。

“在那儿！”眼尖的六子用手往前方一指。

大家顺着六子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两个米黄色的身影在村头一晃，随即不见了。

“是二狗子！”和青山喊了句，抄起步枪就追。

“回来，别追了！”赵明训高声制止住和青山，“跑远了，追不上！”

吴敬之观察了片刻，对赵明训说道：“我看这两个伪军是往老鸦窝村方向去的，八成是乡公所的伪军。这个地方太扎眼，我们应该先离开这儿再说。”

“吴先生说的对！”赵明训马上招呼兄弟们撤退，“兄弟们，往太平岭撤！”

十几个人迅速起身。为了迷惑敌人，大家在赵明训带领下沿着沟沿向南折了个大弯，然后才返回土地庙。

刚刚迈进破旧的土地庙，只见里面站着一个人，正站在墙边往外张望。

“谁？”

“不许动！”

六七个黑洞洞的枪口同时对准来人。

“别开枪！是俺！”来人举起双手大声喊道，同时转过身来。大家这才看明白，原来是镇子上郑家郑玉梅的哥哥郑玉国。

赵明训示意大家放下枪，走上前问道：“怎么是你？”

“赵长官！”郑玉国声音有些哽咽，“快救救俺妹子！”

“怎么回事？慢慢说！”赵明训问道。

郑玉国平复了一下心情，将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原来，自从张三飞当上乡公所的乡长之后，一直对太平岭的事耿耿于怀，伺机报复。他多次派人打听太平支队的下落，但始终没有结果。也曾亲自到太平岭附近打探，巧的是当时太平支队的人并不在山上，所以张三飞始终没有太平支队的准确消息。另一方面，张三飞对之前没有得到手的几个女人念念不忘，尤其是郑玉梅。就在一次大集上，张三飞无意中发现了郑玉梅。于是尾随跟踪，发现郑玉梅竟然是郑母镇维持会会长郑元民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