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太原生变

王满渡一战，朱温再次逃跑，身边只有杨师厚等将领带领的不足两千骑，当真是狼狈不堪。他逃回了开封，第一件事就是继续召集各州士兵前来勤王，又从城内拉起了两三万的民壮来协助守城。

慕容阎昆与王彦章会合后，便派王彦章去开封方向继续追求，他则留在后方清理俘虏，打扫战场，王彦章领骑兵在开封城外转了一圈，一无所获，便返了回来。开封城池高大，而且朱温在此经营二三十年，作为曾在城中生活过的人，王彦章知道，攻城战要难打了。

此时李弘益却在荥泽城东，朱温逃走，让许多伪梁官员将领都泄了气，于是纷纷投降，唯独张归弁抵抗到了最后。然而李存孝并未能生擒张归弁，只找到了他的尸体，见到张归弁自刎而死，李存孝叹了口气，于是下令命士兵好生收敛，不得辱没。

此时李弘益正在帐内见一个人，正是故宰相杜让能之子杜晓。杜晓是朱温弑君篡唐后第一个积极表示归附的大唐翰林学士，但他并没有得到朱温的重用，这一次朱温逃跑，杜晓便被抛弃在了后面。

从内心里，李弘益是挺鄙视这位的，因此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杜晓自被俘之后，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所以被士兵押入李弘益的中军大帐时，他倒是很光棍，脸色甚是平静。

看着跪在帐内的杜晓，李弘益冷声问：“杜翰林别来无恙？”当年他征王行瑜入长安时，曾在大朝会见过杜晓一面，故而有此一问。

杜晓闷声说：“不劳元帅挂问。”李弘益之所以见他，是因为觉得唐昭宗任命的二十多个宰相里，若论能力，杜让能数一数二，客观地说要比徐彦若的本事强很多。

想到杜让能一代贤相，却有个投贼的儿子，有些惋惜地说：“君本佳人，奈何从贼？”杜晓一听，顿时激动了起来，大声说：“李晔在位时，急功近利，昏聩无能，致吾父替罪受诛，唐室气数已尽，紫气在汴，谁是贼也？”

当年唐昭宗讨伐河东兵败，却被李茂贞写信嘲笑，唐昭宗大怒，逼着杜让能领兵讨伐李茂贞，却被打的大败。杜让能原本就一直苦劝，但唐昭宗不听，等到李茂贞兵围长安，他一个宰相，便被皇帝当做替罪羊拉了出来，好歹解了长安之围。

发生这件事的时候，李弘益还在肃州，等他到了凉州与朝廷联系上之后，听说了杜让能的事情，还曾经私下里说李晔这件事却是办得错了。

听到杜晓这么一说，李弘益有些不好意思，王贞白在一旁听了，察言观色，开口说道：“先帝大行，难道要君王向你家道歉么？杜太尉当时为宰相，不能辅助君王平定藩乱，致使君王受辱，在其位而不能谋其政，岂非尸位素餐？况先帝任你为翰林学士，何曾亏待了你，安敢在此狡辩？”

杜晓突然大笑了起来，却不理会王贞白，看着李弘益说：“吾闻元帅在长安，提倡公羊儒家的大报仇、大一统。李晔杀吾父，吾为父报仇，投奔朱温，有何不可？”

李弘益顿时说不出话来，他本就不善于口舌之争，突然觉得杜晓说得也没错。李弘益自为摄政以来，一直在努力消除儒家的统治力。所以他一面否定《白虎通义》和董仲舒“天人感应”的理论，一面将早被世人遗忘的公羊学派的理论抬了起来。

在李弘益看来，大唐的儒家思想和理论已经无法适应这个乱世，这也是为什么到了南宋，儒学变成了理学，就是儒家大师们不能强盛国家，先被武夫轮流当皇帝搞了五代十国几十年的乱世，又先后遇到契丹、女真、蒙古等游牧民族崛起，中原王朝无能为力，于是就需要儒家大师们给自己粉饰一二。

宋朝无能，于是导致汉唐以来中原王朝包容开放的民族精神开始变得内敛，而这绝对不是李弘益想要看到的。

唐人最爱以汉朝自称，所以李弘益的改革，在当世的许多儒家大师们看来，是在复古，起码还能够接受，当然不接受不行，整个大唐的军权和行政权可都掌握在李弘益为首的河西集团手中，跟关键的是，河西集团还掌握着财政权。

李弘益提公羊学派，目的其实很简单，自安史之乱后，吐蕃等异族肆虐，多少汉人被屠杀或者沦为奴隶，李弘益必须要报仇，而且他还要再次学习太宗到玄宗皇帝时期开疆拓土的魄力，于是公羊派提倡的“九世之仇犹可报也”就被他推到了台面。

所以杜晓曲解了大复仇理论，李弘益还真没有办法反驳，更关键的是，他一直在努力消除“天下是一家一姓之天下”的王朝思想，在他未完全改变整个社会的观念之前，他这些粗糙的理论实在是不成系统。

王贞白也知道李弘益一直想要实行“君主立宪制度”，想要通过教育百姓、贯彻以法治国的思想传播，将大唐的皇帝变成一种国家的象征而非是大权尽握、口含天宪的实权帝王。

他正要反驳，李弘益摆了摆手，对着杜晓说：“过几日有一批被我大唐俘虏的伪朝官员要送往长安接受三司审判，我今日见你，只是可怜杜太尉的遭遇，看来有些事情你还是没有想明白，你还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好好思考一下吧！”

杜晓顿时跳了起来，却被两名亲卫按住，他疯狂似地大喊：“杀了我，现在就杀了我，我不愿去长安受辱！”李弘益摇了摇头：“我自然是想杀你的，但是你却不能死在这里。带他下去，好生看管，不要让他自寻短见，若是绝食，便去寻医官来！”

杜晓癫狂也似地被拖了下去，李弘益摇了摇头，若是旁人，他或许还能免他一死，但杜晓第一个投靠朱温的性质太恶劣，这个人是必须要死的。

他问：“均州那里如何了？”王贞白知道李弘益是问蒋玄晖，于是说：“已入了道籍，最多半年！”李弘益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蒋玄晖有带兵入宫逼杀唐昭宗的大罪，他虽然为了家族子女计，暗中为大唐送了许多有用的情报，李弘益为了说服葛从周等，特意留了他一命，但这个人依旧是要死的，他不能给自己留下任何隐患。

过了两日，李弘益留曹用行打扫战场，带着李存孝等将领，向管城而去。自从去年到现在，连续不断的战争已经打了一年多，士兵们都很疲惫，因此李弘益决定休整一段时间。

他虽然很想立刻就带兵攻下开封活捉朱温，但现实的情况却不是脑子一想就可以实现的。而且现在又是农时，李弘益也不能太耗民力，所以准备休息一下。

如今小半个河南西道都落入了大唐之手，但是战争对生产的破坏是极其严重的，洛阳城稍微好一些，毕竟刘知俊投降，免了一场大战，但是郑州却是残破不堪，许多百姓纷纷逃亡，大片的农田都被荒废了。

李弘益发起战争的目的不是为了搞破坏，他灭朱温统一天下的最终目的，还是要提前消灭未成气候的北方草原民族，不给他们任何坐大的机会，因此中原的民力消耗的越多，他便越觉得心痛。

许、陈、豫、汝等原伪梁州县，听闻朱温大败，又见到李弘益派出了龙捷、天德等军骑兵前来，纷纷变更旗帜表示归附，就连在襄州与全师朗对峙的张全义，也率众投降。

张全义对朱温的忠诚度很一般，朱温对于那些并非自己嫡系的地方实力派的笼络手段简单粗暴，刘知俊被封大彭郡王，张全义则被封魏王，他妄图以高官重爵让这些人为自己卖力，却不曾想刘知俊在洛阳投降，张全义也跟着投降了。

张全义的投降信送到全师朗处，全师朗大喜，连忙请冯行袭商议。冯行袭一心建设他的横江水军，想了一想，与全师朗一起见了张全义一面。他现身说法，以自己的经历劝说，于是张全义竟将军队交给了全师朗，只带了三百人向郑州而来。

李弘益大喜过望，一面下令全师朗和冯行袭二人接管张全义的部队，一面等着张全义的到来。哪知才过了数日，便有一个坏消息传来。

河东李克宁反，发兵围太原！李弘益顿时急了，他大哥李弘愿可还在太原城内呢！连忙召集众将议事。

李克用去世后，遗言命李存勖为河东节度使留后，河东便派出了使节前来长安请求朝廷的正式册封。当时内阁商议，为表重视，决定派一名宰相前往，于是李弘愿为朝廷使节，自风陵渡过黄河经蒲州而入太原。

哪知李克用的四弟李克宁却很是不满，他自觉当年父亲李国昌去世后，他为河东基业屡立战功，沙陀不是汉人，兄终弟及是很正常的，况且李存勖还年轻，这个河东之主怎么也该他来做。

原本李克宁还有些犹豫不决，但是朱温暗中派人前往劝说，他又听说李弘愿马上到来，知道若是李存勖接受了朝廷的册封，自己便再无可能了，于是一咬牙，便起兵反了！

李克宁一直镇守蔚州，去年李克用尽起河东之兵对抗朱温，考虑到蔚、云二州要防备卢龙和契丹，故而未曾调动。这一次李克宁造反，云州防御使康君立因为李存孝一事饱受冷落，于是也跟着起兵，杀向了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