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明争暗斗
伊目和哈什剌商量的对策，本来是将者屈和利稚安全救回郅支城。但伊目进到陈汤的中军大帐时，被陈汤安排的武士们一番示威，吓了一跳。随即，伊目的头脑就有些不太冷静。他见陈汤对他语气傲慢，态度一点也不和善，心里就更加气愤。他气呼呼地与陈汤对话，竟然将当初商定的计划无形中做了修改。伊目将汉匈两军的关系完全置于对立面。似乎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当陈汤说要和大单于一决雌雄的时候，伊目脑袋清醒了一些。他忽然响起临走前，居靡的反复嘱咐，要自己切切不可和汉军闹僵，以免影响吞灭呼揭、丁零和坚昆三国的大计。
伊目心里也很清楚：救不救得出利稚和者屈，郅支单于胡图乌斯并不是很在意。如果不是顾及今后在西域的影响，胡图乌斯一兵一卒都不会派。
但是，自己话已出口，如何回收哩！
伊目到底是担任过匈奴使节出使过长安的人。他知道汉人深受儒家文化洗礼，深具仁爱之心。加之大汉皇帝总是教诲臣下要以仁治国，汉人性格中都有柔弱、怕事、善于原谅别人，甚至宣扬“以德报怨”的扭曲价值观。无论遇到多么恶劣的事情，只要对方道歉并请求原谅，汉人多半会接受。伊目知道汉朝官员多半都是接受过孔孟之道教育的人。他相信陈汤也是个心怀仁慈的儒家弟子。所以，他见陈汤盛怒时，赶紧跪倒在地，口中申辩并解释道：“陈将军息怒！是我伊目笨嘴拙舌，没有说清楚，让陈将军误会了！我匈奴大单于没有要和大汉天军作对的意思。我代表大单于恳请陈将军能够高抬贵手，允许大单于的外甥女利稚和女婿者屈回归郅支城！”
陈汤没料到伊目变化这么快。刚才还在和自己有一句呛一句，强硬反击。这一眨眼功夫，就不顾使者身份，给自己下跪求情。
陈汤皱了皱眉头，说：“起来吧！别跪着啦！”
伊目故作战战兢兢地站起身，说：“请陈将军开恩！”
陈汤口气有些松动。他说：“那要看者屈如何表现！”
伊目说：“请陈将军明示！”
陈汤说：“者屈要想保命，需要做三件事：一、惩凶。交出所有参与杀害汉使谷吉的人员！二、退位。王位继承人由大汉天子委任。三、废约。废除与匈奴国签订的所有密约！”
伊目说：“陈将军提出的这三条，我要回去商量。”伊目听到陈汤提出的三个条件，心里明白自己已经无力回天。搞不好还要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但他又不甘心失败。打算拖延一下时间。他又提出一个请求：“陈将军能不能推迟攻城时间，允许我到车渠城内与者屈见面，当面劝说他接受您的条件。我要让他负荆请罪，开城迎接大汉天军！”
陈汤望了薄信一眼。薄信轻轻点头。陈汤再望郑顺，只见郑顺满面怒容。
陈汤咳嗽一声，说：“见者屈，我看不用贵使亲自去了。你写一封信，把我的意思交代清楚。再派你的手下进城送信。我们可以把攻城时间推迟一个时辰。”
伊目面露难色，说：“这、这时间也太急了点吧？”
陈汤不容置疑地说：“薄司马，给伊目准备笔墨，让他就在大帐写信。我和郑将军现在到前沿阵地去巡查！”
路上，郑顺对陈汤说：“陈将军，你干啥对这几个匈奴人这么仁慈呀！杀了祭旗得了！我看谷吉大人的死，八成跟这帮狗日的匈奴人有关！要不他们怎么在我们围攻车渠的时候出现呀！”
陈汤说：“郑将军说得很有道理。匈奴人很有可能就是杀害特使谷吉等人的主谋。但怀疑毕竟只是怀疑。我们手中还没有证据。只要抓住者屈，这一切就会水落石出！现在，我们大汉和匈奴还没有公开翻脸。自从呼韩邪单于归汉后，理论上，匈奴就不应该再是我大汉的敌国。郅支单于虽说和呼韩邪单于作对，但他并没有公开和我大汉叫板。而且他的二太子雷多里还在长安做人质。我相信他也不敢公开叛汉。所以，和匈奴打交道，还不仅仅是个战争的问题。”
郑顺听得云里雾里。陈汤这番话，显然已经超出了郑顺的理解范围。他难以理解，攻打车渠明明就是个战争问题。匈奴人过来横加阻拦，那匈奴人就是我大汉的敌人。为啥和他你来我往，说起来没完？不如拔出环首汉刀，杀他个干净，岂不快哉！
郑顺问：“陈将军，您将攻城时间推迟，延误了战机怎么办？我很担心车渠人和匈奴人勾结，弃城而逃啊！”
陈汤说：“今晚，我们在车渠城四周点燃篝火，所有小道均派人把守。只准进，不准出，连一只蚊子也不让他飞出！”
郑顺说：“我建议，天黑前，如果者屈没有回信，我们就用抛石机轰他狗日的！免得这小子真以为我们汉军对他没有办法！”
“好的！天黑前，如果者屈那边没有消息，我们就开始攻城！”
伊目写好信，交给薄信过目。薄信觉得信的内容基本将陈汤的三个条件说得比较清楚，也就点头同意。伊目将信封好。交给手下一个叫拉多的匈奴小校，他越过汉军的防线，来到车渠城下。车渠人听说是匈奴人派来的信使，赶紧从城下垂下一只柳条筐。拉多爬上柳条筐，城上的车渠士兵将他拉上城墙。
拉多带着信，在车渠士兵的押送下来见溪山朵。溪山朵问了几句，不敢耽误，赶紧陪着拉多来见者屈。
者屈让屠歧翻译了信笺的内容，听完又是大怒。
者屈骂道：“哈什剌不是个东西！他居然出卖了我！陈汤的这三条要求，哪一条都不能答应！交出凶手？匈奴人就是凶手！我们只是帮了点小忙，为啥要我们交出凶手？！叫我退位，啥意思？还不如叫我去牧马放羊砍柴伐木，这明摆着就是个圈套！解除和匈奴的密约？行呀，只要匈奴人同意，我者屈有啥不能同意的？”
屠歧劝解道：“大王，说不定大单于也是有苦衷，您先冷静冷静！我们一起想想办法嘛！”
者屈气哼哼地说道：“驴日的！关键时候，谁也靠不住！哈什剌当初要和我结盟的时候，说得天花乱坠。现在眼看没有能力和汉军抗衡了，态度立马就发生了大转变。平安无事同林鸟，大难来时各顾各！”
屠歧提醒道：“大王，匈奴来的信使还在账外候着哩！我看应该把他请进来问问详细情况”
者屈挥挥手说：“行吧！快请匈奴信使！”
拉多进到大帐内，向者屈、屠歧等人一一行礼。
屠歧问道：“拉多，哈什剌将军带来了多少人马呀？”
拉多说：“回禀大王，哈什剌将军带来了两千多人马！”
拉多为什么虚报人数？伊目见陈汤之前，就料到自己很难脱身。如果陈汤想要不战而胜，很有可能会要求自己派人说降者屈。所以，他对两个手下反复嘱咐，不管谁问起匈奴来了多少兵马，都要说两千多人。他担心者屈在得知匈奴只来了五百人之后，会选择投降。伊目还是希望者屈和汉人开战，两边互有消耗，最后出现谁也不能战胜谁的局面。这样才是对匈奴是最有利的。
者屈听说匈奴来了这么多人马，兴奋得睁大了双眼：“这么多人马？快，告诉本王，哈什剌将军准备啥时候开始进攻汉军？”
拉多说：“哈什剌将军让我转告大王，一定要固守城池，牵制汉军。只要汉军敢于攻城，哈什剌将军就会率队夹击汉军！”
者屈兴奋地对屠歧说：“国相！我说大单于不会丢下我们车渠不管吧？好歹我也是他的女婿嘛！”
拉多又说：“哈什剌将军让我给您带个口信，嘱咐您千万不要上汉人的当！汉人已经知道您参与杀害汉使谷吉的证据，不可能放过您！”
者屈愣了一下，问道：“哈什剌将军怎么知道汉军知道是我杀害汉使的呀？”
拉多张口结舌，吭吭哧哧了好一会，说：“我匈奴在汉军中布置了耳目，随时可以知道汉军的动向。”
者屈扭头看看屠歧。屠歧=悄悄摆手示意者屈不要再问了。
者屈就对拉多说：“好吧！我一会写一封信，你带给哈什剌将军，我们希望与大匈奴的军队一起，夹击汉军，将汉军逐步赶出整个西域！”
拉多说：“我只能将大王的口讯带给哈什剌将军。我一会还要经过汉军防地，不敢携带信件。”
者屈说：“那好吧！你就把我刚才那句话，带给哈什剌将军！汉军开始攻城的时候，就是我们双方约定的夹击汉军的时刻！”
拉多答应一声，退出了大帐。
等拉多离开了，者屈问屠歧：“国相，您说，哈什剌怎么知道陈汤掌握了我们参与杀害谷吉的证据啊？”
屠歧说：“据我分析，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我们这边有人给匈奴人透露的；二是汉军那边真有他们的细作。”
者屈说：“有没有可能是匈奴人故意嫁祸我们呢？他们不想得罪汉人，就把我们当了替罪羊？”
屠歧为难地啧啧嘴巴，不知该如何回答者屈这个问题。
者屈说：“本王知道，国相的女儿嫁给了匈奴人，不太愿意说匈奴人的坏话。本王理解你！也不怪你！但现在关系到我车渠国生死存亡，国相得帮本王一起想想办法，尽快走出困境啊！”
屠歧见者屈句句都是大实话，自己再也不好模棱两可了。
屠歧说：“大王如此信任小臣，小臣不敢有所隐瞒。小臣以为，如要走出困境，必须将匈奴人和我们车渠捆绑到一起，一个藤上两个瓜，谁也跑不了谁！”
者屈说：“咋个捆绑？哈什剌带着两千优势兵力，停在二十里开外，您有没有办法让他尽快加入战斗？”
屠歧说：“办法其实非常简单！大王您给陈汤回一封信，在信中就说您十分愿意回归大汉怀抱，只是受到了匈奴人的百般阻扰，您势单力薄，无力抗衡，只能屈就。至于谷吉大人的失踪，完全是哈什剌率领匈奴骑兵在车渠境外袭击了大汉使团，与我们车渠无关。大王，您想一想，陈汤要是知道哈什剌就是杀害谷吉的凶手，还能放过他吗？他们两方要是打起来，我们不就可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吗？”
者屈听完大笑道：“高！国相足智多谋，本王佩服！那就有劳国相，赶紧写信，交到汉军大营去！”
陈汤在约定的时间内，没有见到者屈的回信。他派人通知郑顺，准备战斗。
郑顺立即擂响战鼓。战士们各就各位。
陈汤一身戎装，骑着高头大马，在薄信的陪伴下，领着储大力率领的护卫队，来到抛石机发射阵地。
陈汤问郑顺：“郑将军，准备好了吗？”
郑顺响亮地回答说：“报告陈将军，一切准备就绪！”
陈汤说：“好！目标，车渠城墙，准备发射！”
郑顺举起手中的旗帜，喊道：“全体注意，目标，正前方，车渠城墙，石炮装填！”
十二座抛石机，每座都有二十人，一人负责瞄准，十九人负责装填石炮并拉动摆臂发射。石炮就是一整块石头。巨石直径一人难以围拢。
“一号装填完毕！”
“二号装填完毕！”
……
不一会，全部抛石机都已装填完毕。
郑顺举起喊道：“各炮位注意，顺序发射！一号，开始发射！”
一号抛石机得令，十几个精壮汉军在炮长得指挥下，奋力拉动摆臂。摆臂在配重块与众人拉动的合力下，高高扬起，将巨石抛向城墙方向。可惜的是，巨石在空中飞行了一段距离，掉落在壕沟下。城墙上的车渠士兵看着汉军发射失败，一个个呵呵大笑。
“一号继续装填。二号准备，发射！”
郑顺没有受到发射失败的影响，再次下令。
二号巨石掉在城墙跟下。巨石砸在地上的震动，让城墙上的车渠士兵没敢再笑。他们躲在城垛下面，悄悄伸头查看汉军抛石机的发射。
一直发射到第五颗石炮，才命中城墙。车渠城墙面上，瞬间被砸塌出一个大坑。
第七颗石炮再次砸中城墙，直接削掉了两个城垛口。
正准备发射第八颗石炮。有车渠信使举着白旗高喊：“陈将军，我家大王有给您的回信!请停止发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