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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6,2013年,5月12日(母亲节)

作者:夏白桦 | 发布时间 | 2018-07-29 | 字数:3145

沿着国道的边缘行走,在孤独中寻找属于自己的力量。一阵阵汽笛呼啸而过,像是鼓励,也像嘲弄。但是溅起的沙石打在腿肚上,真的疼痛,也让我清醒的继续走。时不时也会看到一些背着锄头的人,但我却不知道他们来自何处,又将去往何处。迎面而来的车灯即使是近光,也有些刺眼。我也曾觉得读书无用,也曾觉得当个山野村夫挺好,但此刻明白了,那是多么天真的想法。年轻人总是在磕的头破血流后才知道后悔,尤其是真的头破血流之后。

还好,不多远的时候,我发现一辆停在路边的出租车,司机正对着对着排水渠小便。虽然我也知道,这里的出租车不会走表,而且偏贵,但是我只想走远,走得越远越好。车窗外忽然都那么黑暗,好像阳光只是披在身上的伪装,此刻才是真实的面容,带着黝黑的一院小房子,带着一圈圈的小拥抱。

还好,我赶上了最后一班火车。虽然要忍受几个小时的站立,也可能只能在车厢的连接处蹲一晚,但我仍觉得这才是我真正的出路。候车大厅的顶棚那么高,高的快要能触到了天。可人却那么渺小,即使用尽全力,也不可能,哪怕摸到一盏垂下的电灯。还要防止,摔下来的时候不要扭了脚。

手机这时才舍得响起,当然是那个电话。

“喂?在哪里?散散心就赶紧回来吧,饭都做好了,回来有什么话,等吃了饭再说。有些话不方便,你让我在我爸妈面前有点面子,私下来我再给你道歉好吧?”

“不用了,我不需要道歉。之前我不需要你弟的,现在我也不需要你的。不用等我了,我不回去了。”她可恶的提醒让我的肚子又咕咕乱叫,更可恨的是还有人在大厅里吃着桶面。以前会让我恶心的红烧牛肉面此刻比撒旦的笑容还要狰狞,但我却难以抵挡。

“你要是实在气不过,那你就近找个好点的旅店住一晚,放松一下也行。明天我亲自开车接你去,好吧?我弟的车我还有点开不习惯。对了,晚上早点睡,别乱搞啊!我可是知道,好多地方都有那不三不四的女人。你是当爸爸的了,要给女儿树立榜样。”

“你放心吧,火车上没那条件。”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了,我这媳妇竟然还只想着那些,真是别致的幽默。

“你说啥?火车!你什么意思,你要去哪呢?”

“我能去哪,我回我自己家休息休息,不给你们老刘家添乱。以前都是媳妇被气的回娘家,姑爷被气的自己回家我估计也是头一份了吧?恭喜你,达成了一个新的历史成就。”话一出口,我就为自己感到可悲。

“你咋还没完没了了!多大点事啊?我妈都已经骂了我弟了,你还想咋样?我还得给你跪下?你做人能不能成熟点,老婆孩子不管不顾就这么一撂?你还是男人不?我警告你,你现在立刻给我下车,然后坐最早的一班车回来,不管几点我去接你,这事,咱就算完了。不然,咱俩没完!”

好笑!真的非常好笑!女人真是一种神奇的动物,安慰的话转瞬就成了威胁,如果运用在音乐上,那会是多么巨大的成就啊?“随便。”

“老公,你别这样,你头上的伤还没完全好,这要是让你爸看见了,这都是事。你理智一点,冷静一点,没必要。你和我弟一年也见不了几面,没必要闹得这么大吧?真的,我保证,以后除了重大节日,我保证不让你俩见面还不行?”

“这不是你弟的问题。”我垂下了头,总觉得问题比我想的还要严重许多。

“那是谁的问题?我的问题?那更好说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嘛,在我家,你多给我点面子,去你家,我也多给你面子。两口子相处不都是这样吗?况且,我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啊!两口子打打闹闹不是正常的么,况且,我也没用力啊。”刘一的底气在消散。

“我觉得你没搞清楚,我不是因为这个事情而离开,而是借助事情背后的因果,而决定放弃。真的,或许是我最近情绪低落,凡事都往坏处想。但这不妨也是一种思考,也能看到不一样的角度。先这样吧,我照顾好自己,劳烦您照顾好孩子。需要钱了你说话,我给你汇。真的,不管有什么气,别往孩子身上撒。”

电话就这么结束了,不过是刘一挂断的。手机塞回口袋,突然却觉得失去了一切。尤其是莲芯的笑脸,就好象占据了我的心脏,瞬间被人抽空。我难过的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觉得嘴角有点苦咸。

我甚至在想,如果等一下,正名打来电话,我要不要接?接起来如果他张嘴就是“姐夫我错了”我又能不能狠下心肠骂回去,或者干脆挂掉电话。如果我挂了电话,他接二连三的打过来,我又能拒绝几次?

或者换一个人,如果是岳父或者岳母,操着不流利的普通话,希望我不要生气,早点回来,孩子需要你之类的话,我又能否把泪水的滴数控制在个位数?可事已至此,究竟是回头是岸,还是功亏一篑?我不禁很迷茫。

我甚至担心,万一刘一捅到父亲那里,或者捅到祖父那里,我又该如何面对这两个男人?这两人如果命令我立刻回去,哪怕是以安全为借口,我又能否执行?还是贯彻自己的感觉?这一切都是未知之数。但是我觉得这都不太可能,这对她没好处。

而事实是,当检票员开始吆喝排队时,我的手机已经被世界遗忘了,一切都是我的自作多情。我还刻意拿出手机,发现并不是自动关机,便更坚定的,关机。然后带着一丝解脱的笑容,将手里的红票递给检票员的黑丝手套。

站在站台的边缘,很巧合的是身边没人。我看着两条透着锈红的铁轨,从一座山的怀抱里伸出来,在钻入另一座山的腹地,想到的只有自己迷茫的人生。我又是从何出来?从家里的一堆白灰中吗?远处呢,究竟有多远,才会掉进另一堆白灰里?不知道,一切都是未知。我甚至觉得,轨道下的乱石,幻化出了各种人像,忍不住走前两步,想要看的清楚一些。

我踩到了黄线,觉得那对乱石,不知不觉又拼凑了一张莲芯的笑脸,似乎没有我,她依旧可以拥有笑容,拥有美丽的人生。让我能够安心的离开,放心的走。

眨了一下眼,乱石又拼成了另一张脸,我觉得是祖母,但是我看不清楚,或者我觉得不太像。为什么会这样?是不是我已经对祖母的样子感到了陌生,那真是太不应该了,如果从我这里就忘记,那她真的很快就如同从没存在一样。

又眨了眨眼,我看到了自己,一个带着伤疤,就像脸上被刺字的宋江一样难看。不单是别人带着耻笑,自己更带着难以忍受的屈辱。这一刻,我想把手机当作一块石头,摧毁那难看的图样。

“哔~~!”我似乎站着做了一个梦,被口哨唤醒。“那边那个,拿行李箱的,往后退!退到黄线后面,火车马上进站了。”一个矮矮胖胖的穿着深蓝色制服的男人,挥舞着手里的小黄旗,快速向我走来。我相信,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两步迈过一米宽的地砖。

我懂事的向后退了一大步。但他还是执意走到我旁边,借着三十米外的路灯打量着我。“你的票了?”

他眯着眼看了看,确信没进错站,也不是逃票的小贼,把票还给我。“动作利索点啊,火车就停五分钟。再往后推推,注意安全。”他故意将小黄旗挡在我的小腹前,就那么不知疲惫的举着。右手已经将哨子含在嘴里,时不时还要吹一下或者两下,不知道在传递着什么样的信息。

火车上,虽然匆匆跳下来几个人,但是走道依旧被填满,还要时不时错开身子让卖啤酒的列车员经过。不得不佩服人体的弹性,真的是经得住任何的考验。而我上车后就只想呆在连接处,而明显的是,还有其他人觊觎这片清爽的土地。

虽然此时外面的风又急又烈,但是关上了这道绿铁门,就如同进入了火焰山。你感受不到空气,只能闻到人们被挥发的汗水。站在我面前的是一对情侣,看样子还在读大学。男孩双手抱着女孩的双手,任由女孩倒在他的身上休息,我满眼看的都是过去我们的影子。但是如今,怎么会这样?是年轻的冲动,还是为人父母的变化?不!一定和莲芯无关。

我将拉杆箱靠近门缝,让进来的风不那么急,变得自然些,这样,我才能靠着箱子,安静的睡一会儿。此刻的我,对失明有一种超越认知的渴望。但闭上眼,车厢里的灯,依旧刺眼。

中途也被列车长撵来撵去,从车门的这一侧躲到了另一侧,但就在这不足十平米的空间里,我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面前的小情侣在一次睁开眼后已经不知所踪,但我也已经不介意他们秀恩爱了。

最后一次睁开眼,外面的天,已经透出了薄薄的蓝。而和平两个字还闪着红色的霓虹,在空中从未这般美丽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