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有惊无险

送走黄晨及他领导的夜袭队伍之后，傅东与王子峰就站在西边的城墙上，眺望着远方。他们两人默然无语。他们心里都觉得黄晨此行凶多吉少，却又不敢说破。生怕说破了这种担心就会变成现实。在他心存一点侥幸吧。

两人轮流检查城墙上士兵的执勤情况。嘱咐大家抓紧时间休息，督促哨兵不可懈怠。

就在傅东检查到城墙东面的哨位时，忽然听到西边隐约传来一阵喊声。他往西边望去，看到远远的天边，燃起了大火。傅东心想：一定是黄晨他们得手了，点燃了敌人的营帐。他赶紧跑往西边的城墙。王子峰见到傅东，脸上并没有显出多么高兴得神色。他说：“东娃，快来看，这把火肯定是黄晨他们点燃的！”

傅东说：“看来，黄大哥他们得手了！”

王子峰说：“说不上啊！敌人要是留一座空寨呢？那就麻烦了！”

傅东问：“你的意思是敌人也许有埋伏？”

王子峰说：“不知道是不是我这些年没打仗，变得小心了，我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就算我们的汉刀再厉害，人家人多势众也不易取胜呀！但愿黄晨他们见好就收，快点收兵回营。”

傅东又问：“要不要我带人去接应他们？”

王子峰斩钉截铁地说：“不可，万万不可！我们的任务是守住营地！”

西边的火光渐渐消散，一切又归于寂静。

傅东对王子峰说：“王哥，我再去城头巡视一遍！”

王子峰说：“好！你去吧！我在这里盯着！天也快亮了，你让大家打起精神来！”

蔡十二钻进芦苇丛，仗着自己熟悉里面的路径，他也管不得芦苇叶子划在脸上、手上的疼痛，拼命往营地方向奔跑。

沙拓和策励将偷袭营帐的汉军士兵基本上包了饺子。但他们没想到汉军只派了三十来人。眼看天就要亮了。策励对沙拓说：“赶紧让大家吃饱喝足，看来只能强攻了！”

沙拓这时候却有些犹豫了。他说：“听说汉狗的强弓硬弩十分厉害，我们强攻有没有获胜把握呀？”

策励说：“我们已经连胜汉人三阵，他们守城的军队怕是已经胆寒。只要我们一鼓作气，乘胜追击，怎么会攻不下哩？再说，副军尉不是给大家说，让大家发财的嘛！为将之人，最忌讳临阵变卦！副军尉，快下令吧！”

沙拓于是下定了决心。

车渠人纷纷下马，掏出自带的干肉、奶酪，就着水囊里的水，开始吃喝。

蔡十二直跑得口干舌燥，浑身大汗淋漓。他终于看到了营地的城墙。水质到了壕沟边上，突然感觉眼前一黑，一头栽到壕沟里。

正在城头上执勤的韩据突然看到壕沟边有个人影。他扭头对站在另一个城垛前的战友汤池小声喊道：“汤池，快看，壕沟那里有个人！”

汤池伸直脖子往韩据手指的方向看去，啥也没有看到。他说：“哪来的人呀！你是不是眼睛看花了啊！”

韩据再看，人影确实不见了。他说：“真是活见鬼了！我明明看到有人，咋就眨眼就不见了？”

汤池笑着说：“你是不是太紧张了啊？”

韩据反击道：“你才紧张哩！”

汤池叹了一口气道：“唉，要说不紧张那是假话。我们两个放牧点的人都被匈奴人杀光了！连千人长也牺牲了。今晚黄百人长带人去偷袭敌人营帐，现在也没有消息。我看呀，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啊！”

韩据骂道：“你满嘴喷粪胡说个啥咧！要是叫当官的听到，你这叫扰乱军心，小心军法从事！打不死你个挨毬的！”

汤池吓得不敢再胡说，只是小声地争辩道：“我这不就是跟你说说嘛！”

“跟我也不能说！”

韩据比汤池年纪大两岁，两人关系不错。

汤池回答说：“不说就不说，看你还当真了！”

韩据重新查看城下的壕沟，侧耳听了听动静，心里还是放心不下。他对汤池说：“汤池，你警醒一点。我还是觉得我刚才看到了一个人影。说不定是敌人的的奸细。我得去找傅东说道说道，可不能在咱兄弟两个的岗位上坏了大事！”

汤池说：“你快去快回呀！我一个人在这也不是个事呀！”

韩据知道他胆子小，有点害怕。他笑笑说：“遇到敌情，你就呼叫，擂鼓！怕个球！”

韩据来到傅东的帐篷里，给傅东说：“百人长，我刚才看到壕沟那边有人！汤池说我看花眼了，我觉得不是！”

傅东问：“你看清楚了？”

韩据说：“后来，我喊汤池一起看，就不见了！”

傅东赶紧穿衣，带着十几个人弓弩手赶往汤池的哨位。

这时，东方已经发白。

一行人跟着韩据，急速向汤池的哨位小步前进。

还没有走到一半，只听到鼓声阵阵。鼓声里一个声音高叫道：“匈奴人来了！”那是汤池的声音。

狡猾的车渠人没有从西边进攻，而是舍近求远，绕到北边城墙，突然向营地发起了冲击。这里，只有十几个汉军士兵在防守。

汤池擂响的鼓声，惊醒了熟睡的士卒们，大家赶紧各就各位，守在城垛前。

城下，敌人抬着云梯，已经冲到了城下。城头上的士卒手忙脚乱地朝城下射箭。有几架云梯已经靠在城墙上。敌人开始爬上云梯。负责指挥的什长张朝一边朝城下放箭，一边大声指挥着士卒们的行动。

一个小个子的敌人动作很快，很快就窜到城墙上。张朝大喊道：“狗日的！爷爷来了！”

小个子车渠人怪叫着，举着弯刀迎战张朝。

就在小个子车渠人和张朝互相砍杀的空档，又爬上来了三个车渠人。狭窄的城墙上，一时间，两方战士缠斗在一起。

就在这危机关头，傅东领着人马赶到。

傅东大喊道：“弟兄们，杀呀！”

傅东举着环首汉刀，一个大踏步，就冲到了小个子车渠人的身后，他举刀就砍，将小个子车渠人砍翻在地。

然后，傅东急忙朝着云梯入口跑去。韩据已经捷足先登，他挺着长刀对准刚刚探出头来的一个车渠兵刺去。车渠兵举起弯刀还击，一边躲闪，韩据刺了个空。韩据趁着收刀时，横着朝左斜着向上划拉，一下子将车渠兵的耳朵切掉，车渠兵疼得大喊一声，掉下云梯。傅东恰在此时赶到，他举箭朝后面的车渠兵射了一箭，车渠兵中箭后仰，将跟随在他身后的两个车渠兵砸得一起坠地。

傅东对张朝大喊：“张朝，快点火！”

张朝按照先前演练过的步骤，赶紧喊来自己的两个手下，将草把子点燃，扔到城墙根下。预先放置在城墙根上的芦苇，也丢下去的火把点燃，城墙根下燃起了熊熊大火。

大火带起的浓烟，让城墙下正在架设云梯和已经爬在云梯上的车渠士卒惊慌失措。趁着车渠人进攻节奏被打乱，傅东指挥弓弩手连放了几排箭雨，车渠人丢下了十几具尸首，退了下去。城头上的汉军士兵发出胜利的欢呼声。

傅东和张朝清点了己方的伤亡情况。他们牺牲为了一个战士，有三个战士受伤。傅东赶紧安排人员给伤员包扎伤口，将牺牲的战士尸首抬下城墙。

傅东还没有来得及调匀气息。有个战士跑步过来，对傅东喊道：“百人长，敌人又在南边攻城了！王百人长请你赶紧带人支援！”

傅东喊道：“快，弓弩手，跟我走！跑步前进！”

沙拓按照策励的计谋，首先在北边安排了四十多人佯攻，吸引汉军主力，等北边打响之后，他带领车渠主力在南边再发起强攻。

接到南边的告急报告，王子峰首先带人堵住了敌人的进攻。刚刚击退敌人的第一波攻击，傅东就带人赶到了。

王子峰毕竟在西域的时间比傅东要长。见到傅东，他说：“我看这些人的穿着打扮，还有五官长相不像是匈奴人。他们肯定是西域哪个反叛的国家。我们要抓一个活口，审问清楚之后，赶紧派人报告乌垒的都护府。”

傅东也说：“就是，我刚才在城头上打死一个，满脸的络腮胡子，深眼窝，高鼻梁，应该不是匈奴人！”

王子峰说：“那就晚上派人去抓一个活口回来！”

弓弩手李鑫跑过来报告说：“百人长，百人长，我们在城头上抓到一个活的！”

王子峰和傅东赶紧过去查看。原来有一个车渠人刚爬上城头，脖子上就中了汉军士兵一箭，他当时疼得昏倒在地。刚才汉军士兵打扫战场时，准备将他丢下城墙，谁知他竟然醒来。

经过审问，傅东与王子峰才知道攻打营地的是来自车渠的叛军！

车渠人从南北两个方向攻打，没有占到一丝便宜。开始打起退堂鼓。

策励说：“副军尉，我们不能现在就撤！如果现在撤的话，汉军有可能追击我军。我们赶着牛羊的队伍很有可能被他们追上。我们应该在这里再坚持几天。”

沙拓气恼地说：“就是听你的，害得我们又死了这么多兄弟！我说算了不打了，你偏要打！我看我们还是赶紧撤吧！我估计匈奴人的援兵也该到了，我们跟他们打陈汤去吧！”

策励被沙拓抢白了几句，脸上有些下不来台。但他还是坚持说道：“要撤退也得晚上悄悄走，现在不能走！现在走的目标太大了！”

沙拓说：“别说屁话了！要走就赶紧走！磨蹭啥呀！”

沙拓为了不失面子，打定了一个主意。他假借匈奴援兵到了，他要带大家联合匈奴人去打陈汤的部队。所以，他下令撤退时，大家也没有过多的怨言。只是情绪都很低落。发财的梦想破灭，看来只能逃跑了。

蔡十二昏倒在壕沟里。他的后背、肩膀上、额头上，一共有三处刀伤。在奔跑的过程中，又顾不上包扎，伤口失血过多，刚看到营地城墙就晕倒在地。

蔡十二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他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只感觉到口干舌燥，好似嘴巴里塞了一团火焰。肚子里也是空落落让他感到心慌意乱。他强忍着饥渴和伤痛，抠着壕沟的沟坡，站起身来。忽然，他听到沟上传来乱哄哄的声音。他定神听了听，推测是敌人的动静。他不敢走动，又重新趴伏在壕沟沟底。

策励实在是担心汉军的追击，但又被沙拓一阵斥责驳了他的面子。他心想：管你啥时候走！我又不是主帅！想是这么想，等到沙拓要下命令时，对汉军的恐惧终于战胜了自己的面子。他恳切地对沙拓说：“副军尉，咱们即使白天撤退，也得弄点障眼法，不能这么早让汉军知道了我们的动向。我们现在的兵力也只有不到一百人，毫无优势可言。如果汉军追击，我们就会陷入被动。”

沙拓被他说得有些不耐烦。他反问策励：“你说，怎么个障眼法？”

策励说：“我们赶紧搭建几座帐篷，多插几面旗帜，让汉军以为我们要在这里扎营。实际上，我们搭建的就是一座空寨。”

沙拓说：“昨晚上汉狗烧掉了我们十几座帐篷，剩下的也就不到十座了！再要是搭建几座留给汉狗，那我们在路上只能睡马背了！你怎么尽出这些吃亏不占便宜的馊主意啊！”

策励坚持说：“损失几座帐篷是小事，我们勇士的生命才是大事！副军尉，这都是啥时候了，我们不能计较这些小得失！”

沙拓无奈地答应道：“好吧，好吧！大家下马，赶紧的，搭建三座帐篷！”

傅东和王子峰正站在城垛处观察敌军动向。见敌人纷纷上马，猜测敌人可能是攻城受阻，准备撤退。但没过多久，敌人纷纷下马，开始在壕沟外延搭建起了帐篷。

傅东对王子峰道：“王哥，难道车渠人打算长期围困我们吗？”

王子峰疑惑地回答说：“不会吧？就凭他们现在这百十来个人？”

傅东猜测道：“会不会还有援兵来呀？”

王子峰说：“有这个可能！看来我们得赶紧派人到都护府报告！要是敌人增兵，我们这里的情形就很危险了！”

傅东抬头看看阴冷的天空，说：“眼看就要下雪了，车渠人也没有理由围困我们吧？他们远道而来，不和情理呀！”

王子峰说：“我们还是分两步走吧！一个是派人去都护府报告；一个是加强防守。你在这里盯着，我去写信。”

整个营地，没有几个识字的人。傅东也认不得几个字。王子峰早年在家里上过几年私塾。一般的文书信札他还能对付。所以，王子峰当仁不让地去给都护府写信。

车渠人搭建好了帐篷，又把旗帜插满帐篷四周。然后，三三两两牵着马匹，分头撤离。

蔡十二发觉壕沟上面没有了动静，又试着站起身，抠着沟坡，一步步爬上壕沟沿。壕沟沿上面的地上长满了芦苇、碱蓬、油蒿、白蒿等杂草，蔡十二的身子被杂草掩没。他举起手，想和城墙上的哨兵打招呼，因为杂草的遮挡，哨兵根本没法看到他的手臂。蔡十二努力地直起上身，又折了一根芦苇干，举起来摇晃。

执勤的还是汤池和韩据。汤池看到草丛里芦苇在摇晃，他喊韩据一起观察。汤池说：“怕是一个野物吧？”

韩据观察了一番，说：“看到不是野物！我好像看到有一只人的手！”

汤池看了看，说：“不管他，射他一箭再说！”说着，汤池摘下弓来，搭箭在弦，朝草丛里发射了一箭。草丛里传来一声惨叫。韩据与汤池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情况。韩据说：“你别再放箭了！我去给百人长说说，看他说咋办再说！”

傅东来了，观察了一番草丛，说：“再等等吧！现在也不敢下去呀！敌人的帐篷就在不远处。被他们发现了，肯定会有麻烦。不如等天黑以后，韩据，你下去看看，说不定是我们的人。”

蔡十二又被自己人射了一箭，射伤了左臂。他再次疼得晕了过去。等他睁开眼睛时，已经回到了营地。在他昏迷时，韩据撬开他的牙关，给他灌了一碗稀薄的麦粥。他环视四周，神志终于清醒。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快，敌人跑了！他们留下的是座空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