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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半生蹉跎

作者:波塞冬瓜 | 发布时间 | 2018-07-20 | 字数:4185

东门老妇修习的是复夺术,究竟有多厉害,南过心里也没什么底,但光是看她能够抵消自身重量漂游在空中的本事,也就该知道她有多么不好招惹了。所谓复夺化形,有点类似于天龙八部中慕容复斗转星移的意思,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但也并非是那种吸收力量之后再施放回去攻击对手的套路,复夺术的本质不是借力打力,而是以术力化生出敌人的进攻方式来抵消对方的攻击力,比如说对手朝复夺术士打过来一拳,这个术士通过瞬间的观察计算,就可以驱策自身术能化生出一只同样大小的拳头与来袭的那只拳头打在一起相互抵冲,伴随着术士等阶的进步,他化生出拳头的威力也会逐渐增加,操纵的方式也会更加灵活多变。

据说,大成圆满的复夺术士,连一个人心跳的力量都能抵消。当然了,如果一个术士晋升到那种层次,心胸与气量也会跟着变得开阔豁达,不至于逮着谁就要谁小命。

南过活动着两手十指,然后握紧精铁巨锤对老妇说道:“如果有可能,希望您把她送出去,她和您不同,在这种地方活不长久的。那家伙脾气是差了点,但心里干净,老太太,您要真的把她看做是自己当年的化身,就应该送她离开这个囚笼,别让她像您现在这样,守着一分残缺不全的坚持,苦苦寻找着下一个与自己相似的人,来延续自己的不幸。”

东门老妇怒火中烧,自己充满遗憾的经历过往,在南过看来竟然和一个自怨自艾的深宅怨妇无异。她煞白的目光稍作偏移,看了一眼楼墙之外那把瑟瑟发抖的菜刀,然后对着南过说道:“我做不到,狗场中的人不论死活,一个也不能少!”

南过深沉的叹了口气,“唉,那就只好我自己去送了。”

这句话刚刚讲完,他就抡起锤子砸向了西门门主手中的名刀“螳臂”,丁零零一声脆响,他只觉得百千倍的力量被反弹了回来,于是他气沉丹田绷紧双腿,使出吃奶的力气握牢锤柄,现在的精铁巨锤犹如一头失去控制的洪荒猛兽,而南过正牢牢扯着那头猛兽的尾巴,努力让它改变着奔跑的方向。南过脚上那双大了一号的蓝色战靴瞬间就被崩成了碎片,巨锤上笔直向后弹射的那股强大力量终于还是发生了偏转,沿着南过的身躯为圆点划出了一道圆弧,砧板大的锤头再次砸回来的时候,目标就变成了西门门主的脑袋。

刚刚看着老妇人的复夺术时,就让南过留心到了借力打力这个套路,以他现有的力量很难给西门门主造成多少伤害,西门门主现在的确是一动不动了,可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能缓过来。南过这一锤是个双保险,如果能顺利将那把名刀砸飞出去,凭借名刀对门主的克制,西门门主肯定老命不保;如果“螳臂”只是被人这么握着也能发挥效力,南过就借用它反弹伤害的这股力量来砸扁西门门主的脑袋,确实是个万无一失的计划。

轰隆一声,大锤砸了上去,一片并不算浓厚的尘埃飘散起来。南过只觉得自己的两个肩膀都要碎了,左臂上感觉迟缓倒还好说,右臂上的腕肘关节发出火辣辣的刺痛,也不知是否脱了臼。两只脚底板上的皮好像都要脱离开骨骼和肌肉了,尤其是右脚的大脚轴,那里的骨头绝对出了问题。

这一锤堪称南过在今晚脑力与体力的巅峰结合,但却并没有达成预期的效果。在大锤即将轰到西门门主头颅上的前一刻,他终于能动了,用右手中的名刀去抵挡那猛恶的攻势显然已经来不及,于是西门门主抬起左手,拦住了冲撞而来的锤子。他的五根指头浅浅陷入了大锤上锃光瓦亮的金属面中,就连每一个指纹都印得清晰无比。

西门门主面色狰狞,露出一抹阴冷的笑容,挥起手中名刀便斩向了南过的手臂。南过眼见情势危急,也顾不得身体上的损耗,立马拖起巨锤就逃。

西门门主脚跟触地,肥硕而沉重的身躯敏捷无比追到了南过身后,一把抓住南过后颈,将他整个人都按压得趴在地上。西门门主反手捉刀,看准南过的脑袋便奋力的划了下去,然后,他的身体就又变得一动不动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被按得紧紧贴在地上的南过有些明悟的说道。

刚刚情急之下,南过慌乱的抓住了西门门主按着自己后颈的那只肥手,那完全是出于他下意识的举动,不想却收到了预料之外的效果。南过的左手有些古怪,他自己也逐渐意识到了这一点,最明显的古怪之处,就是这只手能够抓住武体术士外放出来的化形兵器,而且抓住那些武体化形之后,那些化形就很难再被术士控制,甚至术士想强行召回都做不到。南过不清楚这是什么原理,所以也从未将这个特殊的能力当成过可供应敌的手段,他曾以为这是自己学了截元指以后附带的技能,但在回忆中,他又好像在遇到欧叶之前就用这样的能力与人交过手。南过的记忆和经历体验主要来源于大淑,而独属于他自己的记忆也只有这两个月,所以他偶尔出现一些前后相悖的混乱思绪也并非是完全不可能,因此南过也不可能对自己所有印象中似是而非的每一部分都追根溯源出一个结果。

南过觉得,西门门主的身体既然能被自己的左手抑制,那么这位门主十有八九是一位武体术士,可他释放出的武体化形极有可能就是他的躯体本身。当然这个猜测充满了矛盾,但是南过在有限的已知条件下也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虽然也算是勉强得出了个结论来,但却仍是不能改善南过现在面临的问题,这次西门门主将他按压得太狠了,他的脑袋几乎都要被按进地板里,而且右侧的名刀已经十分接近他的脖子,完全没给他留下半点可供腾挪的空间。除此之外,东门老妇就站在一边,她也不可能给南过留下脱困的机会。

果然,老妇人动了,她拔出腰间名刀“不臣”,像只幽魂般飘了过来。

南过弓起两腿在地上全力挣扎,但西门门主的大手如同一座大山似的压在他后颈上,这种状况之下,南过除非把自己的头砍下来,否则根本无法摆脱开西门门主的那只手掌。

在东门老妇即将接近南过的时候,后院那边有一把菜刀向她飞了过来,在距她面门只剩半个手臂那么远的时候,一道白光凭空闪现,菜刀犹如撞上了一堵铁墙,啪的一声被弹开,打着旋儿的劈进了墙角的木梁上,一层黑色的灰尘自梁上簌簌掉落。

羊角髻出现在老妇人面前,左手里握着短刀,右手中持着一支刚刚捡起来的乌黑短枪。她与老妇人四目相对,稍稍平稳了呼吸之后,便迈步向老妇冲了过去。

老妇人将名刀“不臣”举了起来,横平竖直,仿若是这天地之间最为精准的标尺,羊角髻只迈出了一步便被那强大莫测的威压抑制得停了下来。

“你真令我感到失望。”老妇人凝望着羊角髻,话语之间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此时她的每一个字都显得无比冰冷,“只为了一个男人,你就能向自己绝对无法战胜的人出手,你的冲动与不智,简直令我感到绝望。”

听到老妇的这句话,在刀威之下苦苦挣扎的羊角髻突然变得坚毅了起来,在有若实质的能量压制中,她挺直后背直视着老妇,抬起脚来迈出了第二步,然后是第三步,脚步越走越快,少顷之间她就站在了老妇人的面前,向着老妇飘荡在半空的身体刺出短枪。

白光一闪,乌黑的枪尖被猛的弹开,羊角髻便又对着老妇的双腿挥去了短刀,白光闪现,那只短刀呯的一声被反弹得更远,直接从羊角髻的手中滑脱,深深钉进了墙壁里。

老妇人双脚缓缓落地,煞白一片的双眼也逐渐出现了黑色的眼瞳,她逼视着羊角髻的脸,以带着隐隐愤怒的语气说道:“你以为自己在我心中更有分量,所以我就不会杀你,是吗?”

羊角髻不答话,双手握住手中短枪,毫不犹豫的刺向了老妇心口,然后羊角髻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迎头撞上了一匹奔马,呼的一下,她整个人向后飞摔了出去,扑通一声倒在土楼后院里。羊角髻飞快的从地上爬起身来,手中的短枪已经不知去向,双手上满是被短枪倒刺划出来的伤口,她左右张望,一时间寻不到其他武器,便直接跑进大厅,俯身去捡地上的那支精铁巨锤,谁知锤子在地上纹丝未动,她却由于突然间的失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的心底惊讶不已,这把战锤绝不是普通人能拿得起来的东西,她下意识的看了眼身旁那个一头卷毛、撅着屁股苦苦挣扎着的南过,南过的胳膊大概都没有羊角髻粗,又是哪里来的力气让他挥得起这种惊世骇俗的神兵利器?

“范艾,在这整个狗场之中,我在你身上花的心思最多,如何在这里存活下去的道路都已经为你铺好,我甚至不惜在最后让你拿走性命,你还有什么不满?我这一生都不曾对谁这样好过,甚至连手下的常静魏静我都不曾为她们着想过任何出路,你居然为了个男人就轻易舍弃我为你准备的一切了吗?你简直愚蠢得叫人心寒,明明被男人的花言巧语骗得万劫不复,你居然还是死性不改,世间就是有太多像你这样不长记性的蠢货,女人们才会让那些臭男人看不起,你怎么就不明白!”老妇人的眼神之中情绪复杂,看得出,她对于羊角髻的失望之心没有半点虚假。

“老太太,你到底是有多自卑啊!”南过突然说道。南过被西门门主按倒的姿势是面对墙壁右脸贴地,而东门老妇和羊角髻都在他后脑勺正对的位置上,以他现在这种姿态和人讲话,未免让人觉得有些滑稽。

羊角髻站起身来,眸光清澈的看着老妇人说道:“你根本没有为我花过任何心思,从你见到我的那一刻起,我在你眼中就成了一个替代品,你将我看成了年轻时的你自己,不遗余力的为我安排着你所经历的那些事情,等我真的按照你所铺设的道路走到了你现在的这个结局,你就会对自己说,你当初所做的那些选择都没有错。你无非是想在有生之年寻求到一份心安理得,你在狗场中麻木沉沦,舍弃了女人该有的矜持与羞耻,因为你觉得没有办法,自己根本无力与改变命运,你亲手杀了愿意把所有一切都送给你的男人,你还是觉得没有办法,他养不活你,他就是该死,然后你站在死人的尸体上一路攀爬,反复告诉自己说那些都是你应得的,你没有错,你走的每一步都是逼不得已。但是骗自己的谎话说了这么多年,你终归还是动摇了,那些事自己真的没有做错吗?真是只是情非得已吗?真的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了吗?大半生的时光中你都那么自以为是,因此你无法承受那些能令你良心难安的疑惑,所以你才想利用我来验证你自己的种种无奈,你期待着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个结论,你要在闭眼之前让自己相信,任何人遭遇了和你相同的不幸,都会苟且的、卑微的、不择手段的、小心翼翼的存活下去。我现在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错了,没人会像你那样自私怕死。”

老妇人面沉如水,淡淡的说了一句“针扎不到你,你当然不知道什么叫疼!你的身子干干净净,所以才能怀有最后的坚守,自诩与狗场中那些破了身的姑娘们不同,说话做事起来自然会底气十足。难道你就不怕死吗?你就不会苟且偷安吗?几天之前如果不是这个南过出现,你还不是会心甘情愿的爬上那个矮子的床,不知廉耻的朝他掰开两条腿!”

“哦,难怪你一直都这么看不上我。”南过嘀咕着说道。

羊角髻摇了摇头,挤出一丝微笑对老妇人说道:“我的确怕死怕得厉害,但若是要本姑奶奶去睡那个又丑又挫的矮子,还真不如死了更好过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