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傀儡舵把头

同庆社的舵把头赵得力意外去世，张成带领堂口的兄弟们，就在同庆茶馆门口搭了个灵堂供大伙吊唁。赵得力的妻子英子带着三岁的儿子，跪在棺木前哭哭啼啼地替亡夫烧钱纸。英子一身素衣，长麻晃晃悠悠悬在纤细的后腰上，标致的脸蛋挂着亮晶晶的泪珠，让人心生怜悯。

中午时分，由涂德胜带队，大公口的十号兄弟扛着花圈列队而来，浩浩荡荡的好不壮观。到了现场，他先是到赵得力的棺材前行礼送花，接着屈尊蹲在地上烧了些纸钱，这才抱起赵得力的儿子，又去拍英子的肩膀：“弟妹，节哀啊！以后要是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尽管来大公口找我。”说完这话，他又满脸慈祥地看着孩子，等酝酿到眼里有泪花闪动的时候，他这才慷慨激昂道：“得力兄弟不明而死，我等应早日查出真凶，为他报仇雪恨！”待底下兄弟们宣誓替舵主报仇的声音雷声般涌过之后，他又道：“得力兄弟不在了，他的儿子，就是我们的儿子，就算吃菜咽糠也要把他养大成人。袍哥人家，绝不拉稀摆带。”

“赵得力，你这个死鬼喔，你倒是两眼一闭走了，留下我们俩娘母咋办啰……”英子没回话，只是哭得更伤心了。以前她在川剧团唱戏，虽然很用功，也没能像白杏一样大红大紫。后来赵得力看上了她，她也就嫁了。本以为跟着他这舵把头，下半辈子就能衣食无忧。哪晓得，孩子还这么小他就撒手走了。以后，她和孩子可怎么办啊……

英子这一哭，那真叫一个梨花带泪啊，把那涂德胜都看傻眼了。他还真没想到，赵得力那小子，竟艳福不浅，在家藏了这么个漂亮媳妇。他心里一动，看来，以后还真得好好照顾一下才好。

当初涂德胜起意弄死赵得力，本意除了杀鸡儆猴、转移关注点之外，当然也是泄一下私愤，在他看来，那家伙就是个吃里扒外的叛徒嘛，活该去死。

涂德胜正准备行动的时候，赵探长却带了刘湘手一个叫周参谋的过来拜码头，说是想和五爷一起做点事。一伙人聊得还很投机，聊着聊着，涂德胜就提起要弄死赵得力的计划来。周参谋听完之后连呼使不得，他说：“五爷，不怕得罪你，你这办法是下策呀。你涂五爷在重庆，现在还缺怕你的人吗？当然，你可以杀鸡儆猴，也可以处罚叛徒。但是你目前更需要做的，我认为啊，是要尽快树立一个爱护兄弟，关心兄弟的仗义形象。怕，只能让人敬而远之，义气，才能笼络人心呐。”三个人如此这般商议一番之后，赵得力的死就被重新赋予了新的意义。

在赵得力的葬礼上，涂德胜不仅亲自出面张罗，还送上一笔颇为丰厚的礼金。葬礼结束之后，他自然而然就成了死者生前最好的朋友。紧接着，在同庆茶楼，他理所当然就以好友身份替已故亡友主持追悼大会。

追悼会上，按周参谋的主意，当然是尽力渲染赵得力生前的丰功伟绩，以达到煽情共鸣的效果。他说赵得力生前是一个有能力有胆识的舵把头，是一个和蔼友善讲义气的人，说他生前不辞辛劳，四处奔走，就希望能把上河街的轿夫管理权拿到手，让众多兄弟日子好过那么一点点。他还给下面的几百号兄弟深深鞠躬，说没能在兄弟活着的时候帮忙完成这事，很是遗憾……说到最后，不仅他热泪盈眶喉咙发哽，底下也是呜咽一片。这个时候，他不得不佩服周参谋那狗头军师的厉害。狗日的，看来有些事，并不是拳头硬就能办到的。

在一番铺垫渲染之后，涂德胜当着大家伙的面，亲自把上河街上百名轿夫名单交给了张成：“这个你拿好，以后这部分管理费就由你们同庆社来收。”要说涂德胜还真是很有表演天赋，在等到底下掌声雷动之后，这才又道：“据我所知，赵舵主生前很器重你，在我面前也多次夸你。现在他走了，同庆社总得有个主事的人。依我看啊，在没选出新的舵把头之前，同庆社就暂时由你代为主事。”要照他的脾气，就直接在现场宣布张成是同庆社的新任舵把头就得了，磨磨唧唧麻烦得要死。

结果呢，周参谋和赵探长都不同意，说自有袍哥组织起，就没有过其他堂口的人指任舵把头的先例，这种事服不了众的。涂德胜举起拳头，一脸的杀气：“谁他妈不同意，我就让他再也开不了口。”

周参谋又是一通摇头，他说：“你只要保证同庆社的舵把头永远选不出来，张成这傀儡不就相当于舵把头了吗？这样做，既避免了闲言碎语，还多了钳制张成的法宝，他要不听话，这代主事就做不长。既然有更好的办法，何苦要冒风险呢？”涂德胜听了，心里又佩服，又有害怕。狗日的，这狗头军师心计这么重，以后会不会调转头对付自己呢？

其实轿帮这事，赵得力磨了涂德胜好几年，给他又是送礼，又是说好话，他还是没舍得将这管理权拿出来。虽说轿帮的油水没有赌馆烟馆妓馆来得丰厚，但一个月下来，几百号人也能贡献不少钱。钱这玩意儿，谁会嫌多不是？更何况，他涂五爷花钱的地也多嘛。

可人家赵探长说了，想要狗摇尾巴，还得赏根骨头，何况是跟随自己的兄弟。想要想当个响当当的人物，那必须具备该舍就舍气派，否则拿什么笼络人心。同时，他还拿青帮的杜月笙举例子，说他心胸宽广，说他仗义疏财，说他有谋略有胆识，所以才有可能和那么多大佬成为朋友，才能赚到那么多的钱，才能做到无所不能……一番话下来，听得涂德胜是热血沸腾啊，要是是能成为杜月笙那号人物，别说舍一个轿帮，再舍一个……虽然心疼，也还是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