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那便战吧

杨渥既然选择了投向大唐，李弘益就有了不得不出兵的理由。杨行密是天下一等的人物，若是杨渥败了，淮南大权落入徐温之手，以杨行密留下的遗产，淮南加入朱温战团，恐怕荆襄都不能保住了。

李弘益站在中军大帐内，凝眉盯着一副唐宪宗元和年间绘制的天下方镇图，大唐目前的能力毕竟有限，军情司的手也伸不到江南道以南，故而还是用的老地图。

他看着地图，曹用行与朱温在荥泽一线已经交战，朱温这一次气势汹汹，差不多将河南东道大半的兵力都带了出来，在兵力方面再一次超过了对阵的大唐。

只是李弘益要保住汴口，不能让河内城的张归霸得到支援，就必须死守广武山一线，他现在突然觉得有些吃力，李克用去世，导致河东退出战场，他现在要面对的是朱温、徐温还有马殷三方势力，这可当真是有些棘手了。

王贞白突然急急忙忙地从帐外奔跑了进来，后面跟着一名提着鸟笼的军情司校尉，李弘益皱起了眉头：“又是哪里出事了？”

王贞白咽了口吐沫：“庭州有急报！”李弘益一听差点跳了起来，看着军情司校尉从鸟笼的信鸽腿上取下密信，他连忙接在手里，快速地看了一遍，忍不住骂了一句：“我战你娘亲的！”

密信是驻守庭州金满县的神武军都指挥使伍时杰以及敦煌的李弘定联名发来的，当年高昌一战，林大端的陌刀营与耿汉宏的赤水军联合作战，阵斩西州回鹘敌酋仆固楞骨刺，顺势夺下了庭州。

原本西州回鹘经此一败，逃也似地窜到了金山之北，那个时候李弘益没有太多的精力，毕竟朱温被崔胤引入关内，他不得不急忙赶了回来。

李弘定前往敦煌为归义军节度使，李弘益最为信任的伍时杰则带领神武军驻守庭州防备着西州回鹘。这些年西州回鹘倒也很是老实，偶尔遣小股骑兵翻越金山南下，想要打一打草谷，也都被神武军赶了回去。

然而从去年秋天，西州回鹘便再次活跃了起来，仆固楞骨刺的弟弟仆固札答被推举为新的大首领，这些年仆固札答也逐渐巩固了自己的势力，又收编了一些粘八葛、拔思母等小部落，然后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

谁都知道汉人的城池富庶，于是仆固札答打着为兄长报仇的旗号，派人四处联络部族，准备再一次对庭州发起攻击。这个消息被军情司庭州校尉伪装成草原常见的行商部下所探得，立刻上报。

李弘益入主归义军之后，将原本归义六军以及其他小军旗号废除整编，重新建了四军，只是西北本就人少，因此这四军兵额都不多，差不多四千五到六千之间。

这样算下来，加上驻守的神武军，大唐在西北一共只有大约三万左右的兵力，还要布防从肃州到庭州广袤的土地，兵力着实有些捉襟见肘了。

不过李弘定和伍时杰并未请求支援，他们也知道如今大唐正在与伪梁大战，因此李弘定提议，向河西达靼借兵。

当年阴山大战，奇斤匹娄战死，被他拉来的河西达靼首领都播骨逻斯临阵投降，河西达靼放牧之地也被曹用行和韩逊领兵扫荡了一番，虽然李弘益没有在那里建立直接的行政管辖，但是河西达靼已经成为了大唐的附属势力。

都播骨逻斯这些年得到了大唐的支持，李弘益给了他贸易互市之权，他虽然在金山以东的苦寒之地，却也逐渐从一个稍微有影响力的部族首领，变成了名义上的河西达靼大首领，日子过得还不错。

而且都播骨逻斯这些年对大唐很是恭顺，每年都遣使进贡，李弘益现在身上穿的银狐皮袍就是他上贡而来的。

于是李弘益说：“立即行文内阁，建议朝廷向河西达靼派出使者，让都播骨逻斯发兵协助伍时杰。”看到王贞白在案上伏笔疾书，他揉了揉额头：“剑南那里的情况如何？”

李弘益觉得，似乎所有的战事都赶在一起爆发了，不知道是不是老天觉得朱温人还不错，有意帮他一把。如今从长安到庭州方向的丝绸之路再次畅通，与西域诸国的贸易，可是大唐财政的重要收入来源，在这个紧要关头，实在不能再出差错了。

王贞白一边飞快地写字一边头也不抬地说：“剑南一切安好，有周将军在彼处，元帅但请放心。”周成已经代替了原本的王宗竞，镇守泸州，负责盯着南面的大长和、昆明、杨氏和牂牁等势力。

昆明并非地名，而是一个南方土著族名，除了大长和这个未来大理国的前身，其余都是依靠西南险要地形形成的小势力，王建时期就能够将他们治得服服帖帖，更何况现在更加强大的大唐。

李弘益舒了一口长气：“总算是有个好消息！”他最怕的就是剑南那里也跟着乱了，那么自己就只有收缩兵力，做出舍弃，说不得就要放弃杨渥了。

看到王贞白以蝇头小楷写好了发往长安的信，李弘益又问：“吴孟…孝通那里情况如何？”王贞白说：“吐蕃四分五裂，恭洛藏死后，再无有威望的人站出来，临蕃侯年前出兵多弥部，强迫那些吐蕃狗又送回了数千我汉家奴仆呢！”

李弘益拍着额头：“这事却给忘记了。看来留颇超乞光在彼处，我尽可以放心了。”他想了一想，说：“泾国公又从灵武调了六千折冲府兵，现在走到哪里了？”

王贞白回到：“已经进入宁州，剑南一万蜀兵也过了宝鸡，最多一个月就能赶来。”李弘益握紧了拳头：“四方皆有兵事，既然鼠辈要与我大唐战一场，那咱们就与他们战，我倒是要看一看，这天下是不是咱们大唐的拳头最大！”

王贞白望着意气风发的李弘益，突然很是羡慕，眼中尽是仰慕的神色。他对李弘益的过往很是了解，有时候他也会想，若是当年自己与李弘益换个身份，自己是否有胆量，在四面是敌、内忧外患的归义军治下，只带着两百人，从玉门关起家，然后十余年时间就打下半个天下，甚至让一度衰微的大唐再次有了强盛的迹象呢？

他觉得自己做不到，所以王贞白想了很久，最终终于想通了，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他既然做不成李弘益这样的大英雄，那么就尽自己的能力，去辅佐李弘益吧。

李弘益的中军大帐设在了广武山北，这里离荥泽前线大约有四十多里。除了他的参谋部以外，还有搭设的伤兵营和十余万石的粮食。

负责看守保护中军的，除了李弘益的直属亲卫营之外，还有彰义军的四个营，以及撤了回来休整的神捷军折嗣祚部。彰义军自去年就一直在最前线，原本李弘益是将整个彰义军都撤了回来的，但是李存勖退出河内，镇西军北去，曹用行的兵力大减，于是他只留下了四千人。

而折嗣祚去年一直在洛阳南部活动，数次大战，也该歇上一歇了。又过了两日，李弘益刚刚忙完一批物资的调度，就见熊乐玄钻进了大帐。

作为参谋司主事，熊乐玄现在的担子也很重。收复洛阳之后，都畿道就被列入了军事管制区。除了要负责军务参谋之外，熊乐玄还要负责接收部分长安调来的官员，同时派出参谋司的参军以及部分军队接管地方，整日里都是忙忙碌碌的。

李弘益见熊乐玄双眼发红，一脸疲倦，于是倒了一杯茶，端了过去：“先坐，有什么事么？”熊乐玄恭敬地接过茶杯，说：“韩朔方来信，请求上战场。夏州和丰州亦有来信。”

李弘益笑了起来：“韩逊的朔方军思乡之病最是严重，怎地突然想起要来河南了？”熊乐玄也笑了起来，朔方军自被李弘益接收后一向作战勇敢，唯独一点，上到军官下到士兵，都不愿离家乡太远时间太长。

当初征王建入蜀，韩逊就被一群思乡的军士每日请诉，折腾得苦不堪言。所以剑南战事一结束，李弘益立刻调朔方军北归，然后韩逊就一直留在长安，负责保卫京畿道。

有时候李弘益觉得，朔方军这一帮士兵挺可爱的，他接收了朔方镇，自然是要向军中掺沙子的，但朔方军的主力依旧是原本的那一帮士兵。这些人哗变不敢，被大唐丰厚而公正严肃的军功制度刺激，却也激发了敢战的属性，只是这思乡之情是改不掉了。

李弘益继续说：“韩逊若想来，便调他来吧。只是关内少不了军队保护，便告诉泾国公，调凉州侍卫军入京师。至于丰州那里，告诉浑延光，战事吃紧，少不得丰州和阴山的战马供应，要他再忍耐一时。”

他顿了一顿，说：“先前天德军入河东助战，作战三年余，也该补充训练新兵休养一番了，况且夏州有党项人在，少不得重将坐镇，李胜甲那里也回绝了，他看住党项，便是大功一件！”

看到熊乐玄点了点头，李弘益说：“吾欲往前线走一趟，庭树要随我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