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晋王薨天下乱

新的一年，在开封等待了一个冬天的朱温，终于决定出兵了，不过在此之前，他将年号从“开平”改为了“乾化”，大概是觉得，他已经做好了反攻的准备，一举将李弘益的攻势扑灭，便先改个年号图个吉利。

李克用是过完新年之后便匆匆北返的，他未在河内城下多停留，直接回了太原。当李弘益将缅播高召来，作为大唐的全权代表前往淮南与杨渥谈判时，却收到了一个惊天的噩耗。

二月初五，大唐晋王李克用，于太原暴病去世了！最先传来消息的却是参与围攻河内城的李存孝，因为驻扎北门的河东军突然撤离，返回了泽州，原因不详，不过河东军到万善时，便全军挂起了白幡。

然后太原的军情司密探才传回了消息，军情司虽然培养训练了大批信鸽，但是信鸽的飞行路线却是固定的。李弘益打下洛阳不久，从太原到洛阳的信鸽传递还没有组建万善，故而消息是直接传到了长安。

然后长安的内阁立即放飞信鸽至华州，华州立刻派出八百里加急，通过驿站将消息传至李弘益处。李弘益简直不敢相信，就在大半个月前，他还与李克用畅谈甚欢，怎么突然就病逝了呢？

然而李存孝那里再次传来消息，已经可以确定，因为李存勖带领着部下的将领，脱离了大部队，朝太原奔去。

李弘益有些发蒙，李克用不过五十二岁，虽说这个年纪在大唐已经算是长寿了，但情况实在太突然，他反复将两处送来的情报看了好几遍，脑壳还是晕晕的。

从内心底，李弘益对李克用的观感一向不错，虽然李克用桀骜不驯，但是放在这个大时代来看，比李克用更加有野心、更加残暴的藩镇节度使实在太多了，相比之下，李克用和他两个人都算是异类了。

他与李克用前后一共只见了三次面，但是他能感觉到李克用那种矛盾的心理。安史之乱后藩镇就成了大唐的痼疾，李克用参与讨伐黄巢之乱，立下大功，得封河东，成为天下有名的强藩。

一方面，大唐皇家的威严扫地，中央的权威无法对地方实力派有太多的领导力，故而李克用与其他有野心的藩镇一样，对皇室和中央朝廷有一种鄙夷和轻视的态度。

但是另一方面，沙陀被吐蕃所欺压，他的祖父无奈带领族人为吐蕃征战，被四处迁徙，最后是大唐收留了他们，所以李克用对大唐还保留着一份尊崇，而他本人又是个充满了江湖豪气的，对于唐昭宗的优待，一直记在心里。

这种矛盾的心理，导致河东若即若离地游离在朝堂之外，一面保留了自己的独立性，一面又屡次听从朝廷调遣出兵，为朝廷排忧解难。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朱温弑君篡位，李弘益拥戴李柷登基，大约在李克用看来，李弘益这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却把他再一次地排挤到了朝廷之外，让他很是不爽。

但是他和朝廷终归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朱温，其次是卢龙镇势力。而李弘益也在这一次兵出潼关向天下再一次展示了大唐的实力，对比之下，李克用或许察觉到了一些事情。

这大概也是他为什么要坚持抱病前来广武与李弘益相会的原因，除了要搞清楚李弘益对藩镇的态度，他也要借此考虑河东的未来。只是李弘益不清楚李克用的真正打算，不知道他给李存勖的遗言是什么。

对于是否在军中垂吊李克用，李弘益还未做决定，长安又传来消息，李磎以年老眼花不能视事请求致仕，内阁会议批准，天子三次挽留后，用印准许了。李磎却并未返回江夏老家，而是留在了长安，成为长安大学的一名名誉教授，同时加入了司空图的编纂队伍中。

至于新的宰相，则是崔泽。崔泽是博陵崔氏，他原本是尚书省右丞，李弘益与李克用当年征王行瑜，他便出任邠州刺史，后来李茂贞再次作乱，他也返回了中央。

等到朱温作乱关中时，崔泽心思活络，主动辞官跑到了终南山隐居，李弘益入长安后，再建大唐，朝廷缺乏官员，于是他又被徐彦若推举，担任刑部侍郎，又任关内道转运大使，这一次被朝堂廷推入了内阁。

这样内阁的五位宰相又补齐了，内阁这一次的速度很快，以李弘愿为特使，前往太原吊唁李克用，并选用单字谥号，只是内阁在“武”和“烈”两个字上争论了数次不能确定。

根据《逸周书.谥法解》的定义，刚彊直理曰武，威彊敌德曰武，克定祸乱曰武，刑民克服曰武，夸志多穷曰武；有功安民曰烈，秉德尊业曰烈，以武立功曰烈。

若从李克用的平生来看，“烈”是美谥，甚至还有些美化了。最终李弘益拍板，决定谥“武”，因为他觉得李克用有时候过于穷兵黩武了。

李弘愿前往太原不提，李弘益这里又收到消息，原本已经领兵自开封出发的朱温，行至中牟县境内，突然放满了速度，根据有限的情报猜测，朱温应该也得知了李克用去世的消息，但是他却不敢确定这消息是真是假。

到了二月下旬，朱温的大军才继续加快了行军速度，据说朱温依旧以为这是河东散布的假消息，看来他也不相信，和自己做了二三十年邻居和对手的李克用，会突然就死了。

于是李弘益并未在军中挂起白幡祭奠李克用，他觉得朱温既然疑神疑鬼，便正好利用这种犹豫的心思，与朱温大战一场。

只是李存勖突然撤退，河内的张归霸又开始蠢蠢欲动了，李弘益无奈，只能调镇西军迅速前往支援，而李存孝已经将王彦章再次派了出去，在武德县到获嘉县之间戒备。

慕容阎昆没有再次领兵去阻拦北来的杨师厚，这个时候再分兵就实属不智了。李弘益将军事调配大权交给了曹用行，以慕容阎昆、刘知俊等诸将为辅，负责布防阵线。

李弘益并非是做个甩手掌柜，因为他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缅播高前往淮南，在庐州见到了杨渥。如今淮南的形势可以说乱做一团。

庐州刺史刘威、舒州刺史李简等八州刺史归杨渥调遣，这些人都是杨行密留下来的心腹，故而愿意听从杨渥的调遣。

至于扬、楚、滁、濠、和、宣、洪等九个州则听从张颢并徐温的调遣，其中宣、歙二州原本是杨渥继任前的地盘，但是杨渥接任后，想要从新任的宣歙观察使王茂章那里讨要属于自己的心腹亲兵，被王茂章拒绝。

于是杨渥驱逐了王茂章，结果这两个大州却被徐温接管，王茂章无奈投奔钱鏐，于是整个淮南势力被分成了东西两块，杨渥反而不占优势了。

张颢原本的打算，是投靠朱温，但是杨渥逃离扬州，他顿时觉得，与其向朱温的伪梁称臣，不如自立为淮南之主，毕竟现在朱温与李弘益大战，谁胜谁负还不可知，他却没有必要这个时候贴上去。

但是张扬跋扈的张颢却仅仅只做了九天的权臣，他没有想到，自己想要取代杨渥，却不被众将支持，连续三次召文武官员问事，都被拒绝了。

然后一直隐藏的徐温突然发力，杨渥逃走得太急，他的母亲和两个弟弟都留在了江陵。于是徐温找到了淮南节度副使李承嗣，从杨行密的正妻史老夫人那里“求”的命令，将杨渥的弟弟杨隆演推了出来。

徐温只带了三十名士兵，便将志满意得以至于放松了警惕的张颢杀死，顺势掌握了淮南九州的大权。杨渥在庐州合肥气得大怒，他还记得父亲杨行密去世之前告诉他：“淮南诸将中，张颢、王茂章、李遇等人素有威望，本欲缓缓图之，奈何时不待我，只有留给你了！”

他赶跑了王茂章，原本想要对张颢下手，哪知最后得了大便宜的却是一向低调的徐温。年轻气盛的杨渥当即向缅播高表示，他这里领兵对付徐温，还请大唐荆襄驻军对付江南西道洪州的秦裴。

然而消息还未通报至李弘益处，占据潭州的武安军节度使、伪梁楚王马殷便兵发鄂州，主动向淮南发起了攻击。

黄巢之乱时，大唐许州牙将秦宗权投靠起义大军，占据蔡州，黄巢兵败后，他便自立为帝，时天下恶名昭著的吃人魔王。秦宗权最后被朱温击败，但是他的部将孙儒却占据了河南南道。

孙儒最后被杨行密击败，但是他的部将却领兵逃到了潭州，杀死了原武安军节度使邓处讷，然后大将刘建锋被推举为留后。刘建锋这个人素来好色残暴，竟然与自己的一名亲卫之妻通奸，结果被那亲卫杀死。

然后张佶被推举，张佶的位置还没坐稳，一次出行纵马跌断了腿，于是幸运的马殷成为了第三个当上武安军节度使的孙儒部将。

马殷与杨行密有仇，但他实力弱小，因此一向很少参与到藩镇之争中来，为了在杨行密的强势压迫下保命，他选择了投靠朱温。显然这一次出兵，他是奉了朱温的命令，也看准了时机。

于是原本积蓄了一个冬天，准备出击张全义的全师朗，接到了李弘益的紧急命令，兵出复州，阻拦马殷，同时还要防备张全义的反攻。

整个天下再次乱做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