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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2章 广武之会
河阴城被拿下后,黄河北岸的武陟县便只有不足三千守军,还包括了县衙衙役和临时征来的民夫。在王彦章第二次兵临武陟城下时,城内大开城门,投降了。
守城的县令和都头倒是识趣的,眼见李思安大败之后,大唐及河东兵入怀州,河内城已经联系不上了,卫州来的支援军队也被击退,而开封那里也很久没有收到任何有支援的消息,于是一文一武二人一合计,投降大唐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再加上城内粮食不足,于是干脆利落地打开了城门。
李弘益立刻派出一名参军,跟随着一营步兵前往接收了县城,至于城内那不到两千的伪梁士兵,都通过板渚浮桥南渡,前往虎牢关接受整顿。
当初刘鄩派牛存节驻守牛口渚、板渚,为了接应怀州,在两处搭起了浮桥,结果曹用行大军前来,牛存节只来得及焚毁了牛口渚的浮桥,却被大唐将板渚夺了去。
赵匡凝领工程营匆忙修缮了一番之后,大唐在河南府便有了两处黄河渡桥,另外一处则是洛阳被的河阳桥。
河内城的张归霸仍在坚守,李存孝以骑兵不善攻城、况天寒地冻无法挖掘地道为理由,只是占了西城门外,隔几日就派火炮轰击,他却是一点儿也不着急。
倒是城内的李存勖,接到父亲的命令,不顾伤亡蚁附登城,与张归霸打得难解难分。他对李存孝无感,只觉得若是叫河东破了河内,活捉了张归霸,一来给自己的大哥李落落报仇,二来也好在大唐军队这里显示河东的能力。对此李存孝也未做任何表示,只是派了人与李存勖联络,表示愿意配合牵制城内的兵力。
张归霸不愧为“张氏三杰”之一,虽说他接任李思安的职务很是匆忙,守城却很有一套,李存勖猛攻了半个多月,河内城依旧坚挺无比。
眼看近元旦,李存勖不得已暂停了攻击。他其实内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的,朱温与李克用死磕二十多年,李存勖很少有机会带兵上战场,他第一次独立领兵,就杀出个三垂冈大捷,只觉得自他懂事起,这一口怨气总算排解了半分。
这一次李弘益出兵,对于河东来说,还是第一次南下怀州,也是第一次进入朱温的地盘作战,因此他一心想要好好表现一番,也好叫天下人知道,晋王世子的厉害。
李克用的正妻刘氏,只生李落落一子,又被张归霸所擒葛从周所杀。他的妾曹氏,则是李存勖的生母,给李克用生了四个儿子一个女儿。曹氏性情温和,很得刘氏的喜欢,故而李存勖虽然不是嫡长子,但作为庶长子,又是李克用诸子年纪最大的,便被李克用当作晋王世子来培养。
自黄巢之乱后,天下藩镇乱战,因此军功才是立身之根本,李存勖不想学成德镇的王镕、魏博镇的罗绍威,平白辱没了父辈的威名,再加上年轻气盛,故而一心想靠着张归霸的头颅再次震动天下。
然而张归霸毕竟不是李思安,河内又是一座大城,久攻不下,让李存勖心中充满了怨气,见到父亲前来时,不住地抱怨,只说李存孝在西门外观望,却不肯出力。
李克用听说李存孝在附近,沉吟了许久,暗暗叹了口气,他看着颇类自己的儿子,安慰地说:“吾听闻朝廷派来的都是骑兵,骑兵怎能攻城?吾儿勿忧,河内城池高大,非一两月可下。吾欲南下与元帅见面,到时再问元帅如何安排。”
李存勖心中不爽,他一直觉得李弘益是个小人,在拥戴天子一事上把河东抛在一边,自己却以拥戴大功占据天下兵马大元帅一职,虽然李弘益基本不插手河东事务,他还是觉得很不爽。
听闻李克用要来,已经跟进到河阴的李弘益,命人将广武山北的广武驿站修葺打扫了一番,然后在板渚浮桥迎上了李克用一行。
看到李克用钻出了马车时,李弘益心中长叹一声,看来李克用当真是老了,若按他以前的习惯,这样的风雪天气,应该是骑在马背上的。
李克用的母亲是汉家女,故而他算是沙陀与汉人的混血,他的相貌带着沙陀特征,但是李家汉化已深,父子两代又为大唐出了不少力,所以李弘益并不以异族看待,对他依旧很是尊敬。
李克用身材高大,但是与七八年前在云州静边塞一见,已经消瘦了许多,多了许多的白发,从厚厚的襆头旁藏都藏不住地露了出来,眼窝也有些深陷,背有些佝偻,从马车里下来时,被冷风一吹,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李弘益连忙上前两步:“晋王身体有恙,何必执意要前来?派出使者便可,还是要多注意身子啊!如今大唐可少不了晋王的。”李克用咳嗽了几声,止住了,盯着李弘益看了两眼,笑了起来:“吾若不来,心中不安啊!”
李弘益注意到李克用身后领兵的依旧是李嗣源和史建塘,他注意到李克用带来的士兵并不多,大约只有一千人,笑了笑:“还请晋王上车,某领晋王一行前往驿站。”
李克用摇了摇头,接过史建塘递上来的大氅披上,说:“无妨,吾与元帅同骑便是。”他指着李嗣源等将领说:“元帅先前都曾见过,吾便不一一介绍了。”
李弘益便说:“这位是燕国公、骑兵司都指挥使慕容阎昆,这位是开道军都指挥使刘知俊,这位是神捷军都指挥使折嗣祚,这位是义胜军都指挥使温韬,这位是柳中伯、陌刀营都指挥使林大端。”
他一一介绍了身后诸将,李克用对慕容阎昆和刘知俊多看了两眼,听到林大端的名字,上下打量了一番,叹了口气:“吾年幼时常听族中父老讲起安西军故事,不曾想陌刀大将李嗣业后继有人啊!”
林大端连忙还礼,李克用盛名布天下二三十年,得这样一位人物的称赞,他便是再为人直正淡泊,心里也有些激动,连说:“下官怎及得上虢国公、神通大将李忠勇呢?”
寒暄完毕,李弘益便与李克用同辔而行,来到了广武驿站,驿站外早已经清理出一块营地,搭了数百顶帐篷。李克用见李弘益安排周到,微微点了点头。
待进得屋内,李克用突然大笑了起来:“吾与元帅三次见面,都食暖锅,莫非元帅就舍不得用凉州好菜招待么?”李弘益也笑了起来:“晋王天下一等的人物,某自然要用最好的款待,这边吩咐后厨,开锅炒菜。”
待双方左右落座后,李克用有些恼怒地说:“为何诸人都有酒,偏吾这里不曾有酒樽?”李嗣源大急:“王爷,医生多番叮嘱,不得饮酒,还是不要喝罢。”
李克用无奈地对李弘益说:“你看,吾自太原出发时,发妻便执意要藐佶烈随行,又多有叮嘱,定要我不得饮酒。男儿不饮酒,还有甚么乐趣呢?”
李嗣源本是沙陀一个没有姓氏的部民,只有一个沙陀名字藐佶烈,李克用如此称呼,显然是拿他当自己最信任的儿子,话中虽是责怪,却显得很是亲近。
李弘益笑了笑:“吾这里有一瓶上好的西域葡萄酒,口味平和,且有活血化瘀之功效。大太保,可否让晋王饮得?”李克用在太原最爱喝凉州春,那可是李弘益按照蒸馏酒的作法传出去的,李嗣源苦着眉头,说:“元帅既然说了,便只饮一杯。”
说着上前来接了酒瓶,用细高脚的玻璃杯盛了半杯,放在李克用的食案前。李克用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有酒便好。”
宴饮进夜,众人兴尽了,李克用说:“多年与元帅不见,尔等自退下吧,吾与元帅有话要说。”李嗣源等河东将领便退下了,慕容阎昆看到李弘益轻轻摆了摆手,也跟着起身告退。
李弘益命人撤了酒席,又多放了几盆火盆,沏了一杯茶给李克用端上。李克用叹了口气,说:“寄公去后,听闻淮南杨行密亦不在人世,天下英雄凋落,吾也老了啊!”
杨行密数年前曾派人去太原为李克用作画像,故而李克用为这位故人长叹。李弘益说:“晋王正值壮年,何必如此感慨呢?”
李克用大笑了起来:“吾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这些年与朱温老贼争战不休,吾已衰矣。”他顿了一顿,说:“此间再无外人,若元帅不介意,吾以字相称如何?”
李弘益说:“晋王请。”李克用再次长叹一声:“吾年过半百,抱疾年余,恐怕命不能久了。”他压了压手,阻止了李弘益的安慰,继续说:“我出生沙陀,原是大唐西域沙漠间游荡的牧民,得天子赏识,我祖父被安置在云州,父子两代为国效力,才占有河东之地,为晋地之藩。”
他看着李弘益:“我与朱温相斗二三十年,彼此不能胜,朱温不灭,我心不安。只是我的时间不多了,一二年间,季端必可破朱温,到了那个时候,恐怕我已经不在世上了。”
他洒脱地一笑:“我尝听寄公言,自古胡人无百年气运,强如拓跋之魏国,也是如此。因此我河东虽然为王国,以季端的心思,只怕是容不下这大唐江山,还有一个异姓王存在吧。”
他不等李弘益说什么,继续说:“寄公在世时时常劝我,如今张公亦然。我李克用好歹是先帝写入宗谱的,若细算下来,当今天子称我一句叔父也是应当,我只有一句话,请季端如实相告,若我死后,朱温被灭,季端欲如何处置我河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