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译长莫沙

李玉自从见过莫沙之后，对莫沙印象极好。莫沙前后去过长安不下五次，最长的一次在长安呆了三年半。他不仅学会了汉语，还和一些当地人交上了朋友。得知车渠国和汉朝联盟，还把太子送到长安当人质，莫沙十分高兴。他离开了繁华的长安，回到车渠国担任译长，决心为车渠与汉朝的友好奉献自己的力量。莫沙对汉文化十分敬仰。李玉离开车渠国时，他还作诗相赠：

“ 赠李将军离车渠

西域车渠兮临西山，

将军一去兮霜满天。

欲听莫郎兮胡歌声，

请看长安兮夕阳斜。”

李玉深受感动。他对甘延寿和陈汤说：“车渠国能够对我大汉最忠心者，非译长莫沙莫属！”

陈汤在审讯条支人阿斯者罗时，如果没有莫沙的帮助，语言交流都是一个很大的障碍。现在，情况已经明确了。所有的物证都指向者屈。莫沙一边帮助陈汤等人审讯，一边在心里替者屈等人着急。莫沙自认为自己对汉人的文化很了解。他相信，陈汤等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汉使手持节钺，代表的是汉天子的权威。你小小的车渠国，竟敢接连匈奴人，暗害汉使。不管是谁，这股子怨气不可能就这么憋屈下去。可是，毕竟车渠是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自己再怎么样，也割舍不了对她的感情呀！他在心里有些怨恨者屈等人，但又想帮他们逃过这一劫难。

莫沙在陈汤稍微得闲的时候，来找陈汤。他问道：“陈将军，现在案情应该明了了吧？”

陈汤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问道：“难道你觉得还有什么证据我们没有注意到？”

莫沙说：“没有，没有！我这几天度日如年，真没想到者屈他们胆大包天，竟敢对汉使下毒手！我心里十分难受！每天都惶恐不安！我不知道陈将军会怎样处理我们车渠国！”

陈汤安慰莫沙说：“莫沙，你是我们汉朝的好朋友！我回到乌垒都护府，马上就会向天子报告，给你请功！要是没有你的帮助，我们不会这么快就找出了杀害汉使的凶手！”

莫沙连连摆手道：“我的功劳有没有都没有关系！我现在担心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同胞，他们的命运会怎样？”

陈汤说：“冤有头，债有主！谁杀害了我们汉使，谁就得付出代价，十倍百倍的代价！”

莫沙很小心地追问道：“陈将军准备叫他们付出怎样的代价呢？”

陈汤说：“怎么付出代价，得由我们圣明的天子来定！你放心，我们会让他们记住教训的！我敢跟你保证，这样的教训一定会让那些对我大汉心存不轨的人永远铭记！”

莫沙又问：“陈将军，您看，我能不能回一趟家？小人好几天都没有回家了！家里人也不知道我去哪里了，一定很担心！”

陈汤为了保密，一直没有让莫沙和外界联系，并住在汉军驻地。为了打消者屈等人的疑虑，他派人帮莫沙给者屈请了假。只说是因为要在市场上交易，要借用莫沙几天。

陈汤为了麻痹者屈，准备明天出发继续南行。对者屈就说是要到疏勒国巡查。其实，陈汤已经派褚大力去了疏勒国，另一个信使去了轮台。就等疏勒国的兵马和屯驻在轮台的汉军到来后，一举将车渠国平定。按照陈汤的想法，他要将车渠国化为灰烬。

莫沙既然提出要回家一趟，陈汤没有充分的理由不同意。他呵呵一笑道：“不好意思，让译长忙了这几天，耽误回家了！不过，我们明天就要出发前往疏勒国，已经帮你请了假，你们的大王已经同意你跟我们出去！如果今天回家，我们得有人陪着你去！不为别的，你也不要多虑，就怕你临时被人拉差走了，我们不就没法出行了？！译长，你能不能保证跟我们的人一起回来？”

莫沙知道自己失去了人身自由。他内心已经不敢做出反抗。现在，他只想借回家的机会，看能不能做到给自己的妻子、父母通点信息！

陈汤为了防止审讯信息泄露，特意派张胜带着四个士兵跟随莫沙回家。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紧张，陈汤特意嘱咐张胜和四个卫兵换上当地人的便装同行。

莫沙在张胜等人的陪同下，来到家里。

莫沙交待妻子给自己收拾几件换洗衣服，只说自己要去疏勒国出差。妻子尽管满腹怨言，但看到虎视眈眈的汉人站在屋里，与莫沙寸步不离，也不敢多说什么。

临到出门时，莫沙回转头，拉着父亲的手，对父亲说：“儿子要出趟远门，家里的事，您老人家多操点心！”

莫沙趁着和父亲握手的机会，将一小块麻布团塞到父亲的手心。

等莫沙走远，他的父亲展开麻布团，只见上面写着八个佉卢文字：“大祸临头，赶紧撤离！”

第二天一大早，陈汤领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离开了车渠国。夹杂在汉军中间，有一个汉军装束的外籍人士——阿斯者罗。没有人认出他来。莫沙远远地看到前来送行的屠歧，却不能和他说上一句话。因为，在他坐骑的前后左右，都是汉军士兵的战马。

者屈没有去给陈汤送行。

等屠歧回到王宫。者屈问道：“国相，汉人有没有啥异动迹象？”

屠歧想了想，说：“陈将军和我告别，说了好几句话，居然没有叫莫沙翻译，这个有点奇怪！”

者屈问：“是不是陈将军学会了车渠土话？”

屠歧说：“我也不清楚，我说我的，他说他的，大家彼此猜得到大概的意思吧。我也就没有在意！”

者屈再问：“那你没看到莫沙，没和莫沙聊几句？！”

“莫沙离我老远，他被汉人围着，没法和他聊！”

者屈说：“国相，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眼皮总是跳！和汉人喝了几回酒，总难得见到他们脸上的笑容！你说，是不是他们察觉到我们的事情了？”

屠歧安慰说：“哪有那么容易就发现的!哈什剌做得人不知鬼不觉的！他们从哪里去发现？！大王您就不要疑神疑鬼啦！”

者屈嘴里嚅嗫了一会，忍不住说道：“丽稚的房里被盗了！”

屠歧吃惊地问道：“被盗？被盗了些啥东西？”

者屈说：“大部分都是哈什剌送来的汉人的宝贝！”

屠歧更加吃惊，他被这一消息给吓着了。屠歧结结巴巴地问道：“什么时间的事？谁偷的？您让罗阗查了吗？是不是我们车渠人干的呀？是不是罗阗的手下干的呀？”

者屈说：“我没敢查，怕被汉人知道了风声，麻烦更大！”

屠歧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慌张，献计道：“我们自己不能慌！赶紧叫罗阗来，让他查一查失盗那天，谁在值班！如果是他们偷了还好办，如果是外人偷了！很有可能就会被汉人知道了！如果被汉人知道了，我们跟汉人的关系就完了！那就得赶紧派人道郅支城去搬救兵！”

者屈被屠歧这一番话吓得怔在那里。

屠歧见者屈没有出声，自己吩咐门口的卫兵道：“快，快去，赶紧去把军尉罗阗叫到宫里来！”

罗阗接到口讯，立即飞马赶到王宫。

者屈、屠歧和罗阗三人在大殿里密议。罗阗说：“我觉得汉人不一定发现了蛛丝马迹。我们还是先查查自己人！汉人今天早上离开车渠，一直向南走了。我派了人悄悄跟踪，没有发现异常。所以，我们要稳住阵脚，不能自乱方寸。”

者屈问道：“军侯，这些天你一直派人暗中监视汉人行动，一点也没觉察出异常吗？”

罗阗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就是他们把条支人带到驻地交易，把条支人关了两天，还不让闲杂人进去，最后，他们还派兵把条支人护送出境。就是这件事我一直没闹明白！”

屠歧有些责怪道：“你想不明白为啥不向大王汇报？你看你，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发现疑问就要及时汇报，你怎么就是学不会呀！？”屠歧在心里已经认定陈汤已经掌握了汉使被杀的证据。他的确有点惊慌失措。他的脑子在飞速运转，力求找到避免灭亡的好办法。

罗阗受到责怪，心里很不服气。他回敬道：“汉人有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我看他们和各国商人正常交易，没有强买强卖，公平得很！听说条支人的象牙、犀角和香料赚了大钱，说不定是条支人出钱请他们军人护送的！我没觉得这有啥问题！”

者屈也有点觉得屠歧反应过度，于是他说道：“好啦！国相不要火烧火燎的，你让人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人吓人，吓死人的！还是让罗阗先查查我们自己人吧！”

屠歧说：“也行！军侯赶紧把最近值班的人给我叫来，我要亲自审查！”

这几天执勤的卫兵有二十多个人。屠歧和罗阗连夜工作，将所有执勤人员全部审问了一个遍。执勤的卫兵到时排除嫌疑了，却又冒出一个新的情况。

天快亮的时候，有个卫兵交代说，那几天他经常看到一个瘦小的条支人在王宫周围转悠。

屠歧问：“你怎么知道他是条支人？”

卫兵说：“他们的装束太特殊了！我们都是戴帽子，他们头上缠着帕子！而且那个头帕还好脏，所以我印象好深刻。”

结合汉军护送条支人处境的情节，屠歧更加相信自己的感觉：陈汤肯定掌握了案情中的重大证据。

天亮了。屠歧觉得疲惫不堪却又毫无睡意。他坐在毡垫上，喝着滚烫的奶茶，想着今后的退路。

这时，有卫兵进来禀报，说译长莫沙的父亲求见。

莫沙的父亲见到莫沙塞给他的秘密布条之后，一个人想了很久，没有完全弄明白莫沙的意思。但他感觉到一定有大事发生。想来想去，他决定还是到国相屠歧府上报告一声。

屠歧和莫沙一家原来都是一个部落的，两家人本来就熟。莫沙父亲遇到了事情，也喜欢来找号称全车渠最聪明的人——屠歧来商量。

莫沙父亲将麻布片交给屠歧。屠歧打开看到八个佉卢文字：“大祸临头，赶紧撤离”，吓得脸色大变。他问道：“这是莫沙给你的？”

莫沙父亲说：“还是偷偷塞给我的！昨天，随他一起回家的有三个汉人，他都不敢说话。”莫沙父亲就把莫沙当时回家的情景大致描述了一遍。

“啊！你说他回家还跟着五个汉人！？”

“就是，就是！我看莫沙好像很紧张很害怕！当着汉人的面我也不敢多问！”

屠歧喃喃道：“出事了！真的出事了！我得到宫里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