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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耶!
嫦安看着舞绫,眼神中仿佛在说“就知道你会是这种反应”。
“这不可能,尸偶怎么会有自主意识?你看他,分明就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并且他还能反抗你的命令,天底下哪里会有这样的尸偶!”舞绫震惊得大吼起来,说到最后时,它雌性的声音中已经掺杂了一点豹子的嚎啸。
老妇嫦安静静等待着它平静,然后才淡淡说道:“他是被人炼废的尸偶,大概是体质特异,而且得到他尸体的那个巫女应该是初次尝试炼化,也不知中途出了什么纰漏,他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舞绫摇了摇尾巴,舔着嘴唇说道:“这还真是闻所未闻,不过既然拥有自主意识,那他就算不得是尸偶了吧,我觉得把这说成是‘复生’才更贴切。”
嫦安继续吃着水果,淡淡的说道:“不,他就是个尸偶,拥有过人的力气,可以土遁,而且除此之外,他的身体就像其他尸偶那样,一刻不停的朽坏着。”
舞绫望着地下仓库的入口,眼神复杂的低声说道:“那还真是怪可惜的,再好的尸偶也撑不过三个月就会彻底崩坏,可惜了那张漂亮脸蛋和精壮的身板。”
嫦安撇撇嘴说道:“人家用不着你来可怜。”
舞绫疑惑不解的回过头来看向她,用眼神询问着她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他能将别人的肢体器官拼接到自己身上,并且能逐渐温养成他自己的身体。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他将来或许比你我存世更久。”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当初我也是你这样的想法,你也看得出来那小子有多欠打,面对着他的每一天里,我都至少会产生出两次以上想杀了他的念头,可是我每一次动手之后不久他就又能活蹦乱跳的在我面前骂娘了。”
“如此说来,他的体内是否有什么寄生的异宝?”
“他体内除了脏腑器官之外什么也没有,我甚至轰碎过他的头,可他依然能够从新长出来。”
“听他说起话来颠三倒四,而且还能说出些让人难明其意的词汇,我怎么觉得他更像个玄旅?”
“不瞒你说,我也这么想过。可是他的身上没有渡冷钉,就连半点凝结的征兆也没有。”
“那他究竟算是个什么东西呢?”
“算尸偶,他看似不生不灭,但他却在不停的吸收着身边巫女的元力,虽然他吸收得很微弱很稀薄,甚至比咱们自身逸散的程度还要少,但这却是他维持身体机能正常运转的源泉。不过这种吸收在有些时候也会变得很高效,当我用十分力去攻击他,他身上往往只能留下五分的伤害,因为另外的五分被他吸纳了,并且转化成他自身的力量来疗愈创伤。如果咱们将他扔到人类世界那边去,恐怕两三个月之后,大概他也就只能剩下一堆枯骨了。”
“那他岂不是像只蚊子一样,只能依靠吸食他人的养分来存活?这也能算是一种寄生了吧,可如若真是这样,他又怎么敢反抗你?真就不怕你将他赶出去自生自灭吗?”
“我觉得他应该并不了解自身的古怪体质,而且他现在的思维能力有限,你把这些事情摆明了和他说,他也未必会相信。此外,熬制巫汤对他来说大概也算不得什么难事。”
“他还会煮汤?”
“你看到我鼎锅里的那炉巫汤没有?那是他帮我配的料!”
舞绫惊讶的合不拢嘴,它从毡毯上腾起身,走到大屋中心的那个铜鼎边转了两圈。
“另外,不得不说那小子长得不错。”嫦安继续说道,“到了需要血食的时候,都不须咱们自己动手,直接让他随便去哪个偏远村镇里转转,他准能帮你勾搭来一两个年轻姑娘出来。他本身又不是巫女,即使不巧撞见了人类术士也不至于马上暴露身份。”
舞绫步态慵懒的走了回来,低声问道:“既然他这么好用,你又何必白送给我?”
“我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嫦安无奈的笑笑,对它说道,“那小子只要顺着他的心思哄上两句好话,他就会乐呵呵的帮你做事,可是我的性子太燥,根本没耐心带着他玩。而且,我犯了他的忌讳,自那以后他就一直喊我死老太婆,即使我再怎么哄,他也是打从心眼儿里的讨厌我。”
“他还知道忌讳,跟我说说,他有什么忌讳?难不成他自卑于尸偶的身份?”舞绫饶有兴致的追问道。
“对于成为尸偶这件事,他倒是并不如何在心,他在意的,是别人咒他的话。你若是没来由的打他一顿,打得他皮开肉绽筋断骨折,他也未必会记恨你多深。但你若是咒他一句不得好死,或是活该一辈子倒霉之类的话,那你可就算是和他结下化不开的梁子了。”
舞绫眨了眨双眼,然后用爪子掩住嘴唇,发出一连串轻灵悦耳的娇笑声来。
“怎么能这样有趣!”
“这种奇怪的尸偶,我自己留着烦心,扔了又觉得可惜,还不如白送给你,换来你一份人情。”
舞绫的双眼转动,它与嫦安又不是什么纯情少女,彼此之间的交情也没到推心置腹的地步,对方平白无故要送这样一份礼,着实让舞绫有些猜不透其中用意。一个尸偶确实不值什么钱,像舞绫这样“通明”中境的巫女,只要在术力充沛的情况下,一次同时炼化出六七个也不足为奇。但是说到眼下这个另类的尸偶,如果驼背老妇人所言不虚的话,那个性情怪诞的青年人简直有如永动机一般的存在,所以这就解释不通嫦安为何会弃之如敝履,即便是按照她自己的说法与那青年脾性不和,她也大可以转售给其他人换取收益。
所以舞绫觉得,那青年尸偶身上一定存在着什么隐患,而且在自己之前,嫦安一定也试着赠送过其他的巫女,只不过却没人肯收罢了。
“我这几十年来一直风餐露宿居无定所,如此好用的尸偶若给了我,真就算是明珠投暗了。”舞绫用爪子悠闲的旋转着茶杯,漫不经心的对嫦安说道。
嫦安正待再说些什么,大屋的正门突然被人撞得散了架,一个遍身黑瘴的身影跌跌撞撞从门外闯了进来。嫦安与舞绫瞬时做出了警戒姿态,目光冷冽的盯视着闯入者。
黑瘴中探出一只手来轻轻挥了两下,那一层黑瘴便缓缓消散了开来,一个身穿紫袍面容清丽的中年女人破瘴而出。这女人伤痕累累浑身是血,左侧的手臂齐肘而断,断臂的创面似乎被火焰烧灼过,所以这时已经不再流血。
嫦安与舞绫看清了来人的样子,马上齐齐俯身下拜。
“见过葛瑞隆大人!”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被称作葛瑞隆的中年女人也不理会她们,踉踉跄跄的走进大屋中央,用手捞起一捧铜鼎中煮沸的汤剂便送进嘴里,一连喝下数口沸汤,她才如获新生一般的闭起眼睛,长长舒了一口气出来,接着她疲惫的靠着铜鼎坐在了地上。
“大人,小的这里有炼制好的上等丹药,您只需服上几粒静养数天便能恢复元气。”嫦安毕恭毕敬的说道。
葛瑞隆虚弱的摇了摇手,勉力睁开双眼,气喘吁吁的说道:“来不及,我休息一下马上就走!”
片刻之后,她强撑着从地上站起身,向大屋正门的方向走去。正巧这时候青年人处理妥了手头工作,从地下仓库中爬了上来,他看着满身伤口的葛瑞隆立马跑了过去,伸手想要去搀扶对方的样子。
“这位夫人,是谁这么没有分寸,把您伤成了这样!”青年目光怜惜的看着葛瑞隆说道。
只不过还没等他献完殷勤,葛瑞隆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都举到了半空中。
“这人是谁?”葛瑞隆盯着老妇嫦安与花豹舞绫,满目杀机的厉声问道。看得出来,葛瑞隆现在正试图从一个危局中脱身,搞不好身后还有大量的追兵正在靠近,所以她现在对于身边出现的任何异常都充满了警惕。青年的身上没有生灵气,没有真元流动循环的迹象,没有术士的气感,没有魔法的波动,而且更没有巫术的元力,如此奇特的一个人贸然出现在她眼前,又怎么能令她心中不生疑虑,如果嫦安与舞绫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答复,葛瑞隆就算拼着耗光最后的力气也要除掉她们。
“他是个刚刚进入‘通明’初境的巫女炼废的尸偶,十几天前被我用五只鬼蝉换到手的,所以还没什么人知道。”嫦安双腿打颤的低头说道,她也明白,虽然自己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但这个尸偶的来历实在不合常理,所以她的话不论怎么说都像是在瞎编。
大屋中安静了刹那,嫦安与舞绫顿时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揪了一下。
“你们没说谎!”葛瑞隆盯着两人,已经在瞬间洞明心机,她缓缓将半空中的青年人放到地上,拍了两下青年的肩膀,然后又摩挲着他的白皙脸庞,微笑说道,“既然你有自主意识,能不能帮我个忙?”
青年揉着脖子,表情上没有露出任何的不快,听到葛瑞隆的请求之后,他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连忙抚胸低头对葛瑞隆说道:“能为您这样的淑女效劳,是我这一生中最大的荣幸!”
“呦,你还懂西洋礼节,不错不错!”葛瑞隆笑着说道,“那咱们这就走吧!”
葛瑞隆抬起手臂摇了摇,腕上的手链沙沙作响,一股黑色瘴气喷薄而出,笼罩住了她的周身上下,她走向门口,青年人就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
当葛瑞隆走近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她回头看着跪伏在地上的嫦安与舞绫,那层黑瘴上的火红双眸狭长而犀利。
“嫦安灵穆,舞绫鸿光。”葛瑞隆望着那两人说道,披上了黑瘴之后,她的声音就变得十分怪异,就像是十余个男女老幼的声音叠加在一起。
嫦安与舞绫听到她喊了自己两人的全名,皆是惶恐无比,下意识将头低得更深。
“过得一时半刻,或许会出现几个人来打探我的行踪!”
“小的明白,我们今晚从未见过大人出现!”
“对对,我们两个绝不会多口多舌,请大人放心!”
“不!”葛瑞隆突然严厉的说道,“你们只须如实回答就好,我的状态如何,伤势怎样,从哪里逃来,又逃向了哪里,这些事,你们都可以说。不过切记,来人开口问了你们才能说起,若是人家不问,你们也没必要不打自招多此一举。”
“小的不敢!”
“无所谓敢不敢,话我说了,做不做随便你们!”
葛瑞隆说了这些之后,便带着青年径直离开了这座大屋,嫦安与舞绫都不是蠢人,应该看得明白自己做了什么打算,她们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想来心里自然有数。
嫦安与舞绫走出门来,目送着飞快消失在茫茫松林之间的那两个身影,她们此刻的心情复杂。葛瑞隆是“转生”境界的大巫女,而且已经到了紫袍的等阶,她应该算是东方上等巫女的心腹之人,这种身份地位的巫女居然都有人敢来追杀,樊弑林目前还不可能被人类术士闯入,这也就是说,追蹑着葛瑞隆的人也是巫女才对。
所以嫦安与舞绫都嗅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危险气息,隐隐觉得巫女世界中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即将发生。只是她们绝对不曾想到,从这一夜开始,东方巫女的权力顶峰即将出现动荡,一场天翻地覆的变革已经在悄然之间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