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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二章 :云泽神(大结局)
山风呼啸,如鬼泣狼嚎。
花渐隐就那么站着风中,像一尊雕像,笔直,巍峨,不动一丝,唯有长发飘飘,衣袂翻飞。
不屈的是他的精神,桀骜的是他的本性。
以前他就是在这么一个自大狂妄的环境里长大的,可惜遇到了云泽。
“准备好了么?”云泽问。
花渐隐没有回答,高傲地抬了抬下巴。
“你我既分胜负,也定生死。”云泽语气平淡,听不出一丁点喜怒哀乐。
花渐隐活动活动关节,骨节咯咯发响,算是回答。
风很大,大到花渐隐的骨节响刚响出声,就被吹散在风里。大到云泽想劝花渐隐收手,却开开不了口。
仿佛天地自然就在盼着这一刻,盼着两人决斗生死,了结恩仇。
花渐隐动了,长发衣袂如风随行,看不清一点轨迹,好像整个身体都融入风中,与空气混为透明。
云泽没有慌乱,因为他知道,眼见不一定为实。海市蜃楼尚且有假,眼前这透明的花渐隐自然也是有诈。
他半退一步,让出一个空档。双目安详闭上,漫步在山石之上。
厉风吹乱他的耳发,枯叶沾落到他的衣襟,他却丝毫不在意,好像此时此刻,自己完全是一个局外之人,一个闲云野鹤的隐者,无意被这场山风吹到。
“看你能装神弄鬼到什么时候!”
山风中,花渐隐身形突显,如凄凄魅影,扑身而至。
云泽脚步一转,腰肢画弧,花渐隐的攻势仿佛利剑穿水,中了不伤地从他衣衫边擦过,却伤不他半根毫毛。
花渐隐骇然,刚才一击,虽然只是试探,但用了三四层本事,却连云泽的衣服都没碰到,着实诡异。
他不慌不忙,双手相交,十指翻飞结印,道道仙印从指尖迸出,如展翅彩蝶,又似漫天飘花,在这山风中尽情飞舞,目标却仍指云泽。
正在漫步的云泽蓦然睁眼,两束灼光直冲斗牛,天撼地动,乌云翻涌,大雨随即而至。
滂沱大雨里,每一滴雨滴蕴含天象之力,或生成千军万马,或生出骇浪奔潮,有的如神弩仙箭,有的赛过巨石冰雹。
只见它们倾落在地的那一刻,花渐隐仙印完全砸为齑粉,吹散在凛冽山风中。
“噗!”仙术被破,花渐隐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你……为何?”他手点脏腑几处穴位,止住内伤,面子上却一直苦苦支撑,不想输半分气势。
“因为我知道仇恨是解决不了这些的。”云泽本无意决斗,自然愿意与花渐隐分享心得。
他希望自己的言语能感化花渐隐,平息他的怒火,解开彼此的误会。
“哈哈……好一个仇恨解决不了这些……”花渐隐喋血大笑,笑声与风声一样悲惨凄切,“这么多年,你就给我说这句话?你以为这句话就能骗我?”
云泽默然。
也许在花渐隐心里,自己是另有奇遇,或者偷学了他花家不能传授的绝学。
但其中真相他无法说出,亦无法用言语解释。
“结束了这一切,我会带着蔓郎离开,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你做梦!”花渐隐勃然大怒,整个人面容迅速枯萎,身形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萎缩下去。
“云泽小心,花渐隐想同归于尽!”白蔓郎在结界里惊声提醒云泽。
云泽不禁皱眉,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惋惜与无奈。
他环手作揖,向花渐隐劝道:“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花兄停手吧!”
“云泽,我不需要你假慈悲!”
花渐隐的身体萎缩成一株枯枝,燃起熊熊火焰,而漫天乌云顿时如同被烧灼起的黑棉花一样,云层罅隙间,无数火舌跳跃。从地面看,这些火舌不过数厘米,但若是在天上测量,便知每根火舌最低有数百丈!
天火高温,灼烧大地炙热。百木枯萎,河流枯竭。就连云泽也额头生汗,白蔓郎待在结界里亦是汗下如雨。
“天火道!火火是炎!”云泽仰天长叹:“花兄既然知道我们这个世界的主宰是火,为何还要如此执着,引火烧身?”
花渐隐不答,因为他心中的怒火与身上的业火已经烧得他皮焦肉烂,根本开不了口了。
不过他清楚,只要再等等,待天火孕育成功,自己就能将云泽焚烧成灰。
就算自己会化作火中灰土,也值了……
花渐隐摒除脑海中杂念,忍受着业火焚身的痛苦,眼前仿佛看到无始以来的冤亲债主,拉着自己的身躯哭喊索命。
而那些冤亲债主身后则是一个个磨刀霍霍的牛鬼蛇神,等着他被焚烧身死。
“我真的要这么做……”花渐隐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犹豫与疑惑。
可惜这一丝犹豫与疑惑挽救不了火势了。
天火的愤怒俨然成为定局,花渐隐身上的熊熊业火也无法扑灭,一切仿佛是大厦将倾,狂澜既倒。
“花渐隐,我来助你!”云泽忽然朗声高喊。
他又回头深情地望了一眼白蔓郎,眼神里充满爱意与愧疚。
“不要!”白蔓郎几乎是哭着喊出声。
可惜她被关在结界里,无能为力,眼见云泽掐动指决,身周同样燃起业火。
花渐隐微微一愣,并不知道云泽用意,紧接着看到全身沐浴在业火里的云泽豪情万丈地向他走来。
“你要干什么?快滚!滚回去!”花渐隐慌了神,想喊却喊不出来,想挥手,却发现自己早已化为枯花。
天空火云翻动,如大浪奔涌,好像那些红云已经快包不住天火,就要把它们倾泻到大地。
但见云泽走进花渐隐,手摘枯花,怡然笑道:“天火已成,唯有以火灭火。虽陨此身,但利苍生。”
花渐隐顿时明白云泽用意,这漫天的天火,只怕比毁灭世界的威力还大!
“花渐隐,记住我的话,仇恨解决不了问题,好好活下去。”
云泽拨动指决,从熊熊业火中抽出化为枯花的花渐隐,放置地上。
只是他看不到,白蔓郎也看不到,在花渐隐脱离业火的那一刹那,牛头马面已经把花渐隐的魂魄扯离身体了。
无数冤亲债主蜂拥而上,啃噬着花渐隐的灵魂,哪怕牛头马面挥鞭斥打也阻挡不急。
“云泽救我!云泽救我!”花渐隐嘶声大喊。如今窘境,他束手无策,只能求助这位生前最痛恨的人。
只可惜阴阳殊途,他的声音再大,在云泽耳边依旧是鸦雀无声。
终于,这鸦雀无声的喊声也没有了,因为他已经被无数的冤亲债主鬼魂潮水般淹没了。
云泽跏趺坐地,如罗汉归席,目光凝视白蔓郎,眼神里充满了温柔。
但白蔓郎却侧头不看他。
不是白蔓郎不想。
而是她不愿。
她不愿云泽看到一个正在哭泣的自己,不愿云泽一个柔弱无力的自己。
“对不起,以后的路,要你自己走了。”
云泽想喊,却发现自己也喊不出来了。
业火忿忿,已经烧坏了他的声带。很快,他的视线也模糊了,听力也消失了。
他知道自己的眼球和耳朵全被烧焦化了。
天火隐隐,若若似退。滚烫如烙铁色的红云竟然生出丝丝乌黑,仿佛被墨水侵染一般,越来越多,颜色也越来越浓。
终于一席凉风吹来,天雷滚滚,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过。大雨倾盆而至,哗啦啦地打在地面。
万物得天之润泽,重新焕发绿意。
“嘎嚓”一声,控制白蔓郎的结界破碎,她浑身湿透,衣衫沾满污泥,踉跄起步,奔至云泽最后跏趺而坐的地方,愕然发现那里已经一片黑炭。
雨水冲刷在黑炭上,分成汩汩乌黑流水,向四面八方流去。
“云泽!”白蔓郎嚎啕大哭,泪水与雨水混为一片,打湿脸颊。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你不知道我爱你,而是爱你却不能和你在一起。
只不过对于此时的白蔓郎而言,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爱与不爱,就是那生死茫茫两相隔,阴阳陌陌轮回路。
哪怕云泽不爱她,她也希望云泽活的好好的。
哪怕云泽与别的女人结婚生子,天荒地老,她能祝福一句,在旁边偷看一眼,也是莫大的幸福与幸运。
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
别人的爱情像海深,我的爱情浅。
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
别人的爱情像天长,我的爱情短。
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
别人眉来又眼去,我只偷看你一眼。
可惜,现在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了。
“云泽……”
白蔓郎哭晕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又醒了过来,接着又哭晕过去。
期间大雨停了三次,艳阳高照了三回。
但她就这么一直哭醒了又晕,哭晕了又醒,哪怕是梦里也在流泪。
终于她不流泪了。
不是因为不悲伤了。
而是泪腺已经干涸了。
“云泽……”许是哭的太久太累,白蔓郎连起身的力气都没了。
她趴在地上,像树懒一样,四肢缓缓攀爬。十根手指破出血,指甲全脱落,依然慢慢爬行。
骄阳似火,日落黄昏。月落乌啼,参横斗转。
她不知道爬了多少个日夜,不知道爬了多少个春秋。只知道当一队好心的朝拜者把她救起时,朝拜者发现她身上完全被泥土覆盖,乱脏脏、灰蓬蓬的长发已经长到过了脚踝,像烂根须一样恶心。
“阿妈!前面不远就是云泽乡了!”因为跋山涉水,朝拜队伍里的小孩子皮肤晒得黝黑,豆酱色脸皮配合洁白的牙齿,笑起来格外感染人。
“阿妈!我们到云泽乡就不用奔波劳累了!”小孩子高举着罗盘,兴奋得手舞足蹈。
正在艰难吞咽稀粥的白蔓郎恍然若思,用着干哑的嗓子,有气无力地问女人:“请问夫人,你儿子刚才在说什么?前面不远是什么?”
女人目光闪闪,像是天上的星星,开心回答:“云泽乡,供奉云泽神的地方。三年前大灾厄,天火溢动,几欲焚尽人间。云泽神以身引火,御云挡火,挽救了苍生。天帝怜其功德,封其为云泽神,施云降雨,治理旱涝。我们每年都会来这儿朝拜云泽神,保佑家乡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白蔓郎眼睛瞪着老大,滚烫泪水夺目而出,在她沾满脏泥的脸颊上冲刷去两道泪痕。
朝拜者还以为她流浪太久,没吃到东西,今番吃了粥食,知道以后不用流离失所,感极而泣。
“那……那有云泽庙么?有云泽像么?有他的香案么?”白蔓郎边说边哭,手指不停擦拭泪水,把脸涂成了个大花脸。
朝拜者拿出清水为她洗濯,安慰道:“都有都有,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都有都有……可是有云泽么?
白蔓郎激动的心又忧伤沉寂下去,哇的再次哭了出来。
朝拜者连忙连哄带抚,让她坐上临时修筑担架上,扛着她,慢悠悠向云泽乡走去。
乡里,云泽庙外,漫山遍野的荼蘼花,如霜赛雪,含苞怒放。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