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遇见车渠
接到城门官拉什的禀报，车渠国王者屈令国相屠歧率领文武官员一行十几人，来到东门外迎接大汉使团。
经过近五个月的长途跋涉，以谷吉为首的大汉使团一个不落地全部安全到达车渠国。再往西行，再也没有了戈壁沙漠。道路也好走了许多。谷吉打算在车渠国休整三天，补充给养，然后再一鼓作气地抵达大宛。
车渠国国相屠歧见到谷吉，一揖到地，口中致辞道：“车渠国国相屠歧，奉车渠国王令，令我国文武官员，前来欢迎大汉使团。”译长莫沙照例承担翻译之职。
谷吉下马，给屠歧还了礼，说：“国相大人，本使及使团全体人员，一路风尘仆仆，劳累体乏，希望借贵国宝地休息几日，还望国相多多关照。”
屠歧巴不得汉人使团在车渠多多停留，哪有不答应的道理。他说：“车渠大汉本是一家，贵使能够光临敝国，是我车渠全体民众的光荣！但请贵使在车渠犹如在汉，有什么不周之处，还望贵使海涵！”
屠歧等人在前面领路，将谷吉等人引领到驿馆歇息。
第二天，者屈亲自到驿馆来看望谷吉等人。谷吉拿出十匹绸缎，一套精美汉服，还有一袋金币送给者屈作为见面礼。者屈晚上在皇宫设宴，宴请谷吉等人。
谷吉留下司马李栋和护卫等人守护驻地，自己和王顺率领使团其他成员到车渠王宫参加晚宴。他们在译长莫沙和军尉罗阗的引领下，打马来到车渠王宫。
谷吉等人来到王宫门前。只见宫墙全部是黄土垒成，宫门不到五尺宽。门的两边站立着两个身穿羊皮袄的士兵，拄着一杆长枪。走进宫门，有一道长约十丈的棚架式甬道。甬道用杉木干搭建。葡萄藤爬满了棚架。甬道尽头是王宫里的大殿。大殿为石墙木顶。谷吉觉得自己伸手就能够得着房屋的屋檐。
者屈领着两位夫人站在大殿门口，见到谷吉，立即上前挽住谷吉的手臂，一路走到屋内。屋子中央已经新铺了羊毛毡毯。毡毯上摆满了羊肉和葡萄酒。宾客皆席地而坐。谷吉挨着者屈坐着。
者屈举起手中的酒杯，说：“车渠是个小小的国家，大汉是个大大的国家，好比我们是纳伦木湖里的一滴水，大汉才是纳伦木湖。尊贵的大汉天使来到我们这个小小的国家，是我们的荣幸！车渠大汉一家人！来，让我们举起杯中酒，为我们伟大的天子脚下来的客人干杯！”
干杯之后，谷吉致辞说：“感谢车渠国王吉大臣们的热情款待。车渠国与大汉早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们祝愿两国人民世代友好，友谊万古长青！干杯！”
宾主把酒言欢，甚是惬意。
酒至半酣，谷吉通过译长莫沙对者屈说：“大王，我们的目的地是大宛和康居，明天休息一天，我们后天就要出发。请大王安排，帮我们提供补给。我们照价付款。”
者屈听了，赶紧摆手道：“不行，不行，不能这么快就走。你们的都护李将军，前不久还到过车渠，嘱咐我要好好接待你们。你们不能来了，住了两天就走！这个绝对不行！”
谷吉说：“眼看冬天就要来了，我们得赶在大学封山之前达到大宛。等明年开春，我们返回时，再和大王相聚！”
者屈说：“没有那么快下雪的！这个本王比你们清楚。再呆几天，不影响，肯定不影响！我们车渠国有美丽的纳伦木湖，有美丽的草场森林，还有美丽的女人，你们都没有欣赏欣赏，怎么能走呢？！来来，我尊敬的客人，喝干这杯酒，不要耽误了这美好的时光！”
谷吉只得和他们继续喝酒。席间，在美酒和美味的湖羊肉双重作用下，宾主大多数都醉了。
第二天，树林里的鸟鸣声开启白日的时光。除了在驿馆执勤的卫兵外，大家都在帐篷里熟睡。王顺昨晚喝酒比较低调，一直留着量，所以，他酒醒得最早。他到了车渠国，心里就一直悬吊吊的，就像一把茅草塞在胸腔里一样，总也不肯踏实。要他具体说吧，又说不出原因。大早上，他突然从梦中惊醒，睡意全无。他穿衣起床，来到户外。
车渠国的景色真是美呀。虽说已是晚秋，翠绿的松杉仍然将山坡侵染得墨绿一片。夹杂在林间的草地，开始变黄，给单调的色彩增加了颜色。早起的羊群悠闲地挤在草地上吃草。隐约间，能听到骑在马上的牧人的吟唱声。空气里充满了森林散发出的清香。
王顺贪婪地深吸了一口空气，伸了一个懒腰。他想起了自己的家乡——关中平原，想起了自己的亲人——要是能够带着他们一起来欣赏眼前的美景，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他信步朝森林中走去。一个站岗的卫兵和他招呼道：“王副使，您早呀！”
王顺点点头，答道：“早，辛苦了！”
眼前的山峰和秦岭里的大山不一样，秦岭陡峭险峻，这里的山坡缓圆润。王顺经过一天两夜的休息，感觉身上的疲乏已经远去。他兴致勃勃开始爬山。
王顺折了一根树枝在手，顺着山中小道，一路前行。他走走停停，欣赏山下的景色。走到半山腰，他从树木间望见了纳伦木湖。只见纳伦木湖水平静如镜，蓝得没有一丝杂质。湖岸边的树木山影倒映在湖中，清晰明亮，恍然间分不清哪是真相哪是影像。远处，一群水鸟受到惊吓，飞掠湖面，在湖面上带起一层褶皱。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王顺继续向前。他想爬得再高一些，换一个角度再好好欣赏纳伦木湖的全貌。
小路继续往前，路边有一块灰黑色的大石头。王顺想爬到那块石头上去，好登高远望。他走到石头边，忽然从石头后面站起一个人来。此人满面胡须，手持一杆长枪，对着王顺大喊大叫。王顺惊呆了。王顺听不懂此人的话语，但从他的装束上，能猜到此人一定是车渠国安排在这里的卫兵。他举起双手，也不管此人是否听得懂汉语，嘴里一个劲解释说：“不要误会，不要误会！我是大汉使团的王副使，是你们国王的朋友！你不要误会，不要激动！”
那个哨兵没有看样子很凶，但没有要伤害王顺的意思。他大约猜到了王顺的身份，只是挺着枪，示意王顺转头下山，不能再往前行。王顺慢慢后退，等到了安全距离，这才转身疾步下山。
王顺回到帐篷的时候，谷吉已经洗漱完毕。他见王顺慌慌张张的样子，不解地问道：“王副使，大早上的你跑哪里去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王顺喘匀了气息。这才把刚才在山上遇到的事情给谷吉描述了一遍。
谷吉不以为然地说道：“我们住在这里，车渠国要保证我们的安全，安排几个哨兵那还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王顺说：“谷将军，难道你忘记了袁宝成先生的临别赠语了吗？”
谷吉说：“没忘呀！不就是‘遇马止步，遇车速行’吗？”
王顺拍着大腿说：“对呀！我昨晚一夜难眠！今天被这个山上的哨兵一吓，才明白了为什么！”
谷吉问：“为什么呀？”
“遇车速行！我们现在的位置是车渠国，有个‘车’字！我总觉得此地不可久留！”
谷吉哈哈大笑：“此车非彼车！王副使是不是太敏感了啊！昨天，我们还接到西域都护李玉将军的书信，他也没有提到车渠国有什么异常。只是让我们明年返回时，到乌垒城一聚。”
王顺道：“我们在车渠人生地不熟，信息完全不通。我的意思是今天抓紧时间完成补给，明天赶紧离开吧！再说，时间的确很紧，这边的天气说变就变，要是下开了雪，我们的额行程就完全被耽搁了！”
谷吉点头同意：“行吧！今天你负责找车渠国相屠歧，把我们需要的物资清单给他，让他尽快备齐。另外，李都护专门嘱咐，说译长莫沙多次到过长安，汉语流利，对大汉很有好感。我们可以多多倚靠他。”
王顺道：“我这就去办！”
王顺带着司马李栋，主簿袁英，在十个卫兵的护卫下，来见屠歧。可是，屠歧却不见踪影，问遍了国相府中的人，谁也说不清国相屠歧去了哪里。
王顺心中有些懊恼，直接到王宫来见者屈。门口的卫兵说大王进山打猎去了。两天后才能回来。
王顺心中预感很不好。他打马朝驿馆走去。路上，遇到了译长莫沙。莫沙站在路旁，很恭谨地和王顺招呼道：“王副使，您这是忙什么呢？”
王顺没好气地回答道：“忙什么？找人！你们大王昨晚说得好听得很，什么车渠大汉是一家人！我们今天找人，一个人都找不到了！说好的给我们的补给呢？这是什么意思？”
莫沙道：“昨晚的宴会上，我亲耳听到大王将此事交待给国相爷了！您放心，国相爷说不定正在给您准备哩！”
王顺听莫沙这么一说，反倒觉得自己有些不够沉稳，可能误会屠歧了。他赶紧转弯说道：“哦，也许是我误会了！译长能不能带我们找找国相爷，我们行程很紧张，耽误不起时间的！”
莫沙很诚恳地说：“请王副使先回驿馆休息，我马上亲自去找国相。一有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到驿馆报告！”
王顺心里稍稍舒畅了一些。他对莫沙抱拳作揖道：“那就有劳译长了！”
知道大汉使团进入车渠国境内后，者屈立马派快马赶往郅支城向郅支单于报告。按照者屈和郅支单于的约定，截杀汉使的计谋将在车渠国与大宛国边境完成。得到准确信息后，郅支单于立即派出一支五百人的马队，轻装简行，日夜兼程赶往埋伏地点等候。为了拖延时间，困住汉使团，者屈和屠歧计划采取白天躲避，晚上宴请的方式。他们的如意算盘是，汉使团给养补充不到位，肯定就没有办法西行。
车渠国实在是太小。熟门熟路的莫沙很快就找到了国相屠歧的藏身地。莫沙质问屠歧道：“国相爷，大王昨夜亲口要求您给汉使团准备给养，您也答应照办。今天为啥躲避不见汉使呢？”
屠歧翻着白眼回答说：“你胡说什么呀？没见本相正在忙吗？”
莫沙说：“您要是忙的话，可以安排我们去办嘛！”
屠歧语气不悦地说：“你以为你是谁呀？这么重要的事，我不亲自办能放心吗？”
莫沙说：“既然重要，那您赶紧给人家办呀！汉使团明天就要出发了！给养大半还没有眉目！您是不是把手头的事情放一放，先给汉使团筹办给养吧！”
屠歧好像不认识莫沙一样，把莫沙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嘲讽道：“咦，好你个莫沙，去了几趟长安城，胳膊肘就向汉人拐了啊？！你得了他们什么好处？非得向着他们说话？啊？”
莫沙争辩道：“我这是凭良心说话！人家又不是白要我们的东西！”
屠歧道：“今天本相没时间给他们办！我晚上还要宴请他们，现在正要置办宴席，没有时间！”
莫沙退而求其次，说：“那我去转告他们，就说国相您已经安排好，明天可以全部办齐。您看行吗？”
屠歧不耐烦地挥挥手，说：“行，行，随便你怎么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