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2013年，1月18日

“妈，你说的那个饮料是从哪里看到的？是不是电视购物频道？”

“记不得了，我天天都是昏沉沉的，哪能记住那么多事情。这个名字对不对我都忘了，但是那个包装我还能记得，就和红酒瓶子一样，看上去挺精致的。”母亲闭着眼睛，就像是回忆一段美妙的过往。

而我却在担心，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饮料，会不会又是什么添加剂勾兑出来的东西。连母亲说的这个瓶子，我都怀疑是不是回收的。毕竟上学的时候卖塑料瓶，也见过卖红酒瓶的，价格还比塑料瓶贵一点点。而我家楼下，时不时还会冒出一个老头，嚷嚷着高价回收茅台酒瓶。

“妈，电视购物上那些东西，要是个拖布啥的，买就买了，大不了就是个坏。可这些吃的千万不能乱买，尤其您现在的身子，还需要喝药，可不能以为这些东西可以当药吃啊。”

“你懂？你什么也懂？我管不了你，你也别来管我。我还不知道什么是正经事？放心，我该吃药吃药，我就是想试试，万一这个饮料管用，喝了以后身体能好一点，那不也省得你爸天天黑着脸伺候我？”

“不要冤枉人啊！我啥会儿黑脸了？”父亲喊冤的声音从卧室飘出，但是听不到下床的动静。

“可万一这个东西不干不净，喝了闹肚子还好说，万一和你吃的药起反应怎么办？咱们还是慎重点吧？”

“你要是不愿意买就算了，别在我这叨叨。随后我让别人给我买，你快回家看孩子去吧。班你也不用上了，我跟你爸说好了，莲芯姥姥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安心照顾孩子吧，让你爸给你写成出差，这样你也有工资拿。”

“那怎么行？今年查劳动纪律查的那么严，电视里新闻一直曝光，某某局长给子女吃空响被抓，你还敢让我爸顶风作案？”我的心紧张的快要从嗓子眼里冲出来了。

“哦，电视上曝光个贪污腐败你就信，电视上打两个广告你就不信？你倒是恩怨分明啊？那电视台、新闻局都是吃干饭的？做了假广告他们就不受处分了？你不要一天到晚的自以为是！是，你是读的书比我和你爸多，但又怎样，你就牛逼了？你就了不起了？你到现在连个做人都做不好！有你这样跟你爸妈讲话的孩子没有，你满世界扫听去！还一天到晚的假装据理力争，你争什么，你有什么？”

“好，我不说了，我去给你买。”反正这东西能不能找得到还是另一码事。就算找得到，到时候我再从网上查一斜资料，想要打消母亲那点好奇心还是很容易的。

“我说完了没有你就好？和你妈说话你都没耐心，你还能干啥？”母亲睁开了眼，如今她的眼球是头上唯一饱满的器官，但眼球上的血丝触目惊心。“我跟你说，你就当你妈是死马当活马医，你别给我找事，让你买你就买，踏踏实实赶紧给我买两瓶回来。大不了就是灌一肚子色素，能出多大事？行啦，你走吧！回去给我拍张我孙女的照片给我发过来，告诉孩子奶奶过几天稍微养胖点再去看她，现在这个鬼样子别把我的宝贝吓着了。”

“孩子这会儿啥也不懂，你啥会想去啥会儿去就好了呗。”

“你咋知道孩子不懂！”我说什么母亲都会发火，要是以前身体好的时候，说不定现在我已经挨揍了，也有可能母亲早就把桌上的烟灰缸砸了过来。但是，如今我希望她还有力气能挥得动。

“爸，我先回去了啊？”我冲着卧室大喊。

“哦。”

在我关上门之后，隐约听到里面母亲的余怒未消。“还没歇够？该起来做点饭了吧？你要饿死老娘呢？”

我回到自己的家里，发现客厅的茶几上敞开着两个快餐盒，里面的大米已经凉透了，而菜虽然剩了一半，但是盒底溢出的油，看着就让我想起了曾经给病人洁疮引流出的脓液。我走过去直接将剩下的一堆塞进垃圾桶，但愿这样能排出一部分胃里的闷气。

轻轻走到卧室门口，发现莲芯穿着一件新换的小背心，像只小青蛙一样趴在枕头上，我心里多了一丝轻松，也多了一分干活的力气。回到客厅，打开父亲的年终奖，一台新款联想笔记本电脑，开始查找母亲要求的饮料。

“啪嗒、啪嗒”的声音越来越近，刘一穿着蓬松的睡衣也罩不住日渐膨胀的身躯。“回来看看你家孩儿就行了是吧？就不知道过去亲亲孩子她妈？你们这些男人，都是有了情人就不要老婆了是吧？”

“你瞧你这话说的，我不是怕走路把孩子吵醒？醒了不还是你受罪？”话照说事照办，我的手指在键盘上灵活的敲动，可惜无论页面如何翻动，就是找不到母亲所说的那个饮料。而且我试图找黑珍珠，有关的产品不是面膜就是首饰。

“哟！这是良心发现了？打算给我买什么呢？其实你给我钱就行，我自己买，你也不知道我要啥。”刘一坐在一旁，险些把沙发坐成了跷跷板。看着我的页面，眼睛里的光快要把屏幕都遮蔽起来。

“少自作多情了，给我妈买呢。老太太不知道抽哪门子风，不知道从电视上看见什么广告了，非要买什么保健饮料。我说两句还把我骂了一通，简直没脾气。”

“你就笨！她都已经那样了，你不顺着她能行吗？让你买你就买，一个饮料能喝成啥？再说了，要是电视购物上看见的，这会儿网上未必有，你还是从电视上找吧，估计得打400电话。”

刘一的话听的我怪难受的，什么叫“已经那样了”？哪样了？我在医院的时候，最怕听到的就是放弃，不单是来自病人的，尤其是来自家属的放弃更加令人绝望。我记得老师提醒我们，如果病人检查没事，说“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这句话的时候一定要慎重，明明是恢复健康也会被病人误会成回天乏术。

我闷不吭声的打开电视机，把频道转到了购物频道。如今的购物频道也确实多，而且千篇一律的推销方式也让人疲劳。所有原价998的商品现价只要98，我就纳闷了，成本在哪里，广告费在哪里，这是奔着破产去的节奏吗？我不断的切换，一口气切了一百多个还不见尾，其中一多半的频道更是从来没见过，难道是我和时代脱节了吗？

“哼哼，我看个电视就能教训我一天，你可倒好，为了你妈啥也不管不顾了，这不让开电视的禁令是不是您老人家下的？还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你现在是女儿的醋也吃，婆婆的醋也吃，就不怕酸死你？山西人也不用掉进醋坛子里去吧？”我还在盯着屏幕，生怕错过关键的十秒。

“好心当成驴肝肺，我不管你了！我可提醒你啊，你妈要是在河北看见的广告，你最好调到河北台多等一会儿。”刘一站起来，我觉得屁股立刻就被抬高了两寸。“你不吃饭？”

“不饿！”我真的赶紧找到河北台，这会儿正在播放一部抗战剧，里面太多神奇的情节让我怀疑我的历史书是假的。而刘一已经回到卧室，当初在床头设计的插头没用来接台灯，反而给她一边玩手机一边充电提供了方便。也许只有当某一天手机炸了她才会吸取教训，可这样的事还是别发生的好。

我不住的在河北台和别的台之间来回切换，基本上只要画面上出现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我就会忍不住多等几秒，一定要等到她废话之后展示出产品才能决定是否寻找下一个目标。刘一不坐在旁边是对的，说不定时间久了，她还会觉得我是借着母亲的名义在电视里猎艳。

“一百块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相信我没错的”，这些烂大街的口号不知道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能够一如既往的畅销，而电视里的这些女推销员却越看越像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难道她们都那么有钱，去韩国微调过了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眼睛开始模糊，我的肠胃开始一阵阵的抗议，而固定的四肢也在罢工。但是，真的就在河北台，一个看上去三分像王祖贤，三分像周慧敏，三分像林青霞，还有一分什么都看不出来的女孩站在画面的右侧，左边的柜台中央摆着一个黑色的瓶子，瓶子下方摆着各式各样的水果，包括蓝莓、山竹、葡萄等等。我也顾不得什么，赶紧拿出手机对着电视一阵狂拍，而直销电话永远悬挂在屏幕的右下角倒是不怕丢失。我立刻给母亲把照片发了过去，等待母亲的回复。

电视里的声音带着洗脑的节奏，不断强调“是患者的福音”，难道患者还是教徒不成？至于那个美女夸张的表情，当真要比春晚上的节目更让人发笑。

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母亲回复了一个字：对。

当我正要拨打那个电话的时候，又来一条信息：为什么还没有发孩子的照片？

想起前车之鉴，还是少给自己惹麻烦吧。那个所谓的抢购电话，不出意外，没有占线，一拨，就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