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集市枪声
转眼到了大集，韩锋找了个借口独自溜出据点。
赶集的百姓看到这个身挎盒子炮的二鬼子纷纷避让，韩锋见怪不怪。经过一个烟摊前，韩锋顺手拿了包香烟，摊主却不敢要钱。韩锋也懒得跟他瓣扯，将香烟装进口袋，径直往大集南头的面摊走去。
面摊上坐着几个闷头吃面的赶集人。
摊主一边叫卖一边麻利的用两根长长的竹筷从锅里捞出，往凉水里一扔，搅了两圈，再用手抓到大海碗里。再添进麻汁、香油、椿芽、萝卜丝、香菜等佐料，一碗香喷喷的郑母面便做好了。
这起这郑母面，在四乡八镇可谓有些名头。郑母镇虽然规模不大，自古以来却是块风水宝地，出过诸多名士。明朝万历年间镇子上出了名状元，人称“金头银臂赵状元”。赵状元年幼时曾跟随父亲到当时的进士（后官至兵部尚书）冀錬家中做客，冀进士便以麻汁面款待。后来赵状元及第后回乡探亲，想起幼时曾吃过的面，回味无穷。便请来冀氏家人专门为其做了麻汁面，冀家的麻汁面由此而扬名，也因地而得名“郑母面”。
韩锋往摊前看了看，只见六子正端着大海碗津津有味的吃面，旁若无人。
与六子一同还坐着一位英俊小伙，身着短衫头戴草帽，两目炯炯有神，手中的筷子慢条斯理地捞出几根面条。看得出，此人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面条上，对韩锋的到来非常警惕。
“老板，来碗面！”韩锋吆喝道，若无其事的坐到六子对面，眼光却始终看向戴草帽的小伙子。
“自己人，没事！”六子眼皮连抬都没抬，将碗里的汤水哧溜哧溜一口气喝光，觉得还不过瘾，冲着摊主一招手喊道：“老板，给俺再来一碗，多加点香椿！”
看着六子面前已经见底的海碗，韩锋忍不住戏谑道：“饿死鬼托生的吧？瞧瞧你这碗，咋跟猪食槽子一样舔得这么干净呢？”
六子用舌头舔了舔粘在牙齿上的香菜叶，一边回味一边眯着眼睛瞅了韩锋一眼，说道：“别说，这面真不赖！”
“断顿了吧？几天没吃饭了？”韩锋问道。
“瞎说！老子天天大鱼大肉，都他姥姥的吃腻了！今儿个是打算吃点清淡的，换换口味。”六子还跟以前一样，嘴上永远不服软。
韩锋气的连连咂嘴：“我勒个贼，你就硬撑吧！”
说话工夫，摊主端来一大碗面放到韩锋跟前，毕恭毕敬地说道：“老总，您的面！”
韩锋拿起筷子，还没等伸进碗里，六子一把将面抢了过去，嘿嘿干笑道：“这碗面先给老子！”
“不是俺说你！”韩锋无可奈何地看着自己的面被六子享用，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们在太平岭上的窝被日本人端了，现在连个生火造饭的地儿都没有了吧？你们哪，全是一群猪脑子！上回偷袭据点，他姥姥的光知道抢弹药，伙房里有成袋的日本大米，咋就不知道扛一袋子呢？”
韩锋的话引起了六子身边草帽小伙子的注意，小伙子手中的筷子不由自主顿了一下。这个细节立刻就被韩锋捕捉到了，仔细打量了一下草帽下那张俊朗的脸，问道：“这位兄台咋称呼？”
“姓和，我和你的和，和青山！”和青山轻声答道。
韩锋叹了口气，说道：“和老弟，俺瞅着你细皮嫩肉的，不像是庄户人。咋也跟着掺和打打杀杀呢？”
和青山微微一笑：“韩排长，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可否借一步说话？”
韩锋眉头皱了皱，说道：“不会是合起伙来算计老子吧？”
“韩排长多虑了，兄弟只想跟您交个朋友！”和青山说道。
还没等韩锋说话，听到一个尖尖的声音传了过来，像只下不蛋的母鸡：“哟！这不是韩排长吗？咋地一个人跑这儿吃独食来了？”
听到声音，韩锋愣了一下，脸上旋即堆起了笑，起身向来人迎去：“哎呀，连长辛苦！连长辛苦！兄弟哪敢吃独食呢？夜来值班，起来晚了没赶上饭。”
对于这个声音，和青山与六子也非常熟悉，两人不约而同拿余光扫了一眼。看清来人的模样，和青山心里“咯噔”一下，心里忖道：“真是冤家路窄！”
六子也认出了这个尖嗓子的家伙，正是被日本人收编的卸石山土匪二彪子。带着几个斜背三八式步枪的卫兵，一瘸一拐走了过来。与和青山不同，六子久闯江湖，遇到紧急情况丝毫不乱，只顾低头吃面，好像身边的一切事都与他无关。因为六子心里面清楚，两人虽照过面，却是在黑夜里，二彪子不可能认得那么清楚。
不出所料，二彪子一边跟韩锋打着哈哈，一双眼睛耗子似的直往和青山与六子身上瞄，问韩锋：“你朋友？”
“哪能呢？乡下赶集的，不认识。”韩锋应付道，连忙把话题叉开：“连长，今儿个您咋有空出来？有啥事支应兄弟一声就中！”
二彪子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叹了口气：“兄弟，知道不？这几天老子眼皮总跳，老感觉要出啥事！你猜怎么着？来了只臭虫！”
“臭虫？”韩锋不明白二彪子说的是什么意思，“啥臭虫？”
“你认识啊，就是那个⋯⋯”二彪子嘴上漫不经心的说着，眼睛却不住在和青山与六子身上扫来扫去。眼前的两个人面熟的很，肯定在什么地方见过。
察觉到二彪子异样的目光，和青山碗一推，掏出钱放在桌上，喊了句：“老板，会帐！”
“老子的面⋯⋯”六子的第二碗面还没吃完，便被和青山拉起来就要离开。
六子一张口，更加让二彪子确信自己的判断。看到两个人要走，二彪子突然用手一指吆喝道：“站住！”
听到连长的叫声，几个卫兵纷纷摘下枪，呼啦一下围上前，堵住两人的去路。
“长官，啥事啊？”六子回过身，冲着二彪子点头哈腰地问道。
二彪子踱到两个人面前，再次细细端详了一番，问：“老子咋瞅着你们两个这么面熟呢？说！到底是干嘛的？”
这一问把和青山问得有点发懵，正盘算着如何回答。毕竟对方人多势众，不好硬拼。再说集市上人这么多，万一动起手来会伤及无辜。
六子却一脸媚笑，不慌不忙的说道：“哎呀长官，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咱们见过面啊，咋忘了？”
“是吗？老子咋就想不起来了？就你俩这熊样，也配跟老子认识？”六子的话反倒把二彪子套了进去，二彪子一边绞尽脑汁想，一边盯着六子的眼睛。
“嗨呀！”六子一拍大腿，“俺们是种地的，上个月给据点里送大白菜。在门口您还问俺是啥菜来着！”
二彪子“哦”了一声，这种小事谁能记得清？据点的口粮大多是从县城统一配给，至于细菜则是由维持会向各村摊派。六子所说的情况倒是常有，二彪子一时吃不准是真是假，于是随口问了句：“你们是哪个村的？”
“孙家村啊！”六子点头哈腰的说道。在和青山看来，像极了一条摇着尾巴讨好主人的笨狗。
二彪子又问了句：“姓啥啊？”
“孙家村嘛，当然姓孙了！”六子脸上依旧笑嘻嘻的模样，“俺叫孙小六，这是俺兄弟孙小七。长官，没啥事俺们先走了！下回俺送菜，给您带瓶好酒。”
见没问出个所以然，二彪子不耐烦地摆摆手：“滚吧！”
六子连忙道了声谢，拉着和青山赶紧开溜。但是这次六子失算了，俗话说“聪明反被聪明误”，他自称名叫“孙小六”，反倒提醒了二彪子。
二彪子晃了晃脑袋，嘴里念叨了几遍“孙小六”，猛然醒悟过来：是他！
于是大喊一声：“拦住他们！搜搜身上！”
几个卫兵搞不清楚长官到底是发了什么神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半会竟然都没反应过来。
“连长，咋了？”韩锋问道。
“这小子诓老子！这俩人是上回逃跑的民工！”
二彪子急得直跺脚，一个劲的直骂：“都他娘的愣着干嘛？快追啊！”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赶紧端起枪分开人群，大吆小喝的追了下去：“站住！给老子站住！再不站住开枪了！”
赶集的百姓摩肩擦踵，几个皇协军眼睁睁看着和青山与六子趁乱混入了人群。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皇协军怎么努力都追不上两人。同样，和青山与六子也摆脱不了追兵。
韩锋在心里面暗暗着急，便想制造混乱给六子提供逃跑的机会。他假意掏出手枪，大声喊了句：“别让奸细跑了！”也追了下去。
追了几步，韩锋朝天扣动扳机，“呯”的一声响，惊动了正在赶集的百姓。
和青山听到枪声，急中生智，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快跑啊！鬼子杀人了！”
这一嗓子，让不明真相的百姓惊慌失措，四散奔逃。有人喊叫着：“鬼子杀人了！”集市上顿时乱作一团。
和青山与六子借着这个机会朝集头的河滩跑去。
但是仍旧有两个眼尖腿快的皇协军在后面紧追不舍。在他们眼中，面前逃跑的两个人只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压根就没有想到对方佩戴武器。
眼看冲出了集市，后面的皇协军因为没有了人群防碍视线，便冲着和青山与六子举枪射击。
“呯呯！”
这种运动中的短距离射击，极不利于三八式步枪优势的发挥。接连两枪，子弹都打偏了。
河滩上有十几个沙坑，都是附近的百姓挖泥沙留下的。
和青山与六子瞅准机会，紧跑几步，同时跃起跳向一个最大的沙坑。
纵身的同时，和青山从腰间掏出快慢机，拇指压开机头。身体回转的刹那，枪口对准追在最前面的一个皇协军扣动了扳机。
二十响快慢机在自身设计上存在诸多缺陷，后座力极大容易跳弹，但是在近战中仍然具有无可替代的优势，灵活、出枪迅速。在多次的战火中，本来射击功底就好的和青山练就了出神入化的枪法，对这种短枪的使用可谓得心应手。
和青山身在半空，在短短的一瞬间，便完成了掏枪、开保险、压机头、射击等一系列动作。而且根本不用瞄准，完全是凭着感觉出枪。
枪口火光一闪，弹丸被推出枪膛，高速旋转着钉入皇协军的胸口。
一枪得手，和青山随即跃到沙坑里，身体侧卧再次举枪。弹丸紧跟着从半空落下，打在一块鹅卵石上，弹跳起来，“当！”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这一招着实漂亮，连后面紧跟而来的韩锋也忍不住在心里面暗暗叫好！
“俊啊，兄弟！”六子趴在沙坑里侧脸看着和青山，由衷的赞叹道。
“小意思！”和青山眉毛一扬，满脸得意。
六子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腰间，插出短刀，眼睛盯着越来越近的追兵，感慨不已：“这枪就是比刀好用！啥时候老子也能练成神枪手就好了！”
“你活该！平时让你练习瞄准，你总是不专心，这会儿后悔了吧？”和青山说着，右手握枪，左手托住枪柄瞄向前方。但是由于刚才那一枪摞倒了一个，后面的皇协军惧怕和青山的枪法，都趴在地上不敢上前。和青山瞄了好一会儿也没锁定目标。
六子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短刀，又瞅瞅和青山手中的快慢机，用商量的口气说道：“兄弟，把你的枪借给老哥搂他一家伙呗？”
“不行！”和青山回答的很干脆，“我就带了六发子弹，不能让你白白浪费！”
“切！”六子撇了撇嘴，有些无奈。因为他心里也清楚，依自己的烂枪法，估计六发子弹全部打飞。
后面的几个皇协军见沙坑里没什么动静，互相壮着胆子交替掩护着，试探性的往前进攻。
和青山瞅住机会，锁定一个探头探脑的家伙，“呯”的一枪将他摞倒。这枪打得极准，子弹从他的眉心钻了进去，从后脑钻出。
随着枪声响过，这个倒霉蛋应声倒地，脑浆血水迸出老远，像个熟透了的西瓜被人狠狠摔在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