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出乎意料（九）

连续给卜慌打了几个电话，但他一直没有接。看看手中的手机，李毅有些懊恼的摇摇头，然后把手机扔在床头柜上，拿起一支烟一边吸烟一边嘟囔着：“是没有听到电话，还是不愿意接我的电话呢？按道理讲，卜慌不应该不会不接我电话的人啊，这是怎么回事呢？他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看着李毅苦恼的样子，李梅微笑着说道：“先睡吧，时间已经不早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虽然这个点在绿城省不算晚，但也已经是晚上了，人家卜慌他们能没有点事情啊？别想的太多了，早点睡吧！”

听了李梅的话，李毅默默的点点头。他猛猛的把手中的香烟吸了几口，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随手关掉了床头的台灯，然后，再一次把李梅搂在怀里。

也许是和李梅聊了半天之后放下了心头的包袱，心里轻松了许多，也许是经过一番休息之后身体的疲劳得到了缓解。当再一次把李梅压在身下的时候，李毅表现的异常的生猛，就像一头发了疯的牛，在李梅的身上奋力的耕耘着。而李梅也是久旱逢甘露，面对丈夫一轮又一轮的猛烈“攻击”，她主动配合，把压抑在心头几年的郁闷、痛苦和对夫妻生活的期盼变成了一声又一声快乐的呻吟，两个人变化着姿势在那张宽大的床上来回翻滚着，而全然忘却了睡在隔壁的小女儿。

经过一晚上的“激战”，李毅疲惫至极，以至于太阳爬上墙头还没有醒来。而李梅则早早的起床，为一家人做好了早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女儿和丈夫起床。

这套房子距离她和李毅的老家近四十公里，在人员密集、村落集中的南方，这个距离已经不算近了。李毅刚出事那两年，为了躲避债主们的追骂，她来这里住过一阵子。后来，每当两个孩子放假的时候，她也会带着两个孩子来这里小住一段时间。所以，房子里的柴米油盐等一应俱全，开开门就可以正常生活。

李梅当初买这套房子的时候，正是李毅最风光、生意最红火、手里的钱最多的时候。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李梅私自做主，用李毅平时给她的零花钱和自己的私房钱，瞒着李毅买下了这套房子，并且在房产证上写上了娘家妈妈的名字。至于当时这样做的初衷，到现在李梅自己都说不清楚，以至于当时李毅知道了这个情况后对她大发其火、问她为什么这样做的时候，她哑口无言，说不出一个子鼠寅卯。她只知道，钱有花完的时候，而房子会一直在，甚至有增值的可能。

然而，这个大字不识一麻袋，没有上过几天学，从小到大没有出过县城的农村女人绝对想不到，正是她当初稀里糊涂办下的一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的事情，却在李毅案发后执法机关把他们家所有的财产全部没收的情况下，为李毅，为这个家留下了现在为止最大的一笔财富；她更想不到，这套让李毅对她大发其火、怀疑她有外心、甚至差一点和她离婚的房子，现在却成了李毅唯一可以“屈身”的地方，成了他们家躲避灾难、享受天伦之乐的港湾。

“唉......”想到这里，李梅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走到女儿睡觉的小卧室门前，轻轻的推开一条缝，透过门缝往里看了看：女儿还在睡着，红扑扑的脸蛋，蜷缩着身体，怀里搂着前几天舅舅帮她买的毛绒玩具，睡得十分的香甜。看到这里，李梅心里甜甜的一笑。

但转而她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满面愁容起来：李毅回来了，这个支离破碎了几年的家团圆了，已经好几年没有见到爸爸的两个儿女应该万分的高兴。因为从现在开始，他们有爸爸了，有人接送他们上学、有人帮他们辅导作业、有人陪着他们逛公园、一起玩耍了。但是，两个孩子会不会这样想呢？在李梅看来，未必，至少短时间内不会这样。

李毅“犯事儿”判刑入狱后，原本这个富足、殷实，在整个县城都大名鼎鼎的家庭遭到了毁灭性打击。别墅被没收了，轿车被开走了，虽然法院为了让李毅的父母、妻儿不至于流落街头，为他们保留了一套50多平方米的房子，但一家五口挤在一间连转身都困难的房子里，那种尴尬是显而易见的。特别是一双儿女，没有了名牌衣服，没有了车接车送，没有了想吃就吃的麦当劳，天天粗茶淡饭的生活让他们倍感委屈，已经懂事的儿子竟然差一点因此离家出走。那个时候，她找已经上初中的儿子谈过话，向他解释了发生的一切。但孩子毕竟是孩子，他执拗的认为，他现在生活中遭受的磨难和痛苦，父亲是罪魁祸首，他会恨他一辈子！

物质上和生活上的困苦到还是小事，最不能让人忍受的是精神上的折磨。李毅犯的事很大，以修建贸易市场为名非法集资几百万元，涉及到的集资户有上百人。李毅被抓判刑后，李梅和两个孩子以及李毅的父母成了这些人发泄愤怒的对象。走在大街上，“骗子的老婆”、“骗子的爸妈”、“骗子的儿子、女儿”等刺人的字眼常常让一家人羞愧难当。有几次，几个被李毅骗光了钱财的老人拦着上街买菜的李梅大骂不止，最后竟然对着她一起往她脸上吐唾沫！面对奇耻大辱，李梅哭得混天昏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从此之后，李梅和李毅的父母便很少上街，如果没有什么非办不可的事情，他们甚至很少走出家门。

大人好说，但两个孩子就不好办了，因为他们要上学，不出门是不可能的。在学校里，上初中的儿子和刚上小学的女儿被别人叫做“小骗子”，并且常常被别人骂的哭着跑回家，曾经有一段时间，儿子竟然有了弃学的想法，甚至跳着脚的喊着李毅的名字，扬言要杀了他！

现在李毅回来了，在来潘阳的车上见到了女儿，但女儿别说叫一声爸爸，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跟他说；儿子还没有见，但在李梅告诉他爸爸要回来的消息之后，儿子满脸的不屑甚至刺了李梅一句：他回来管我什么事情？

“唉，这可怎么办好？怎么样才能疏通他们父子、父女的关系呢？愁死人了！”想到这里，李梅叹了口气，摇摇头，又向自己的卧室门口走去。

透过卧室的门缝，李梅看着怀里搂着她的枕头呼呼大睡的丈夫，想着他昨天晚上近乎疯狂的举动，李梅的脸变得通红。但只是几秒钟，几颗大瓣的泪水突然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落在地上，砸在她的的脚下。

看着李毅，李梅的心里又爱、又恨，又觉得可怜。李毅做了违法的事情，把上百人积攒了一辈子的积蓄赔了个光，甚至将一些老头、老太太留着买棺材的钱都赔了进去。按照这个情况来看，他李毅被判刑坐牢、吃苦受罪是咎由自取。但是，作为多年的夫妻，对于李毅的为人他还是很清楚的。他聪明、爱学、勤奋，孝顺父母，心地善良，没出事之前，不管是谁家有点困难求到他，只要他能办，就会竭尽全力，有时自己掏钱跑腿为大家办事且从来不图回报。所以，无论是她娘家的七大姑、八大姨，还是他李毅的家人，甚至包括左邻右舍，没有一个人不说他李毅的好。他之所以走上犯罪的道路，归根结底一点就是贪大求全、争强好胜，干了自己力所不能及的事情，最后，在自己挖的坑里越陷越深，不能自拔。一世的好名声丧失殆尽不说，还把自己撂进了监狱，过了好几年非人的生活，让全家人跟着他吃苦受罪倒大霉。

现在，他终于刑满释放回到了家，但苦日子并没有熬到头。上百名债权人的“围追堵截”，“劳改犯”的身份和亲戚朋友包括子女的不理解，会让重新回到社会上的他寸步难行，举步维艰！

“老家伙，你今后该怎么办啊？”李梅越想越伤心，最后情不自禁的抽泣着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发起呆来。

“老婆辛苦！”不知什么时候，李毅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客厅的餐桌上摆着的早餐和坐在沙发上的李梅，笑着说道。

“你起来了？咋不多睡会儿？是不是很长时没有这么踏实的睡觉了？”李梅站起身来，看着李毅说道。

“是啊，不是很长时间，是好多年了！”坐在沙发上，把李梅的手握在手心里，李毅一脸认真的说道：“犯事之前，我睡不着觉，愁的是如何把集资来的钱还上。知道，这些人的钱来之不易，如果赔到我李毅手上，让他们变得倾家荡产，我李毅就是十恶不赦的罪人。那个时候，我人虽然躺在床上，但心并不在这里。我知道自己办的事情，也知道早晚有一天会被判刑、坐牢，那种担心和害怕常常让我夜不能寐，即便是勉强睡着了也是噩梦一个接一个。坐了牢之后，在监狱里，我牵挂着你、父母和孩子，更是睡不着觉。因为我更知道，在那样的环境下，你们娘几个的生活会多么的艰难。现在回家了，虽然前途渺茫，困难还会很大、很多，但有你、有孩子们在，我心里踏实多了，所以，心无旁骛，睡得踏踏实实。还有啊，昨天晚上几乎折腾了......”

“讨厌，说什么呢？我去看看小雅起床没，咱们吃早餐！”知道李毅要接着说什么，李梅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站起身来向女儿的卧室走去。

走到卧室门口，李梅再次把门推开一条缝，隔着门缝往里一看，只见女儿小雅已经起床穿好了衣服，身子倚靠在床头上，怀里抱着那个绒毛玩具，噘着嘴在想着什么。

“小雅，你醒了呀？睡醒了怎么不下床？走，吃早餐去！”李梅推门走了进去，站在床边对女儿说道。

见李梅进来，小雅突然把怀里的玩具一扔，然后跳下床，来不及穿鞋子便跑到门前，砰地一声关上门，然后又跳到床上，看着李梅说道：“我不吃早饭，也不进客厅，那个人在那里，我才不出去呢！”

听完小雅的话，李梅吃惊的瞪大了眼睛，看着女儿说道：“那个人？哪个人？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说话？他是你的爸爸，是生你养你的爸爸，你怎么这样称呼他呢？”

“他不是我爸爸，他是个大骗子，不光是我这么说，我的同学们都这么说。生我养我的不是他，是妈妈你。所以，我才不见他呢！”李梅的发火并没有让小雅“屈服”，她噘着嘴看着李梅，一字一句的说道。

李梅一生气举起了手，但很快又放了下来。女儿刚才的那番话让她特别生气，她真想在女儿的身上狠狠的打几下。但想了想之后还是收回了手。女儿还小，还是个孩子，童言无忌。再说了，因为李毅坐牢这件事，孩子还是受到了很深的伤害，说一些不中听的气话可以理解。

想到这里，她坐在床头，把女儿搂在怀里，耐心的说道：“小雅，爸爸是犯了错误，让你，让你哥哥受苦了。但是，你想想看，人哪有不犯错误的？犯了错误就不是一家人了吗？我们就可以不认他了吗？你犯过错误没有？做错作业，和小朋友打架，把家里的电视弄坏等等，这不都是错误吗？难道因为这些错误妈妈就不认你、不要你了吗？只要你知错就改，还是妈妈的好孩子。爸爸犯了错误，但他已经改了呀，既然已经改了，我们就应该要他，接受他，因为他是我的丈夫，是你和哥哥的爸爸，是你爷爷、奶奶的儿子……”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梅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了。

见妈妈哭了起来，小雅赶紧走了过来，抱着妈妈的脖子说道：“妈妈，我知道了。但是爸爸能改好吗？”

“我能，一定能，丫头，爸爸会改好的！”这时，门突然开了，穿着一身睡衣的李毅闯了进来，一边说，一边冲到女儿面前，紧紧的抱住女儿，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哗哗的流了下来。

“爸爸！”被李毅紧紧的抱在怀里，小雅挣扎了两下没有挣脱开，于是便伸手搂住李毅的脖子，一边喊着爸爸，一边嘤嘤的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别腻歪了，出去吃饭吧，吃完了饭让爸爸陪着你买新衣服去！”见父女两个亲热的搂抱咋一起，李梅激动的一边抹眼泪一边在小雅的屁股上拍了拍说道。

“不，老婆。吃完了早饭咱就回县城，回县城！”松开女儿，李毅一边抹眼泪一边看着李梅坚定的说道。

“啊？回县城？你是这么想的？”李梅被李毅的一句话吓的差一点跳起来，她瞪大了眼睛，吃惊的看着李毅问道。

“刚才你和小雅的话我都听到了，作为父母的儿子、你的丈夫，儿子和女儿的父亲，我真的对不起你们，让你们跟着我受罪了。现在我回来了，就绝不再让你和孩子们没有尊严的生活下去。我们不是欠人家的钱吗？咱砸锅卖铁也要还，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三年，一直到还完为止。我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还清所有的债务，让你和孩子们光明正大的走在大街上，让你们过上好日子！”说到这里，张庆一把抱起女儿，然后回头看看李梅：“走，吃饭去！”

此时，李梅再一次哭了起来。是为李毅的话激动兴奋，还是为他即将面临的一切担忧？她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