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出乎意料（八）

“领导，您好守时啊！”张昊赶紧站起身来，握住来人的手，然后看着张庆和蔡宝成介绍道：“张总，蔡律师，我给您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朋友老陈。由于工作纪律的关系，我们就不称呼官职了，统一叫他老陈就是！”

说到这里，张昊有转身看看张庆和蔡宝成，然后一只手拉着老陈，一只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然后说道：“陈兄，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二位。这位是绿城省云浮县铁源矿业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总经理张庆张总，这位是他的律师、绿城省大名鼎鼎的蔡宝成蔡律师，我的高中同学！”

松开被张昊拉着的手，老陈冲着张庆和蔡宝成点点头，然后拉着张庆的手说道：“老张，张总，绿城省名声显赫的企业家，一个可以让中央专门为您的案子成立专案组的人，敬佩，敬佩啊！”

握着老陈的手，听着他的话，瞪着一双吃惊的眼睛看着面前的老陈，张庆似乎在想着什么，眼见老陈的话落地了，他还在张着嘴巴不知道说什么好。直到蔡宝成在背后轻轻的拽了一下他的衣服他才如梦方醒，对着老陈说道：“领导好，领导好，快请坐！”

“别叫领导了，这样听着别扭。”被张庆和张昊让到餐桌的首位，坐在椅子上，老陈接过蔡宝成递过来的香烟，吸了一口烟后接着说道：“首先，我不是什么领导，只是跟在领导后面跑腿的一个小喽啰而已，如果叫我领导，岂不是有损领导形象？再说我也不敢当啊！第二，十年前我曾经在绿城工作了一段时间，虽然两个月之后就调回了北京，但这段不长的经历也让我有了点绿城人的影子。如果从这个角度去看的话，咱们应该都是老乡，一家人没必要客气。再有就是张检察官是我党校同学，我们之间的关系情同兄弟，既然二位是他的朋友，也就是我陈某人的朋友。所以，咱们都不客气，我也不叫你什么总，你也不要叫我领导，您看好不好？”

说到这里，老陈亲切的拍了拍张庆的肩膀。

“好，太好了。陈老弟您平易近人，没有一点官架子，值得我们这些老百姓敬仰啊！”站起身来，毕恭毕敬的说完话，张庆转身看看张昊和蔡宝成：“老蔡，您和老张看着把菜点了，我去趟洗手间！”

说到这里，他抱歉的冲着老陈和张昊点点头，然后退着步子出了包厢。

张庆确实去了洗手间，但他既没有大便，也没有小便，而是关上洗手间的门，躲在洗手间的窗户边上，一边吸烟一边陷入了沉思。

在老陈进屋的一刹那，张庆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有，蔡宝成通过张昊找到的这位大领导身边的“要人”竟会是他。更让他想不到的是，想当年这个并没有引起自己重视的小人物，现如今竟成了他要费这么大劲才邀请来的嘉宾和贵人！

十年前，也就是张庆到云浮开发矿山的第二年，张庆的事业可以说顺水顺风。矿石产量成倍增长，矿石价格不断攀升，再加上云浮铁矿石在全国铁矿石行业无与伦比的质量，一时间，张庆的云浮铁源矿业有限责任公司很快就在全国名震遐迩，产品几乎到了供不应求的地步。一年不到的时间，张庆的云浮铁源矿业有限责任公司的年销售额就突破了亿元人民币，企业变成了云浮县乃至整个地区的纳税大户，而张庆也成为在当地出了名的“大富豪”。

“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随着企业知名度的提高，地处西北边陲的云浮铁源矿业有限责任公司顿时热闹起来。同行参观的，领导视察的，朋友造访的，各式各样的人蜂拥而至，让张庆应接不暇。

同行参观、朋友造访倒是好打发。管几顿饭，带着他们在周边的旅游区旅游一下也就交代了。最让张庆头疼的就是各级部门名堂繁多的检查和各级领导一波连着一波的视察了。曾经当过兵、给首长开过车并且在政府机关工作了好几年的张庆心里清楚，这些“大爷”级的人物如果伺候不好，哪怕在某一个细节上得罪了他们，后果会非常严重，可不是他这种小人物可以担当的起的。

当然，这些人当中有些人对张庆是有用的，有些人甚至是需要巴结、平时请都请不来的。他们来了之后，不但要鞍前马后的陪着，好吃好喝好住的伺候着，而且要在临走之前悄悄的送上些礼品。刚开始的时候，张庆都是直接送钱，根据来人的级别和与自己利害关系的轻重包上不同分量的红包送上了事。一段时间以后，张庆虽然在接待方面花费了不少银子，但他的的“热情”和“大方”还是感动了这些“客人”，包括当地政府的一些头头脑脑、地区的个别领导甚至绿城省的有些领导每次见到张庆总是笑脸相迎，有求必应。那个时候，开着云浮县仅有的一辆豪华奔驰车的张庆可谓风光无限。拿他后来自己的话讲，他属于那种“腰里绑着扁担”在整个绿城省横着走的人！

一年过后，随着中央反腐倡廉工作越抓越紧，来矿上的人虽然没有少多少，但“红包生意”却愈加惨淡。因为来检查工作或者视察的领导饭不敢吃了，旅游不敢去了，红包更是没人敢收了。虽然这样帮张庆省下了一笔不菲的开支，但他心里并不高兴。因为领导们不高兴了，他的有些事情就不好办了，有些人对待他的态度更是出现了180度的大转弯。

深谙官场之道的张庆明白，这样下去一定不是办法。因为他心里清楚，虽然目前政府对反腐倡廉抓得很紧，红包送不出去并不怪他，但最后倒霉的一定是他。有些领导以前是不送礼不办事，收了礼就办事，而现在是不收礼也不办事，长期以往下去，对于他的企业来讲有百害而无一益！

思考良久之后，张庆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

原来，张庆的云浮铁源矿业有限责任公司所处的轮山地区不但盛产铁矿石，风景优美，而且是名贵宝石海蓝宝石的主产地，所蕴藏的海蓝宝石猫眼石、金黄绿宝石、纯绿宝石、玫瑰绿宝石、纯绿宝石与水胆绿宝石品质均极优异。近年来，随着宝石市场的繁荣，轮山海蓝宝石身价倍增，不但在绿城省，甚至在全国、全世界名声大噪。一些富翁、大款甚至普通老百姓都会因为藏有几块海蓝宝石而引以为傲。

“我何不收藏一些海蓝宝石，做一个小型的展厅，以宣传和推广海蓝宝石为由，让来矿上的领导以参观的名义走进展厅，然后......不允许送钱，我送块石头总可以吧？”想到这里，张庆为之一振，马上行动。他组织手下的几个得力助手深入轮山的角角落落，收购了大量的宝石，然后把他办公室里间一间近50平方米的房子改造成一个小展厅，请人定制了高档的展柜和宝笼，把那些价值不菲的宝石摆在上面，一个专属于他张庆个人的、价值几千万元的海蓝宝石展厅就这样建成了。私下里，张庆把这间展厅戏称为“通道”，一条打通自己和那些大领导们之间关系的通道，一条打破“反腐倡廉”政策的通道。

也就是在“展厅”开门纳客的第一天，迎来的第一批客人里，就有刚才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位老陈！

就在此前一天，张庆接到了轮山地区领导的电话：绿城省主管工业的副省长王昊伦要来轮山检查工作，云浮铁源矿业有限责任公司是他点名要去的企业，希望张庆做好接待准备工作。

放下电话，张庆的心里有些兴奋：主管工业的副省长就是自己的青天大老爷，矿山的前途甚至生死大计都掌握在他老人家手里。这次领导来，一定要好好接待，争取给领导留下一个好印象。说不定，他老人家的一句话就能让我张庆飞黄腾达！

想到这里，张庆又想起了他的小展厅，赶紧走进去转了一圈，然后依靠在门框上心里暗暗的想：我这个小展厅明天能不能“开张”？

第二天，王副省长在轮山地区十几名领导的陪同下，浩浩荡荡的开进了矿山。视察完现场，开了一个简短的现场会之后，王省长跟着张庆来到了他的办公室。而这个时候，那些陪同的领导非常“懂事”的留在了门外，只有王省长的秘书跟在身后走进了办公室。

谈了一会工作，张庆带着王省长走进了他的小展厅。面对一房子几十方宝石，见过不少大世面的王省长还是大吃一惊，一边参观一边咋着嘴巴啧啧称奇。

见只有秘书一个人在场，张庆便凑到王省长面前悄声说道：“省长，这可都是轮山地区最好的海蓝宝石啊，不要说在轮山，就是在全绿城甚至全国都难找到。您看一下有没有喜欢的？如果有，随便拿！”

扭头看看张庆，王副省长微笑了一下：“我知道，你这个小展厅里放着的东西都是好东西，有些东西甚至价值连城。但这仅仅是对宝石爱好者而言，而对于我这样的人，不具备任何吸引力。在我的眼里，这些宝石就是一块块发亮的石头，既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衣穿，之所以这么值钱，是因为有一些为之发狂的人的追捧。而对于我们这些整天忙于工作的人来讲，一天到晚工作都忙不完，哪还有时间去欣赏这些东西？算了吧，我不要。但张总，我还是要谢谢您的好意，谢谢！”

说到这里，王省长扭过头来看看跟在自己身后，被身边的那些宝石震惊的目瞪口呆的秘书说道：“小陈，下个月你不是要结婚吗？张总盛情难却，你就拿一块小的送给你的妻子，这应该是个不错的礼物哦！”

“这，不，首长，这些东西太珍贵了，我拿上不合适。”被王省长叫做小陈的秘书冲着王省长笑笑，一边摆手一边说道：“前几天我和阿姨去超市给您买睡衣，从一个卖宝石的柜台前面走过，阿姨看着柜子里的宝石啧啧称奇，并且说，自己如果有这么一块宝石就好了。据我观察，那些宝石还没有张总这里的好呢。所以说，首长……”

“哎呀，陈秘书，既然首长夫人喜欢宝石，你就帮他拿一块吗，咱这里多得是，又不是什么稀罕物，我给你拿，你拿回去交给首长夫人！”听完小陈的话，站在一旁的张庆没等王省长说什么，走到一个宝笼前，拿出两块宝石塞到陈秘书手上，然后接着说道：“一块给首长夫人，一块送给您，作为我送给您的新婚礼物！”

“张总，这怎么可以，千万不要这样！”王省长一脸严肃的看看张庆，严厉的说道。

“领导，我刚才说过了，在您们眼里，面前的这些东西是宝石，而在我的眼里，它就是一块石头，值不了多少钱的！走，我们出去喝茶！”说完话，张庆走上前去，拉着王省长走出了小展厅，回到了他的办公室。

“他娘的，那两块海蓝宝石在当时就值几十万，放到现在的话，最少也是100万元！”想到这里，张庆在心里暗暗的嘀咕道。

“拿了我一块价值百万的宝石，当时是点头哈腰，千恩万谢，可到了现在却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是假装不认识我还是真的忘记了？”把手里的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张庆总觉得不过瘾，于是又拿出一支点上，然后接着想道：也许这个家伙真的把我忘记了。首先，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十来年了，别说他，就是自己如果不是记忆力超强也不会记得住他。第二，这些人天天下基层，收到的礼物多了去了，怎么会记住十年前我送给他宝石那件事？唉，算了吧……

想到这里，张庆抬手看看手表，赶紧把香烟扔到面前的垃圾桶里，快步往包厢走：离开已经十分钟了，赶快回去，耽误的时间太长了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