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漏网之鱼
胡图乌斯在领军伏击呼韩邪单于取得胜利之后，旋即撤退。他命赤黑领兵两千在南路迷惑汉军与呼韩邪单于的部队。自己带领队伍往中路追赶本部人马。
起初，他决定大本营人马从中路向西撤往康居时，遭到了大多数人的反对。
赤黑率先反对。他说：“中路要经过戈壁沙漠，缺乏水源，十几万人一起走，速度更慢！不知要渴死多少人！”
左贤王侯吉斯也说：“我看走南路也没啥了不起的！大不了，和汉军打几仗，我们未必就会输！”
军师虚虞认为：“我看北路也可以是一个选择。尽管道路窄一点，可是很安全呀！”
大家叽叽喳喳，交头接耳。
胡图乌斯等他们议论完了，总结说：“你们只说对了问题的一半。南路是有水源。但是靠近汉地，汉人刚刚降服了吉侯珊，他们能让我们轻易去康居吗？肯定会派大军拦截。我们拖儿带女的，怎么与汉军打仗？走南路的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投降汉朝！这个你们愿意吗？”
赤黑等人连连摇头：“不愿意！我哪怕是死了也不愿意！”
“走北路是很安全，毕竟北路在我大匈奴境内。可是打击想过没有，山路艰险，所带的辎重怎么通行？靠人背马驮也是个办法，那么行动肯定会很迟缓。汉军耳目众多，迟早就会发现，他们派出大军在西边加以拦截，我们还不是寸步难行！剩下的只有中路，虽然缺水。但缺水死的人，总比打仗死的人要少很多！只要我们做好准备，把水和食物带足，也不是那么可怕。”
赤黑疑惑道：“我们在中路，要是汉军发现了，还不是死路一条啊！”
胡图乌斯胸有成竹地说：“他们不会发现的！”
侯吉斯问道：“大单于是不是早就想好了妙计？”
胡图乌斯不想当众讲出自己的计划，他只是点点头说：“请你们相信我！我一定把大家带到西域！那里水美草绿，景色宜人，比我们漠北强得多！”
散会之后，胡图乌斯将赤黑与军师虚虞留下，将自己的计划合盘脱出。赤黑听完，兴奋地哇哇乱叫，直喊：“好计！好计！”
胡图乌斯亲自率军干掉了呼喊额单于的五千多人马之后，和赤黑分道扬镳。赤黑率军在南路吸引汉军，胡图乌斯快马加鞭追赶大本营的人马。
三天之后，胡图乌斯率军赶上了本部人马。他发现大部队行动是在太过迟缓。于是，他将人马分成两个部分，青壮年、一部分年轻妇女，带着孩子作为前部，加快速度轻装先行。老弱病残，舍不得家产的人，作为后部，跟随其后。他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拉开距离，将匈奴人的精华带出沙漠，在西域生根发芽结果。
在胡图乌斯不断的催促下，前部人马果然快了很多。没几天就和后部人马拉开了距离。
队伍前行了二十多天，胡图乌斯问虚虞道：“军师，你看我们还得几天才能走出沙漠呀？”
虚虞说：“我每天都在观察地形，现在我们已经到了阿兀立部落的地盘，不出三天，应该可以达到野雁洼！”
胡图乌斯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地说：“我这几天晚上睡觉很不踏实！总是做噩梦。我梦见汉军乌压压的人马在我后面追杀。我的马却陷在沙地里，怎么也跑不快！军师，你说这是个什么兆头呀？”
虚虞笑道：“我在长安时，听汉人说，这叫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是大单于操心过度引起的！大单于不必过虑。您的计谋鬼神难测，没人能想到我们会深入沙漠无人之地。您就放心吧，我们肯定能顺利到达西域康居的！”
胡图乌斯还是面露忧郁之色。他说：“不敢放心呀！和汉人比计谋，我们匈奴人不是他们的对手！我们除了作战时机动灵活，忍饥挨饿比他们强些之外，很难是他们的对手呀！现在，我们大堆人跟着，机动灵活的优势全没有了，不知道遇到汉人的进攻，我们能不能顶得住！”
虚虞继续安慰道：“右贤王赤黑还是有两下子的，有他在南路，大单于还担心什么呀？”
胡图乌斯又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其实，我最担心的人是吉侯珊的军师居靡！”
虚虞也熟知居靡。两人曾经都在呼韩邪单于大帐内一起共事。后来，呼韩邪单于将虚虞派给了胡图乌斯。
胡图乌斯与哥哥吉侯珊翻脸之后，居靡多次给侯吉斯献计，并识破了胡图乌斯的很多次计策。如果没有居靡，吉侯珊恐怕早就被胡图乌斯给灭了。胡图乌斯得知是居靡坏了自己的大计，一时气愤，派人刺杀了居靡的妻子和儿子。
居靡实际上很敬重胡图乌斯，知道胡图乌斯的能力远远强过哥哥吉侯珊。但是，身在呼韩邪单于的身边，他也是身不由己。加上此人又恃才傲物，总想证明自己比别人强。所以，他总是忍不住要在呼韩邪单于前面揭穿胡图乌斯的计谋。
胡图乌斯谋杀了居靡的妻儿之后，很快就后悔不迭：此人能力出众，我为何不加策反利用？反而把他往吉侯珊的阵营里推呢？
胡图乌斯在识人用人、纳谏用计方面更是比他哥哥强了不止一条街。他随后改变策略，经常派人给居靡送钱送物，还买了几个匈奴美女送给居靡。
自己的妻儿被杀之后，居靡何尝不知道是胡图乌斯指使人干的！但他认为自己为呼韩邪单于献计，惹怒了胡图乌斯，自己也是有责任的。他见胡图乌斯主动示好，心里的天平总是禁不住向胡图乌斯倾斜。在他心里，胡图乌斯是匈奴国不可多得的英雄。他希望尽早结束匈奴国四分五裂的局面，使匈奴人在漠北草原变得强盛起来。就在他准备离开呼韩邪单于，前往胡图乌斯帐前效力时，呼韩邪单于突然决定投降汉朝。而且汉朝很快派出大军控制了呼韩邪单于。草原上的局势又变得扑朔迷离。胡图乌斯居然不敢接战，准备逃离王庭，前往西域。他的心里，又开始对胡图乌斯有了怨气。他故意将胡图乌斯的诡计说出，希望能够借此机会将胡图乌斯留在漠北，说服他韬光养晦，假意投降汉朝，最终替代他的哥哥——呼韩邪单于。
虚虞听说胡图乌斯担心居靡，继续开解说：“大单于您和他关系不是相处很好么？他多次表示不会再帮吉侯珊献计献策了！我不知道大单于担心他什么？”
胡图乌斯说：“我哥哥吉侯珊肯定猜不到我的计策，汉人初来乍到，也不一定能够想得到。能够猜到我的心思的，恐怕只有居靡一个人。如果他将我们出卖，我们这些人是难以逃脱的！”
虚虞听到胡图乌斯这么器重居靡，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有意装着不以为然地说：“大单于是不是太高估居靡了？他哪有那么大本事，还能猜得到大单于的神机妙算啊！”
胡图乌斯道：“但也不得不防呀！”
胡图乌斯在心里已经打好了算盘。他对虚虞说：“今天晚上宿营之后，你把左贤王侯吉斯和护国侯稽丹请来，我们一起商议下一步的计划。”
晚上，胡图乌斯安排侯吉斯带两百人前往北路侦查；稽丹带五百人前往南路侦查，并迎接赤黑；虚虞带领两百人前出中路侦查。三天后，大家在里野雁洼五十里处的响水沙丘汇合。
侯吉斯领军顺利抵达北路出口，在一处山间低地，只见汉军连营数十座，山坡见得森林里还影影绰绰能看见各色的旗帜，似有千军万马埋伏。侯吉斯吓得倒吸一口凉气。他心里暗自庆幸：幸亏大单于派我过来侦查，如果真要是走这条道，那还不是死路一条啊！他带着部队赶紧回撤。
虚虞领着人马到达野雁洼。将士们见到水，都兴奋得哇哇怪叫。大家顾不得任务在身，人和马都急急忙忙跑到水边，狠狠地喝了一气。虚虞手拿马鞭，狠狠地抽打不听命令的部下，也不能阻止。人和马喝足了水。大家又将水囊灌满。才重新汇聚到虚虞身边来。其实，这也怪不得这些匈奴士兵。他们平时都是在家放牧的牧民，只有在战争需要时，才跟着各自部落首领参加战斗。他们参战的目的非常明确——发战争财。和汉军的训练有素相比，他们的纪律的确不敢恭维。
虚虞见人群聚集，他开始发号施令。让各个小组前往山坡上面探查。
埋伏在山顶和山后的汉匈联军，早就发现了虚虞这支部队。
韩昌命令各级将领严格约束队伍，加强隐蔽埋伏。
虚虞派出去的人马很快回返，大家都称没有发现敌情。
稽丹顺利地与赤黑接上了头。三路人马按照预定计划，在响水沙丘顺利会师。
南路和北路都有汉军拦截，而中路没有敌情，胡图乌斯很是怀疑。
赤黑催促说：“大单于，我们匈奴人的太阳，您为什么疑神疑鬼，不敢下决心呢？如果在这样犹豫，我们恐怕再也不能跟随你到达西域了！说不定就这几天，汉人回过了神，他们会跑到中路来拦截我们！到那时，我们还跑得了吗？！”
稽丹也喊道：“大单于，快点下决心吧！明天早上我们早点出发，赶到野雁洼吃早饭！”
虚虞附和道：“野雁洼一个人毛都没有，大单于您这是担心什么呢？”
侯吉斯说：“大单于，北路肯定不能走，汉军太多了！”
胡图乌斯见大家意见一致，也不好独断专行，只得命令道：“这一次就听大家的！今晚早点休息，明天早起出发，赶到野雁洼吃早饭！”
大家欢呼一声，各自散去。
第二天一早，牛角号呜呜吹响。匈奴人早早开拔，向野雁洼进发。
野雁洼是一处沙漠边缘的湿地。南北宽约五公里，东西长约十公里。湿地内分布着十几个大大小小面积不等湖泊。其余大多是沼泽地。沼泽地里芦苇丛生。
近十万匈奴人一下子涌进这片湿地，很快打破了湿地里的寂静。生活在里面的候鸟和留鸟被惊得四处乱飞。湿地周围到处都是乱哄哄的匈奴人。人在喧闹，马仔嘶鸣，羊儿在互相呼唤。胡图乌斯命令各部落首领加强警戒。
就在匈奴人卸下马鞍，乱哄哄开始搭建营地的时候，忽然一支接一支响箭带着呼哨飞向天空。韩昌亲自擂响了冲锋的战鼓。在喊杀声中，汉匈联军的骑兵，漫山遍野地向毫无准备的匈奴人杀了下来。匈奴人经过两个多月的艰苦跋涉，大多疲惫不堪。忽然受到攻击，一个个晕头转向。在各部落首领的大呼小叫之下，匈奴士兵们慌忙拿起武器，仓促参战。
胡图乌斯听到响箭的呼哨声和战鼓声，知道上了汉军的当，好在他是久经沙场的战将。他稳住神，命令围在自己四周的卫士们说：“留两百人保护阏氏，向西部撤退！其余的人跟我上！”说完拍马舞刀，迎着汉匈联军冲了过去。
汉匈联军冲进匈奴人的营地，一边凶狠地砍杀，一边喊道：“抵抗者死，投降者生！”
没有武器的匈奴人乖乖地跪在地上高举双手。
在郅支单于胡图乌斯的亲自督战下，匈奴人在混乱之后，稳住了阵脚。他们占据了人数优势，没有被击溃。而是慢慢地向西退却。韩昌也没有将他们全歼的打算。只是领着队伍用强弓硬弩反复向匈奴马队里发射。
匈奴退却到湿地的西北角，忽然又是一阵响箭，战鼓声再次响起。从山上冲下一支队伍——这是加多利派往北路的队伍及时回撤，埋伏在这里，夹击胡图乌斯。胡图乌斯的队伍大乱。他们裹挟着胡图乌斯继续向西逃窜。
胡图乌斯只顾逃命，没想到进入了一条山沟。
在山沟里埋伏的是居靡和商烨。他们共有五千人。除了商烨，全部都是匈奴人。大队人马挡在胡图乌斯前进的道路上。
冲在队伍最前面的胡图乌斯，看到前方的黑压压的人马，不觉倒吸一口冷气。
这时，商烨喊道：“大单于，你们跑不了啦！赶紧下马受降吧！”
胡图乌斯拉住马缰，他定睛一看，觉得商烨身边的人很是眼熟。他扭头问紧跟在身边的赤黑道：“赤黑，你看那个人是不是居靡？！”
赤黑肯定地说：“就是那个驴日的畜生！让我一箭射死他！”说着，他取下身后的弓，搭箭在弦。
胡图乌斯拦住他，说：“不要射居靡！给我射死那个汉人！”
赤黑的箭法果然了得！他稍一瞄准，一松手，一支毒箭就飞出弓弦，直扑商烨。可怜商烨根本没有注意这支暗箭。毒箭一头扎进商烨的胸脯，商烨从马上栽到地上。吓得居靡赶紧伏在马背上。
胡图乌斯对居靡喊道：“居靡先生！我胡图乌斯一支对你不错，你为什么要帮着汉人打自己人呀？”
居靡见一直跟在身边监视自己的商烨已死，也不藏着掖着自己的想法了。他回答说：“大单于，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们祖先生活过的地方呢？你是我们匈奴人的大英雄，是我心目中神！只有你才能统一我匈奴部落！你为什么丢下我们，要去西域呢？！”
胡图乌斯听明白了居靡的意思。他解释说：“西域地广人稀，土地肥沃，气候温和，比我们漠北苦寒之地强多了！跟我一起去吧！我们重建我们伟大匈奴祖先的光荣！你不要跟着吉侯珊那个叛徒了！给汉人当狗，不如做自己的主人！居靡先生，你是我胡图乌斯心里的英雄，我一直都很敬佩你！”
胡图乌斯一番话，让居靡难以回答。居靡当着手下众多将士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这要是传到汉人的耳朵里，他必死无疑。他动开了心思。他按照自己的思路，很无力地劝解着胡图乌斯：“大单于，您完全可以和您哥哥联合，暂时归顺汉朝。等到我们熬过这段艰难时期，您再振兴匈奴不行吗？！”
赤黑举着手里的弓箭，不耐烦地说：“大单于，别跟他浪费口舌了。汉军追上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胡图乌斯趁热打铁道：“居靡先生！你是地地道道的匈奴人，你的才干应该为我们匈奴人服务！跟我走吧，到了西域，你就是我的国相！我们一起享受荣华富贵！让西域的贱民都做我们的奴隶！居靡先生，不要犹豫了!”
居靡不语，他还有点犹豫。
李驰带着汉军将士呐喊着追了上来。李驰举着环首汉刀，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
赤黑在马背上倒转身，倒骑在马上。弯弓搭箭。瞄准冲在最前面的李驰，一箭就将李驰射下马来。汉军见主帅受伤，赶紧勒住马缰。赤黑又朝汉军队伍连射两箭。一箭射中人，一箭射中马。可谓箭箭不空。
赤黑再次扭头，对胡图乌斯喊道：“大单于，快走！汉军越来越多了！再不走就来不及啦！”
胡图乌斯向后面挥手道：“匈奴勇士们，大家跟着我，冲啊！”
居靡身后的队伍开始动摇，纷纷调转马头。居靡被大家裹挟着，无奈地跟着胡图乌斯奔逃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