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角斗日

北冥凛握紧手中锥头锤，微倾着腰，随着眼前这头饥饿巨熊的移动而移动，变换着位置。

决斗场周围观众席的叫声如浪潮一样滔天巨大，他几乎要听不清巨熊嘴里的嘟哝声。北冥凛年方二十，肌肉强劲身高中等，模样端正但无法让少女心动——尤其是让北冥知心动。

但现在不一样，他时不时目视前上方，那是城主观台，北冥白公爵、被誉为下一任城主的北冥师全世子、抱着婴孩北冥齿的公爵夫人北冥冬雨，以及——凛眼里最重要的——动人可爱的城主大女儿北冥知。

此刻的北冥知随着父母与哥哥看着眼前的狂欢决斗，心中却在想着另一件事，嘴角一直微微下扬，面色不好，不过凛无法观察到这一切。

【只要杀死这头畜生，城主大人就会在这么多人面前给我颁奖，并满足我一个请求。】他暗暗舔了舔唇，巨熊换了个角度，它身上的刀疤随着毛发褶皱扭动而漏了出来，那刀疤来自一位去世的勇者，死因不用多说【我要大胆地告诉城主大人，我爱北冥知小姐，我要娶她为妻。】，巨熊又靠近，他缓退两步，正在这时，这头蛮兽感受到了机会，杀气骤爆，咆哮直冲。

凛连连后退，像是在逃命，观众席一下子发出失望的唏嘘，就连北冥白也扭了扭眉毛，眼中略有疑惑。

勇士和傻子都会和这种体形的蛮兽对冲，然后都死在其利齿巨掌之下，但北冥凛是个经验充沛的猎人，他知道怎么与熊搏斗，因此在武器选择上，刀剑矛斧都被他放弃，长柄钉头锤才是杀熊利器。

在狼狈躲过熊的扑杀后，他迅速站起，利用巨熊侧对着他的这几秒延迟，挥舞长锤，使出全身力气跳起来对着其背后脊椎骨猛地一砸，所有力量在瞬间聚焦在那一个点上，巨熊一声惨嚎，四肢一个酿跄几乎要倒地站不稳，长锤再拔出时上面已经沾满血迹。

接着他又立刻横扫侧甩，对着熊腰再砸了一下，巨熊因此直接侧歪半倒地，头转向凛的方向发出怒吼。

观众席一时沸腾，凛高举沾血长锤，面朝观众席炫耀一圈，接着还朝向城主观台，大声喝彩。

巨熊并没有就此丧失战斗力，它调整几下后又站起来，晃了晃脑袋，对着凛再度冲锋，凛似乎未有发觉，仍然面朝观众忘乎所以，就在大家都以为他要因为大意而丧命，很多少女开始尖叫时，他毫无预料地一个迅猛转身，长锤从下往上划出一道光影血泼，锤头从熊的下颚往上勾砸，巨熊整个头上扬一下子，冲锋顿停，然后凛一声暴呵，从上往下笔直抛物线式大力度顺劈，锤头尖部直接精准砸中巨熊的鼻子，把原本有鼻子的地方变成一个暗红色不断喷血的血窟窿。

观众席的顿时爆发出剧烈无比的欢呼，人们都在喊着一个字“凛！凛！凛！”

“十年来巴克一直是决斗场所有勇士的送葬者，竟然真有人能把他给杀了。”管家达里特站在北冥白旁边，眯着眼轻声说。

北冥白放下捂着口鼻的手，沉思的目光皱起的眉舒缓“天底下没有从来不输的战士，不管这战士是人是熊。”，长子师全则摇了摇头“十年，对于一头成年的熊来说很长，他已经老了。”

角斗场中，这头鼻头窟窿在喷血的巨熊在即将要陷入最后狂暴的前三秒，凛当机立断，用尽力气赶紧对着他的头颅又一击顺锤，不过这一击竟然没巨熊甩头躲过，接下来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巨熊跃冲向前，一下子竟然扑到了北冥凛，狂欢的观众席群众声音不约而同地戛然而止，全场陷入安静和震惊，巨熊的身子压着北冥凛身子让他动弹不得，那满是巨大利齿的血口在要咬烂他的脸前，那千钧一发之际，北冥白将武器长柄横着抗塞进其口中，让那大嘴和北冥凛的脸艰难地保持一段小而安全的距离，熊鼻中流喷的血不断滋泼在他脸上，让他一只眼睛因此睁不开。

他力气用的太多，双手在跟熊头角力而不断颤抖，那獠牙也慢慢地要靠近凛的头。

不过随着时间慢慢流失，巨熊的伤痛和失血所带来的疲惫更加快，在感受到熊也快不行时，凛一下子放掉手中长柄，顺势双手抓住其两腮的皮毛，使出浑身解数，肌肉青筋暴露，将巨熊侧着抗到一边，让其背地朝天，北冥凛咬着牙站起，他把长锤从熊嘴里抽出来，对着还有一些气的熊脖处最后再来了一击重击，完成绝杀。

在观众席浪潮般的喝彩中，一位士兵来到北冥白城主的旁边，对他耳语一番，北冥白鼓掌的手顿然停下，表情先是茫然，后为震惊惊喜，即可起身“勇士的奖就由你来颁”他对女儿北冥知匆忙说道，然后拍拍大儿子师全的肩“跟着我来。”。

北冥知极为困惑，刚要询问原因，父亲和大哥的已经从后门离开，消失在她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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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就是天独城】尊义看着周围，倒没觉得有多么不可思议，规模是大，但圣都不比这儿差，雪灵的建筑风格他认为没有周人的美【我现在位于世界的尽头，就是这里】最吸引他目光的是远方背景中那根直通天界的巨大巍峨山峰——阿兰德黛山峰。在周人的神话故事里，盘古开天辟地后天界不太稳定，要与凡界碰撞让世界重归混沌，濒死的盘古用尽最后的力气高举手臂撑起天界，其手臂后来也就华为了北地最高峰——雪灵嘴里的阿兰德黛峰。

当泊冷城士兵把北冥冰容带到天独城门口时，其中一个女卫兵一下子认出了她，毫无预料地发出了吓人的惊叹“天呐！”她大叫“冰容？是你！”

这话一下子把周围所有的卫兵都吸引了过来，包括城墙上正在搬运木材的人也暂放下手上的活儿，看了过去，冰容极为尴尬地笑着，除了点头她什么也做不了。

“快去通知城主大人！”围观的卫兵里突然有人叫道，接着一群人七嘴八舌地问起了各种各样的问题，诸如：你去哪儿啦？、你父亲是不是打你了？、你其实是去跟别人订婚的对吗？之类，北冥冰容实在是不想回答，在一番礼貌性委婉拒说很半推半挪的纠缠中，她跟尊义走进了城内。

这里就是久违的，一直想回到的地方，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周边建筑，熟悉的说话腔调，一切都是那么顺利美好【赞美阿兰德黛】从泊冷城出发到天独城很顺利，中间没有出一点意外，杀死柯瓦塔罗的凶手好几天让她做噩梦。

尊义盯阿兰德黛峰很长时间“那座山有人爬山去过吗？”

“当然有”她想到的是一个传说“一万年前，狼王阔汗为了寻求阿兰德黛的帮助，为他被冤杀的父母报仇，独自一人花了九天九夜爬上了阿兰德黛的山顶，他在那里获得了女神祝福，下山后凭借一人之力消灭了敌方部落。”

这一听就是个故事“有没有没那么久远的事情？”【一万年前？···最久远的蚩黄大帝不过是两千年前的事。】

冰容摇了摇头“阿兰德黛峰几乎就是冰做的，越往上越冷，爬不上去的。”

“你怎么知道？你去过？”

“所有人都知道，都这么说。”

“那你应该自己去试试看”

“我对爬山没兴趣，而且···我小时候跟着玛茜到过女神脚下的祭坛处，那里很无聊，一点意思都没有。”冰容远看到一个人向她走来，那人走进后脸部清晰起来，正是叔叔北冥西虹。他穿过人群像捕捉猎物的鹰一样严肃着脸笔直站在她的面前，盯着她看了三秒，冰容舔了舔唇，翘起嘴角无奈地也与他对视，就在尊义要开口询问时，叔叔说话了“你知不知道你擅自出逃后，天独城花了多少人力来找你？”

【啊~是来指责我的。】冰容看着自己的鞋“让我猜猜~嗯——十个人？”她懊恼地吐了口气，抬头哀着脸对叔叔道“哎呀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又没什么事。”

“你到底有没有事现在不是我说了算。”西虹态度不变“但是如果我能做主，你至少要服役一年来偿还你所带来的人力损失，你父亲是个公证的城主，我建议你做好一些心理准备。”

“事实上北冥冰容她——”尊义话没说完就被西虹打断，这个中年男雪灵冰冷开口时看都没看尊义一眼，视线保持在冰容脸上“我没让你说话，周人，我不管你跟她发生了什么都无所谓，现在你该干嘛干嘛去，可以滚远点。”

“不”冰容当机立断“他要跟我在一起，我要去见我父亲。”她一直都不喜欢这个叔叔，不光是她，很多姐妹也不喜欢。

西虹这下看向尊义“你找了个对象回来？”

“是又怎样？”冰容阻止尊义的解释“这事情跟你好像没有关系吧？”

叔叔视线在二人之间不断切换，接着他失望地摇头“你这么做很不明智，尤其是现在，我本以为你会更加聪明点的。”

“我一直以来就是个白痴，你现在才发现？”【破罐子破摔】冰容惊讶且浮夸地说“不过好在我知道玛亚克拉宫怎么走，也知道城主大厅在哪儿，如果没有人挡我路的话，我应该能马上就到那边。”

“北冥白不在玛亚克拉宫，今天是一年一度的角斗士大赛日，他在柯瓦希斯决斗场。”西虹憋着嘴角说道“你只要到城主营帐里等他就行了。”

“啊——嗯——”北冥冰容眼睛一转，微微一笑“出于礼貌我应该跟你说谢谢，但——不好意思，我很不想。”

北冥冰容即刻转身离开，西虹淡淡开口“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他说“但我这是为了家族，你的兄弟姐妹们为了你而四处奔波，你已经长大了，应该有所觉悟。”

冰容转身面朝他倒着走路顺而两手竖起中指，白了一眼“这不需要你告诉我。”说完她又转回身，尊义不知所以地挠了挠头，询问起这人的由来。

“他是我父亲的兄弟，一个从小到大对我有意见的家伙。”冰容无奈随意道“他就是城主后面的跟屁虫，自己一点本事都没有。”

“你父亲——脾气非常差？”天子担心地问道。

“还行吧”她长叹“在此之前我一直想回家，我还没高兴多久，北冥西虹就过来告诉我这里没我怀念的那么美好，生活中总是这样”她哀然地看向尊义“怀念时都是冒出的美妙记忆，但当你真正回到怀念中去时，才知道你自己忽略了多少痛苦记忆。”

尊义略微思考，不做回答。随着冰容的带路，尊义发现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拥挤，天独城大多数人口现在都凝聚到了一个地方——柯瓦希斯角斗场，这是一个长六边形的大型盆地式建筑物，可以容纳八万名观众，是周天最为著名的角斗场之一。尊义想到了圣都的半人马角斗场，那还是孛多只尔·恩吉所下令造的，比天独城的这个还大，可以容纳十二万观众，整体为正圆形，比柯瓦希斯角斗场要高不少。

还未进入决斗场外围的广场，一只手就突然抓住了冰容的肩膀，她吓了一大跳，看到的是一个脱了没戴头盔衣着盔甲的熟人，北冥和风。

“你还真的回来了！”她惊笑道“快来吧，城主大人现在还在观战台上，到他起室的地方等他，已经派人过去告诉他了，你马上就能见到。”

这里人太多太吵，冰容只能点头同意，和风很快就把她带到了安静的城主特区，不过卫兵将尊义拦了下来。

“他是跟我一起的。”冰容解释。

卫兵略有犹豫，最后还是搜了下尊义的身，姬净的冥火灯笼被提了出来，尊义一把夺回去，在卫兵极度不满时，和风挥了挥手，示意作罢。

“你失踪后很多人都在担心你的安危，相比于周人王，城主大人更关心的是自己女儿。”和风说道“其实你父亲一直都比较后悔把你关了小黑屋，他总是说‘如果我没有怎么怎么样，冰容就不会怎么怎么样’这类的话。”

“这不像是他的作风。”冰容嘴上这么说，心已经很暖。

“你不了解他而已，他是一个好城主好公爵好国君，但——”【或许不是一个好父亲】和风没选择把这话说出来“但他也有自己难处。”

“是的”冰容眼神黯淡了些“这场旅途是错误的，但——很有意义。”

“发生了些啥？”和风看向尊义“这个周人又是怎么回事？”

“我们一路走了过来，互相帮助。”尊义自己说。

和风看着他，微笑，然后没有多理会，继续跟冰容道“所以你准备把他介绍给城主大人，让他在天独城能够混个一官半职，找个工作什么的？作为——报答？”

“不是，当然不是。”

“那就是其他意思喽？”和风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我和妹妹风铃找到了一个很棒的周人，他人真的超好，还会做南方菜。”

冰容尴尬一笑“那是好事，恭喜啊。”

“你也一样。”

这里人数少了很多，能进出此地者基本都是家族之人，到了北冥白的帘帐内后，冰容一下子躺在那张柔软无比的大床上，享受地地伸了个懒腰“还是这张床舒服啊”【我好想就这么躺这里，直到死】“我已经快忘记这种感觉了。”，尊义不知所措，安静地坐在了椅子上，桌上有一些文件叠纸，他本能性想要翻阅，好在立刻反映过来这是天独城公爵的寝室，不可以乱碰。床上的被子是用巨大的白熊皮制作的，手感很棒。

还未跟和风多说几句话，帘幕就被打开，她以为北冥白至少得再等两个小时才会出去，没想到这才几分钟，就已经——冰容一下坐在床上，叔叔西虹的‘忠告’回荡在耳边，后面的大哥师全这次也来了。

和风自觉离开，她眼神示意了一下这个周人，不过尊义似乎没领会意思，没有跟着和风一起回避。

北冥白来到女儿面前，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研究性地看了她一会儿，接着那大手一如既往地轻碰冰容的下巴，抿着嘴仍旧一语不发，严肃的双目中闪烁着怜爱，仔细观察她有没有哪里受伤，在确保安然无恙后，他目光挪到尊义那儿，城主想单独跟女儿谈谈“他是谁？”父亲问道。

“爱诺希·尊义”冰容脱下鞋调皮地双腿盘坐在床上，右眼对北冥白不对眨着，嘴角上扬“就是失踪的周人王，那个天子。”

此话一出，刚正打哈欠、对这周人不满的师全一下子呛住，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重新看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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颁奖典礼很快就开始，凛怎么也没有想到，给他颁奖的人竟然就是北冥知大小姐！他大脑一片空白，紧张地结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当北冥知的眼与他对视时，他觉得自己每一个细胞都被电了一下。

“能够目睹勇士的风采，是在场每一个观众一生中的荣幸，我代表天独城每一个人民，向您表示衷心的祝贺”北冥知生硬地背着刚准备的台词“这柄制作精良的纪念款柯瓦矛具有特别的意义，在此之前我们一直在寻找能够配得上它的人，现在答案不言而喻，就在我的面前。”两个帮手将柯瓦矛递给北冥凛，他迟缓了三息才握拿【为什么是她亲自来为我颁奖？难道——？】他心脏狂跳，比与熊搏斗时还要紧张【难道北冥知大小姐也很喜欢我？她想要靠近我？】勇士的脸刷一下通红，不过犹豫他脸上还有熊血，所以没人发现。

“您还将获得这头熊尸体的处理权，与城主共进晚餐的机会，以及，获得一次满足要求的权力。”繁文缛节的华丽言语北冥知实在记不得，她用自己的话表达着意思，一旁的管家达里特帮助开口“北冥凛勇士，请说出您的愿望吧，只要城主有能力实现。”他微笑。

他突然开不出口了，如果是北冥白，他有这个勇气，但暗恋之人现在就在他的面前——一种奇怪的力量堵住了他的喉咙，他甚至一度忘记了该怎么说话，他知道如何杀死敌人，如何对付狼与熊，怎么挥舞拳头怎么挥舞长矛，但——但他对怎么和她说话一窍不通【我现在不能说话，我根本没准备，我如果说错了话她不喜欢我甚至讨厌我我该怎么办？】他无法承受这种失误，所以他只能选择最为保守的方式【对，不要鲁莽，多夫告诉我女孩子特别讨厌鲁莽不讲礼貌的人】。

“我很感谢~但我没有愿望，我不想麻烦~麻烦~”他咽了口唾沫，紧张地说出了那几个字“北冥知大小姐~”

北冥知极为困惑地看着他，而他则在刻意回避着少女的眼神。

“你——”达里特看不透“你确定吗？”

他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