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堪折
(一)
我第一次记住金云是在那个宁静的午后,她神经质般跳到我面前,拍着我的课桌说道:“喂,以后你就叫我做姐吧,我想有个弟。”
“可以。”我停下笔,抬头看着站在面前的这个并不出众的女孩。她的皮肤有些粗糙,许是暑假在家干了太多农活的缘故;扁平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我不知道度数的眼镜。她的眉毛和刘海也没有经过修理,唯一好看的就只有她笑起来时露出的两颗小虎牙和那一点肉嘟嘟的嘴唇了。
对于她的要求,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就答应了。但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妥,好像她在谋划着什么阴谋。
“不过,给我一个理由。”我补充道。
“理由啊?这还不简单。”她脸上绽放出如花的笑容,好似中了大奖一般,掰着自己手指数到。“我喜欢迟到,喜欢逃课,喜欢搞小动作而且成绩又差……而班长你品行兼优,如果你肯做我的弟弟,那么我再违反纪律的时候就没人敢说我了。不是么?”
呵,这果然是一个很好的理由,我竟然无法反驳,只得点头答应。
对于角色的转换,她适应的很快,当天晚她便开始行使自己做姐姐的权力了。比如说,把我的同桌赶跑,然后取而代之;不停的对我呼来唤去,用以显示她的威严……
只是,她在我的身边还没有坐暖便被班主任发现并发配回了原处。看着她抱着书本悻悻离开的样子,我到底有些忍俊不禁了。察觉到我的目光,她气鼓鼓的做了个鬼脸,嘟着嘴巴坐了下去。
(二)
天气晴好,夕阳斜照。教学楼像是一个蚁巢,大家听着下课的铃声踏步而出,井然有序。就连微风带来的热浪,也有些穿不透朝着食堂涌去的这一道人墙。
阿姐这是越来越大胆了,我还没走出教室几步就再一次被她逮住,然后推着我从涌动的人潮中脱离出来,拽到了学校后操场的小公园里。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把我拖到这里来了。坐下之后,她便默不作声的从口袋里一抓一抓的把水果糖掏出来摆在我面前。如果我不说话,她也静默着,等我把糖吃完之后她便会起身离开。好几次我都想开口,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看着她落寞无奈的身影,我忽然觉得有些揪心。
所以,无论如何,我这次都要问个明白,因为她的行为已经影响到我的学习和思考了。我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绝不。
我知道她的心里很焦躁、不安,这点从她眼神和手上的小动作便可以看出来。我知道,这一次她是有话要说了。而我,也在心里慢慢地组织语言,以便我能够用简短的话语把事情给弄明白。
“你在担心会考的事情。”我似乎已经确定了症结的所在,于是开始变得从容起来。
“其实你不必担心的,以你的聪明根本不需要去担心它。这只是一次考试而已,就这么简单。与其如此,还不如多花点时间去复习。再者,不是还有我么。我就坐在你的后面,我会帮你的,你不用担心……”
我还想继续安慰一下,不过却被她的掩面一笑给打断了,似乎她想开了。又或者,她从未担心过这个问题,一切都是装出来的,这是一个阴谋。我知道她总是会出乎我的意料,玩一些小聪明。
“呼,终于等到你这句话了,也不枉我买了这么多糖来收买你。记住你说的话,不要忘记了,我可是录音了的。”她如释重负般舒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MP3,得意的在我眼前晃悠了几下。
我知道,我又上当了。我说过,她总是会出乎我的意料,不过我心中并不觉得沮丧。既然她是我的阿姐,那么帮助她也是应该的,就当是我吃了她那么多水果糖的代价吧。
只是,下一刻她便从石凳上扑过来,一把盖住了石桌上剩下的糖果,一抓一抓的又装进了她的口袋里面。
“哼,这颗也给我。”她闪电般夺过我手中剥好的糖果,塞进了自己的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
我有些愕然了,她怎么可以这么“粗鲁”的抢过我手中的东西,然后想也不想的就塞进了自己的嘴里。难道她就不能淑女一点点么,我可是个男生。
只是在她心中似乎并没有“淑女”这个词。没有理会我的愕然,她转身便走开了,临走时还冲我做了一个鬼脸,露出了那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三)
十二月底,快要放假的时候,天气显得格外阴冷。这场让人又爱又恨的会考如约而至,席卷了每一个人。
我把校服披在身上,冷风从脖颈灌进来,让我忍不住瑟缩。教室里的气氛有些凝重和压抑,连呼啸的北风都难以吹开。我拍了拍阿姐的肩膀,示意她不要担心。一场考试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就在她的后面。
监考老师站在讲台上,鹰凖般俯视着下方。那灼灼的、锐利的目光,从左到右,一排排的扫过,视线如同胸透用的X光,想要穿透每个人的骨髓,看看里面是否隐含着要作弊的因子。
对此,我早已免疫,转而埋着头沙沙的填写,问题的答案我早已了然于胸。墨水冲出笔尖,印在答题卡上。为了节约时间,我在下面垫了一张复写纸。四十分钟后交卷,足够她誊写了。
一切顺利,我成功的把纸条塞到了她的手里,看来幸运女神还是肯帮助我的。
第二场考历史,情况有些糟糕。监考老师的目光像二百瓦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我的身上,竟让我在数九寒天里感觉到了一丝燥热。许是他已察觉到了我的计谋,始终不肯将目光移开。每次抬头,他都会在脸上勾出一道弧度。是微笑?是嘲笑?紧紧攥在手中的稿纸上的答案已经被细密的汗珠打湿。
更糟糕的是,我身后还坐着一个。
三十分钟后交卷,所剩的时间不多了,真是该死。透过阿姐的肩膀,我看见她的问答题还是一片空白。选择题也是匆匆涂上去的,哪怕是全对也不可能及格的。
可恨,这么久都不眨眼睛,难道他不觉得累么。我只需要一个眨眼的空档就可以把字条给丢过去,或者一个转身的工夫。
不管了,死就死吧。
就在我准备孤注一掷的时候,阿姐的后背忽然靠了过来。她在整理头发。她竟然在整理自己的头发!这都什么时候了,她怎么还有心情去拨弄自己的头发?
我突然想发笑,呵,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她的身子又往后靠了靠,发丝已经撩到我的脸上。只是,她的手背上似乎有一行字。
“别乱来,我信你,声东击西”。
什么意思?没有给我解答她又坐了回去,似乎她真的只是在拨弄自己的头发。
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那名监考老师走到台前耳语了几句便走出了教室。我头脑里还在思索着阿姐那句话的含义——声东击西?
我抬头,在教室里扫了一圈。许多人还在埋头苦思,或是奋笔疾书……讲台上的他还是那副表情,勾起的微笑似乎想要表明他已经胜券在握了。
只是,游戏还没有结束,我是不会放弃的。我忽然想起了欧阳修,想起了他的《醉翁亭记》。我缓缓地、从容地举起了右手。
这回,该我微笑了。
他,下来了。惊起了一滩“鸥鹭”。所有人都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我知道他们在心中恨透我了。
我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写错字要扣分么?他没有回答,我也没想过他会回答。我之所以这么做,为的只是他走回讲台时的那一次转身。
他转身了。我攥在手中的被汗水浸润的纸条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稳稳地落到了阿姐的答题卡上。
安全着陆,成了!
可惜,我还没来得及庆幸,一只大手从身后搭在了我肩膀上。被抓了,我心中猛然跑出来这个念头。
该死!
我颓然的坐在凳子上,看着考卷被无情的收走,脑袋里一片空白。在几十道目光的注视下,我忽然有一种想要哭的冲动。
我起身走出考场,阿姐紧随在后。
(四)
天空愈发的低沉了,呼啸的北风把绿化树的叶子吹得猎猎作响,也算是为死寂的校园平添了一丝灵动的韵味。
前面几个学生在肆意的放声交谈,讨论着考试的内容,语气之中有肯定、不解和迟疑。如果我没有将那团写满答案的稿纸抛过去,或许我也会是他们中间的一员。哪怕争得面红耳赤,也要坚持自己的答案。
我感觉自己委屈到了极点,脑子里充斥着“批评”“警告”和“留校察看”的字眼,泪腺快要拦不住心中涌动的潮流了。
我想当然以为她会跑上来安慰我几句,说一些歉疚的话语,这样我也会好受些。可是她就这么静静地、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一言不发。如果不是能够感觉到身后的她的脚步声,我甚至会以为我是一个人在独步。
走到后操场,我一眼便看见那张树荫下的石桌,脑海中浮现出当日,她从我手中抢过水果糖的情景。
我已经出离了愤怒和悲伤了,猛然转过身来冲她吼道:
“你到底要跟到什么时候!”
“你以为只要不说话就可以了吗!”
“你知不知道,你就是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多简单的题目,难道我没有跟你说过吗,你为什么不写!你在等什么,等我帮你作弊被抓吗!”
……
我有些歇斯底里了,我发誓,如果她不是女的,不是我的阿姐,我绝对会上去狠狠地给她一拳。
“可是,你答应过要帮我的,你说过的……”她红着眼睛说道,似乎看起来比我还要委屈。
“帮你?你到底要我怎么帮你?每天给你复习、给你讲题目不是在帮你么?是不是非要我把答案写好传到你手里才叫帮你?”
我知道我有些过分了,我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努力的平复自己的暴躁的情绪。许久,大概过了一分钟,我才看着她慢慢地说道:“阿姐,对不起,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人,有时候还是要靠自己,只有刻在心里、握在手里的东西才是自己的。一切的承诺和期盼到头来很可能会成为一场虚幻的梦境,我们可以期望,但是不能押上所有的筹码,因为太多的时候,我们输不起,你明白吗。”
说完之后我便转身向前了,我不知道她到底听明白了没有。或许明白了,或许没有。脚下,是四百米的标准赛道,体育生已经开始训练了。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少圈,只是每次回头都能看到她在后面倔强的跟着。
跟吧,跟吧……我看你能跟到什么时候。
一圈。
两圈。
三圈。
……
可是,当我再回头的时候却没了她的身影。莫名的,我心中闪过一丝慌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从我的身上慢慢剥离。
……
距离上次的作弊事件已然过去了半个多月,我担心的处分并没有出现。老师和教务处主任也不曾找过我谈话,似乎这件事从未有过。我惴惴不安的心情也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逐渐平复下来。
后来,无意之中谈起这件事的时候,萍子告诉我,是阿姐一人担下了全部。并拿出了确凿的证据——那段MP3录音——证明是她逼我这么做的。萍子还告诉我,阿姐那天跑步的时候摔伤了手脚,她是满身尘土的回到宿舍的。然后,饭也不吃澡也不洗的就躲在被子里呜咽,谁的话都不听……
我不知道阿姐竟是真的录了音的,也不知道那段无关痛痒的录音能够证明什么。在经历了这件事之后,阿姐似乎变得勤快起来了。每日早早的来到教室,晚上最后一个离开。我知道,阿姐是明白了的,毕竟她是一个聪明的女子。
只是,我们的关系似乎也在疏远,就像两条不断延伸的相交的直线。那个大大咧咧的、活泼可爱的女孩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女子,除了早读和老师的提问,我几乎见不到她开口。面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不时的出现她写的关心的字条,可爱的糖果,或者是那两颗纯净无暇的小虎牙……我们竟是越来越远了。
不过,有好有坏。阿姐的努力也不是没有效果,她的成绩由最初的倒数跑到了前列。毕竟,她是能够想出“声东击西”计谋的女子,决然不会比别人愚笨。
可是,不知为何,看着变“好”的阿姐,我竟有些感伤。
我终于知道,从我身上剥离的东西是什么了。
(五)
2014年秋,高三的第一个学期。
天气清远,凤山上的枫叶如同刚刚接受了心上人告白的羞涩的女子,那娇艳的样子似乎非要滴出血来才肯罢休。
事情总是要解决的,这么不明不白的拖着也不是办法。所以,我决定要跟阿姐好好的谈一下。因为,我的内心是越发的想要靠近她,想要和她说说心里话了。
“阿姐,我想和你谈谈。”周末,我拦住了收拾好书包,准备离去的阿姐。
“哼,我还以为你已经忘记我这个阿姐了呢。”她脚步顿了一下,转过身来把肩头的书包拿下来放在椅子上,一脸的淡然。
“说吧,找阿姐什么事。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让我为你传信啊”
“阿姐……”
我以为她会装作没听见,继续转身离开;或者是很生气的质问一番;再或者,一脸平淡、漠不关心……然而,她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出乎我的意料。听到她打趣的话语,我竟忍不住傻笑起来。忽然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像是打开了一道挂在脖子上的枷锁,让我有一种想要腾跃的冲动。
“我以为你还在生我的气,所以这一年都不敢去找你说话。你说的很对,有些事情还是要靠自己。只有抓在手里,刻在心里的东西才是自己的……”她指着自己的左心口说到。或许发现了不妥之处,才又将食指移到了太阳穴的位置。
她把书包挪到一边,重新坐回了椅子上。然后指着旁边的一张椅子对我说:“对了,你不是要和我谈谈吗。说吧,除了恋爱,谈什么都可以。”
“其实,我就是想说我们和解吧。”我说出了我的意图。我知道,她肯定会答应的。从她开口的那一刻起,我们便和解如初了。只是,我说过她是一个聪明的女子,她总是会出乎我的意料。
“可以,不过给我个理由。”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我知道她是答应了,但还是配合着说了一个理由。“因为,我想吃你买的水果糖了,就这么简单。”
“好啊。”她噌的站起身来,猝不及防的捏住了我的脸颊,继续说道:“好你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今儿你要是不给阿姐说一个正当理由出来,我就捏爆你的脸蛋……”
“阿姐,你快放手,疼……”我感觉她的手劲儿越来越大,似乎真要捏爆我的脸蛋一样。我不得不脱口说道:“没有你的日子,我就如同落单的孤雁,茫然无助;如同汪洋里的扁舟,漂泊无依……所以,我们还是和解吧。”
“这还差不多,胆敢有下次,看我怎么收拾你。”她有些尴尬的松开了双手,脸上浮现出一丝潮红。
看着她透亮的眼睛,我竟有一种想要俯身亲吻的冲动,心中莫名的想起了阿Q跟吴妈说困觉的场景。
不过,我到底没有像阿Q那样跪下身子去渴求她的同意。那丝念头也只是白驹过隙而已,并未多做停留。可最后,我还是被阿姐敲诈了一顿红薯粉晚饭才算是真正的冰释前嫌。
只是,阿姐似乎要的太多了。或者,她根本就没有饿,只是随意的扒拉了几口便放下了碗筷。真是浪费,我不禁嘀咕了一句,可她竟然端起吃剩的那半碗红薯粉,连汤带水的全部倒给了我。
我愕然了,她怎么还跟以前一样的“粗鲁”。不过,我到底是不敢再出声了,悻悻的在她的注视下将碗里的粉条一扫而光。回学校的路上,阿姐问我,吃她剩下的东西会不会觉得恶心,那可是沾了她的口水的。
“有一点。”我告诉她。“不过想到粮食的来之不易,便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可以的了。毕竟你是我的阿姐,我们是一家人。那么,我吃家人剩下的东西又有何不可呢。”
或许是想起了什么,这一次她倒是没有反驳我的话,只是缄默不语。不过说起来,我们可以算是一对奇葩的姐弟了。这点,从我们送给对方的礼物便可以看得出来。
在生日或者其他节日的时候,别人总能收到布娃娃或者水晶球什么的礼物。而阿姐,却是送给我鞋袜,甚至于还有沐浴露和牙刷。当然,我给她送的东西也不会正常到哪里去,也算是彼此彼此了。不过,无论是送什么,总少不了夹着一张卡片,再在上面写一些应景的诗文话语。
阿姐告诉过我,相对于那些礼物,她更喜欢那些小诗中的关怀和祝福。她说,这个时候我们才更像是一对姐弟,真正的家人。也只有面对阿姐的个时候,我才会放出一些豪言壮志。比如说,三十岁之前一定要赚够一百万之类的云云。
(六)
今年的冬天显得格外清朗,不过寒风还是一如既往的刺骨。相对于那些住集体宿舍的人来说,我算是比较幸运的了。由于朋友的关系,我从一开始便住着教师宿舍。房间不是很宽,但是只有两个人住,也值得别人欣羡的了。
室友是一个乖巧的孩子,每每周末或者放假都是要回家的。似乎他最大的爱好便是捏着他的脸蛋对我说,你看你看,我的皮肤又可以拉长一点了。
对于他的这种癖好,我向来是持反对意见的,可他却是乐此不疲。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阿姐竟学会了化妆。每次从她身边走过,我都会闻到一丝淡淡的香水味。这算是女为悦己者容么?而且,似乎阿姐迟到的次数也多了起来。从这些蛛丝马迹中,我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阿姐,似乎恋爱了。
我不太敢确定,终于也没有上前去询问证实。我说过,她是一个聪明的女子,她总是不按常理出牌,她总是这样出乎我的意料。
我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还有心情去做这种与学习无关的事情,但我知道,我现在就如同洗过的衣服,被她晾在衣架上,随风飘荡,没有着落。
这种感觉很不爽,像是心爱的玩具被人抢了一样。我想过要跟她谈谈,劝她要以学习为重,不能辜负父母的期盼云云,不过最后还是放弃了。
周六晚上是没有课的,一切如常,跑跑步、打打球然后和三五个好友到外边搓一顿。照例,上的是二锅头,五十六度的那种。我喜欢二锅头滑过喉咙时的那种火辣辣的感觉,那一瞬间的迷失,可以让我忘掉一切。
酒入愁肠,我忽然想起了阿杜唱的那首《他一定很爱你》,竟不觉有些悲伤。兴子他们没有问我沉默的原因,只是一次又一次的为我将酒杯斟满。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十点多了。我没想到人生中的第一次旷课竟然是因为醉酒。刷牙时,胃里还翻滚着昨夜的酒气,让我很不好受。
我还没有走到教室就被班主任给叫住了。班主任姓陈——四十多岁,有些古板且很尽职的女老师,全班的男生,除了我和室友,没有不被她掀过被子的。因为天气越是寒冷,越是下雨,陈老师就来的越早。像她这么尽职尽责的老师,或许已经不多了。
我告诉她,我只是身体不舒服,所以才起迟的。我想,她是知道我说谎的,毕竟我的身上还残留着浓浓的烟酒味。
不过,她并未揭穿,反而跟我谈起了上次作弊的事情。她说,阿姐一个人跑到教务处那里,说那一切都是她逼我的。如果学校要处分的话,就处分她一个人好了。
这与萍子告诉我的到没有什么两样,只是接下来,陈老师的话却让我有些错愕了。阿姐竟然威胁贾主任,说要是敢把处分公布出来,她就跳楼轻生。这句话倒是把贾主任和在场的老师都吓了一跳,毕竟前不久学校才出了安全问题。
不过,前提是阿姐必须在期末考到班级前十。说到这里我才有些恍然,终于明白了那段时间阿姐那般拼命地缘由。
“孩子,花开堪折啊……”班主任饶有深意的拍了拍我的肩膀便让我回去上课了。
我不知道一向古板严谨的班主任为什么会告诉我这些东西,兴许她是知道什么了吧,反正我却是一头雾水。
“老师放心,我一定会珍惜时间,努力学习的。”
回到教室,我的桌上放着几片解酒药和一小块面包。至于压在下方的那张纸条我却没有看,揉成一团之后便扔掉了。我觉得自己有些颓废,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恍恍惚惚的过了大半个月,或者更久,反正我是记不住了。我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刚好看见阿姐一个人趴在我的课桌上,肩背不停地耸动。
她在哭,我捧着她的肩膀,慢慢的把她扶了起来。不用说我也大概能够猜到她啜泣的缘由了,只是看着她哭红的眼睛,我竟有些手足无措,全然不知道要如何去安慰她,只好一张一张把抽纸递过去。记得前不久,她还叫我祝福她来着。
悲伤,注定了不会持续的太久,时间会抹平那些留下的坑坑洼洼,让外表看起来光洁如初。
我在宿舍熬制了排骨粥,陪她一起过来的还有梅子,这种你争我抢的吃法,给了我一种家的感觉。终于,她还是露出了自己的笑容,连带着那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叶子,谢谢你。她说。
(七)
六月,是一个多情的季节。
阿姐没有参加高考,去年冬天便收拾东西回去了。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促使她做出这个决定的,她给我的答案就只有两个字——累了。
但是毕业的脚步却不会因为阿姐的缺席而放慢,所有人疯了一般在宿舍里嘶吼,发泄着心中的紧张与苦闷,宁静的校园忽然变得有些像斗兽场。后操场,大树下的石凳依旧在。只是,当我明白花开堪折的时候,坐在那里的却已不是我跟阿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