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林黛珂的消失

杨贵妃身形微顿，手中展开的白绫刺得她心中微凉。

她抬眸看见门外照射进来许久不曾见到的温暖阳光，似乎能看见心中之人站在光芒之中对着她温柔的笑颜。

是皇上么？

自然不是……

她并不眷恋皇上，从她进宫前到她进宫后，直至她走到如今生命的尽头，心中所放的人都从来不是她陪伴了多年的楚夏皇。

恍惚间，似乎能隐隐听见有人在用极温柔的声音唤她的名，“忆锦……”那是她埋藏在心底最深处，记忆中最温暖的声音，至死都割舍不下。

身影一闪而逝，杨贵妃嘴角笑意染上无奈和苦涩。她看着眼前平静看着她的老太监，苍老满是褶皱的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耐，只有祥和，从始至终都未催促过她。

于是她笑了笑，卸下了平日里一生的嚣张跋扈，叹息般的对眼前的老太监说了一句“谢谢。”

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

老太监并未做任何的回应，只是看着三尺白绫在她手中被抛向上方，轻飘飘地绕过悬在头顶的房梁，又从另一边瀑布一般落下，而后被一双带着微微颤抖的手抓住。

她转身搬了凳子放在下方，站了上去，将眼前两缕白绸系成死结，怔怔看了好一会儿，却不再有动作。

幕羽，即便在知道你是骗了忆锦之后，忆锦依旧还是做不到彻底将你放下，做不到怪你，做不到去恨你。

多想，多想再亲耳听你唤我一声“忆锦”。

老太监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安静地转身出了门，将门带上后静静站在门外等待。

门内再次陷入一片昏暗，杨贵妃微微磕了眸，终是将绸缎绕过自己细白的脖颈，脚下用力，椅子翻倒，在偌大的寝宫里发出不小的声音。

椅子翻倒的声音传出，落在一直立于门口等待的老太监耳朵里，老太监这才终于悠悠叹出一口气，摇了摇头，抬步离开了，连看也未再看里面的情景。

林家大厅中，刚出关不久的林梵坐在最上方的右侧主位，下首是林家家主和其夫人，再往后便是林家少爷林枫松了。

在座的全都是林家高层人物，但凡是重要的人，都到了场，赫然便是一副内部会议的状态，而最不寻常的，便是那主位的另一个位置，原本因为林梵妻子早逝而一直空缺的位子上，这回却多了一个人，那人一身黑色斗篷，宽大的兜帽几乎盖住了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相貌，但光凭那漏出来的一点点极为尖细的下巴也便可以大致猜出，那大约是个极为枯瘦的男人。

此时若是沈若玲在场，便一定会惊讶的发现，这个坐在丞相府以左为尊的主位上的斗篷男人，赫然就是收了林竺依为徒以后，屡次找她麻烦的灰袍老人。

此时厅中各位都是极其安静的，唯有一个人完全不受大厅中严肃气氛的影响，那便是林丞相的嫡女，林黛珂了。

在众人皆静立不语的丞相府大厅中，林黛珂一个人跌坐在大厅正中央的地板上，神色茫然，却时笑时哭地挥着手臂不断地喊着什么，不论身边有什么人对她做什么动作，她都仿若未觉，只顾着自己说些莫名其妙又不堪入耳的话。

“太子是喜欢我的，她只喜欢我……”

“幕羽要娶我做太子妃呢……”

这幅不管不顾的模样，显然就是一个疯子才会有的表现。

大厅中的每一个人心中都清楚，这林黛珂若不是还沉浸在幻术里，那就是已然得了失心疯了。就在众人已经看了许久林黛珂疯狂的模样以后，作为林梵儿子，林黛珂父亲的林忠恒终于上前一步，对着自己的父亲，林梵，开了口。

“父亲，黛珂中了那沈家女儿沈若玲的圈套，如今变成这幅模样，请求父亲能救救她。”

林梵看了一眼一直抱拳半跪在地上向他求情的儿子，转过头却看向了坐在他旁边的斗篷老人，片刻后，语气极为谦卑道，“我这孙儿不幸着了外人的道，敢问高人可否能帮我看看这孩子的病？”

灰袍老人被遮住的脸上看不见任何表情，只看得见那未被宽大兜帽盖住的嘴角扯出了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他咧了咧嘴角，发出一声奇怪的笑声，微微转了头看向右手边一脸谦恭的林家老太爷，片刻后才慢悠悠的说道：“你林家既然已是唯吾是从，吾救你一个孙儿又有何难。”

林梵倒还算平静，并未有什么过激的表现，而林中恒却一瞬间激动地张大了眼，急急朝着那看不见脸的灰袍人开了口：“高人您，您说的可是真的？当真能治好我女儿？”

大厅之中，林家众人也因为灰袍老人这句话起了轻微的骚动。

灰袍老人将原本对着林老太爷的脸转了回来，看向跪在他面前一脸迫切的林中恒。

林中恒看着灰袍老人转过脸来，虽然看不见兜帽下的眼睛，却依旧感觉到忽然间全身一阵阵的发凉，这才忽然反应过来，他这样问话，就像是在质疑眼前老人的话语和实力。可他现在看着那老人将隐藏在兜帽里的脸对着他，久久不说话，他却再也没勇气说出任何一个字，哪怕认错求饶都做不到。

过了不知道多久，大厅里骚动的人安静下来，林中恒跪在大厅里，背后早已冷汗连连，此时此刻更是心中一阵阵发凉。

这灰袍老人的气场实在是太过阴森，太过强大了。

似乎是终于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灰袍老人这才收了气场，桀桀怪笑了两声。

“吾自是不会欺骗尔等。”

说罢便慢悠悠站起了身，缓缓走到大厅中央无知无觉的林黛珂面前，看了半晌后开口。

“吾自然可以治好她，但待她治好后不可再出现在世人眼前。”

林梵愣了愣，收了表情没说话，林中恒差异了一瞬后张了张口想问什么，忽然又想到老人方才可怖的气息，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半晌应了一句，“是”。

灰袍老人满意地点头，看着眼前疯疯癫癫不知人事的林黛珂，缓缓抬起藏在袖袍下的右手，掌心隔空对准她的额头。

渐渐的，有黑色翻着阴冷寒意的不知名力量从他掌心处流淌出来，汇聚成一股，侵入她的额头。

渐渐的，林黛珂疯癫的行为慢慢收敛起来，最后完全安静下来，低垂着头看向地面，再无动作。

若是有人看得见她低垂的双眼，便会发现，她原本虽然疯癫，眼里却有着属于自己的情绪存在，而那股黑色力量侵入她额头那瞬间，她眼底的色彩在逐渐被放空，直至现在，她完全安静下来后，眼瞳中竟只剩下了空荡荡的空茫。

像是一个制作精良的木偶。

灰袍老人满意的看着眼前他的第一个作品，再次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从此，整个玄灵大陆的人再也不会出现林黛珂这个人。”代替她存在的，将是他的第一个材料。

林中恒和林梵闻言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心中有种奇怪的不太好的预感，但碍于灰袍老人强悍的实力，大厅之中众人虽觉得此言怪异，却没有一个人胆敢上前去问个究竟，于是最后也只有林家两个地位最高的人上前对着黑袍老人说了句“如此，感谢高人救命之恩。”

那二人便是身为林黛珂父亲的林中恒，和林黛珂的兄长林枫松。

而林梵则是沉默不语，没再说什么。

可笑他二人还以为那灰袍老人是用了自己的玄力去救了林黛珂，千恩万谢地感激灰袍老人对他们的帮助，而后便由林枫松抱着安安静静的林黛珂回了房间。

林黛珂这几日的行为其实只不过是被沈若玲的醉铃铛一直困在幻境里的结果，那时她尚有自己的思想，而灰袍老人用他独有的黑色玄力侵入了她的大脑，目的是为了一步步扼杀她本人的精神力。

黑袍老人的每一丝玄力都由自己的精血练成，他以自己的精神力去吞噬林黛珂的精神力，最终将林黛珂的精神力吞噬，一来增加了自己的功力，二来便可以尝试以自己的精神力去控制这具已然没有任何思想的空壳，堪称一举两得。

虽然，这实验还尚未成功。

没错，灰袍老人便是将林黛珂变成了一具木偶。用21世纪的专业术语来说，其实就是脑死亡。

他之所以不让林黛珂出现在世人面前，也正是因为被他吞噬了精神的林黛珂只剩下一个空壳，被带出去久了，难免被人发现端倪，对他来说是极为不利的。

若是他们知道，因为他们愚蠢的请求，让灰袍老人不过是扼杀了林黛珂的精神，将她变成了一具精致完美却不会动弹宛若死人的木偶，不知又会作何感想了。

灰袍老人先前与沈若玲交手时，其实就有过诸如此类的想法，那时它将精气打向沈若玲，目的就是为了试探可否借它强大的精神力直接吞噬她，可惜她动作太快，精气不过碰到她的衣角，堪堪与她擦身而过，最后还被那长白虎给白白吃了，导致他一瞬间损失了大半精神力，当真是苦不堪言，而如今林黛珂这个送上来的试验品，恰好在解决了他精神力缺失的燃眉之急的同时，也正好印证了他的想法。

这个世界上，便真如灰袍老人所说，再也不存在林黛珂这个人。

被下了幻境的人在幻境中死亡，醉铃铛的幻境自然就没有了任何意义，于是专为杨贵妃设下的幻境自然而然便解除了。

同时解除了幻境的还有宫中已经被三尺白绫赐死的杨贵妃。

待沈若玲失魂落魄地回了将军府，好不容易稍许平复了些心情时，才忽然感受到醉铃铛发出的一阵提醒般的波动。

那是幻境失效的提醒。

没过多久，又是一阵波动，硬是将她空旷的思绪扯入了现实。

有两个人的幻境被破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