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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2013年,元旦
“喂!波哥!。。。。。。可不是我把你车堵了吧,你吃完饭了?我带我哥和我弟过来吃点东西,实在找不下停车的地方了。我马上过去!啥会儿有时间咱兄弟们出来坐坐呗?”二哥收起电话,手里抓着未吃完的肉串向我俩挤了一下眼睛就跑掉了。
“你现在怎么样,还有没有保持读书的习惯?心学看到哪里了?”大哥嘴里的肉有条不紊的被磨碎。
“没,自从有了孩子,回到家所有人就像等到救星一样,恨不得什么活都交给我。这段时间她母女俩不在,原本以为轻松了,我爸也没少使唤我。而且那个心学,不外乎就是个知行合一。哥,这东西还用得着反复看?”
“越是简单的道理,其实越值得反复看。可能你会觉得,这个多么简单,一眼就看穿了,不用劳神苦思反复琢磨其中蕴含的道理。而且,正因为浅显,就觉得门槛低,不能满足精神上的成就感。其实不然,真正的道理不在于标新立异,而在于合情合理,道理的意义不在于创造美学上的新鲜感或者智力上的游戏感,在于多大程度回应现实问题。这么说吧,必要的时刻,简单就是道理。”
校服少年就像及时雨一样,当我的手里变空的一瞬,又给我塞进来一大把,沉甸甸的分量险些令手腕脱臼。“我靠,二哥点了多少?”
“就是,太凶啊!这个吃不了能不能打包?”大哥一脸的疑虑,似乎这些肉揉在一起,已经比我们三个的脑袋叠起来都大。
“不能,哥,人家这签子都是要回收的。”不然我们的面前也不会有一个纸箱子被扎成了豪猪。
“那就使劲儿吃吧。”大哥加快了速度,两根并在一起往嘴里撸。“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这四句话说出来简单,想做到实在是太难了。”
想来惭愧,我对这个心学最深刻的印象竟然还只是日本的东乡平八郎都随身带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此生俯首拜阳明”,而书中对他格物致知的典故也还记得一些,除此以外竟然没了印象。经大哥这么一番提点,我突然发现一个问题,就是我的读书似乎永远都是走马观花,能够化为己用的少之又少。就好像学到半部北冥神功的丁春秋,只能化功而不能吸功。
“你们都还年轻,不用着急,龙场悟道也不是一朝一夕。”大哥手里的任务完成之际,我又给了他大约三分之一的量。
其实我想提醒大哥,他也才三十出头而已。“哥,现在出国的人那么多,国外真的像说的那么好?”
“不知道,所以我想出去看看。检验真理的最好标准不就是实践吗?我不知道除了跳进水里,还有什么办法能学会游泳。”大哥吃完手里的这串,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似乎需要把肚子里的肉压缩一下。“守信现在还是喜欢打游戏?”
“嗯,应该是吧,姑姑经常说他回家就是玩电脑,也不陪孩子。”觉得这一批的肉似乎烤的老了一些,肉里蕴含的肉汁虽然被榨干,但是紧致的纤维别有一种滋味,对牙齿也是一种挑战。
“你能帮着照顾孩子我是很佩服的,因为我也照顾不了,全靠你嫂子。其实守信能够坦然面对指责也很不容易,每个人对良知的理解也不相同。你赶紧吃,不行就拿酒顺顺。”说罢我们二人碰了一下瓶子,然后很默契的清光了瓶底,我从箱子里又拿了两瓶放到各自的脚边。
二哥也回来了,手里抓着一把铁签扔进了箱子。“赶紧吃呗!吃完了还有别的!”二哥坐下后拿起酒瓶干掉了那半瓶,又抽出一瓶。毕竟是冬天,常温下的酒也有着冰镇的效果,我不由得怀疑二哥的胃,难道经历了那次大病,反而变得刀枪不入?
除了羊肉,二哥还点了羊腰。我们似乎都很信奉“以形补形”这样的理论,而男人们似乎又整体处在一个肾虚的状态,只是我不禁有些疑惑,一只羊也只有两个肾,可放眼望去,几乎没有人能吃下一只腿的份量但都能轻松灭掉一对腰子。难怪很多人都担心,我们吃的腰子是拿神秘的材料在羊尿中泡出来的,中国的食品安全着实能激发人的想象力。
“哥,你多吃点,到了国外可没卖烧烤的。什么BBQ都是些烤肠或者培根,我觉得那东西才叫个没意思。”尤其当双汇爆出瘦肉精事件后,我对火腿肠有了深深的敌意。
“好的。”大哥嘴巴上糊上了一层佐料和油,和青色的胡茬混在一起。“守信你现在每天工作主要是干什么呢?”
“跟在领导后面,让干啥干啥呗。哥,到了那边给我们发信息,看看有什么好东西给孩子买点。你该挣钱挣钱,别听我妈瞎起哄,了不得自家人挣一半就算优惠了。钱给谁赚不是赚。”
确实,如今有太多的人到了国外就搞代购,这里面到底是不是损公肥私我不清楚,只是听人说起过,国外的茅台竟然比国内的还便宜。但是,如果让我每天忙着上传照片向别人推销那些未必信得过的商品,背后还要承受各种指指点点,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好。也许尚未养家糊口已经背上了奸商的骂名,想想都觉得可怕。
“好的好的。”突然之间,我们三个似乎都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虽然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但是后来在不同的学校读书,攻读的又是不同的专业,踏入社会后又在不同的环境里生存,能够引起共鸣的话题越来越少。再加上各自组建了家庭后,又向着不同的新方向努力,似乎除了曾经的回忆和当下的关心,似乎真的什么也剩不下了。我看着周围的人群来回走动,觉得我们早晚也会成为夜色下的背影。
我们三人还在重复和周围陌生人一样的动作,最初的新鲜感早已荡然无存,随着温度的下降,诱人的香味也荡然无存。我们更像是一群工地的劳工,只是完成老板交代的任务。虽然,“老板”也和我们在同一阵线。
我低着头,看着箱子里的铁签,明亮处是因为肉的包裹,焦黑处是被烤黑的佐料。也许把这些东西东西最后扔进一个大洗澡盆,再找一个澡堂刷地的竹扫把,就会让它们焕发新生。而那个向我们走来的穿校服的少年,应该是阿巴斯大爷的亲戚吧,他肯定不会雇佣童工给同行的报复提供素材。
“齐了!哥。”校服少年再次走来,手里拿着三串巨大的“鱼丸”。
“行咯!”二哥接过来,给我和大哥一人分了一串。
“这是啥?馒头?不像啊。”大哥好奇的看了看,贴在鼻尖闻了闻,也没发现什么线索。
“尝尝,看好不好吃。”二哥不罗嗦,血盆大口直接吞下去。
我则咬了一口,发现绵绵的如软糖一般。“到底是啥,二哥。”
“羊蛋,吃吧!大补!”
嘴里那点东西瞬间爆炸成无数的蝌蚪在嘴里乱冲乱撞,我“啊”的一声,很丢人的吐了一地。
“嘿呀,你不是学医的么,这有啥?不要想,闭着眼吃了!要做一个‘精壮’的男人!”二哥俨然成了我军训时的教官,但是军人不会命令我吃动物的睾丸吧?又不是活在广东。
“你吃吧,我也不敢吃。”大哥也赶紧还给二哥,似乎连刚才闻那一鼻子都后悔的不得了。
“哥呀,我是学医的,但是学医和忌口没任何关系。”我赶紧又往嘴里塞了两口羊肉,却觉得还有残留的蝌蚪在齿间流窜,竟然又生生吐了。赶紧拿啤酒漱口,反复三次,才打消了心中的阴影。
后来,我们勉强都完成了各自的啤酒任务,我和大哥异口同声的婉拒了二哥再去喝点羊杂汤的建议。也许女人怀孕时的肚子,也没我们此刻胀的这么难受。
二哥还坚持开车送我们回家,大哥无论如何不肯。“你喝了酒了,赶紧回。咱们这有代驾没有,要不我给你联系个代价吧?”
“不用!这才哪跟哪!咱喝一斤白酒也照开不误!”说完,突然一个箭步和大哥紧紧抱在一起。“哥,出去以后好好的啊!混不下去就早点回来,混的好了我们去看你。”
“好的好的!”大哥用力的在二哥后背上拍了三下,然后紧紧捏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开,二哥的被熨的平整的衣服留下了一对深深的凹痕。
“三儿,过来抱抱。”大哥这时张开双臂等着我,眼里没有离别的酸楚,只有重逢的喜悦。
“算了吧,三个大男人搂搂抱抱太肉麻,我不和你俩瞎掺和,太基情。”虽然我拒绝了,但是灵魂已经趴在了大哥的后背上,就像我曾经摔伤膝盖,大哥背着我走了半小时回去找祖母一样。那时,二哥在我和大哥的旁边,是一个护卫,就差一把黑雨伞了。
后来我回到自己的住处,灯也不想开,因为实在没必要,楼道里的声控灯透过卫生间玻璃的光线已经足够我找到马桶。我和衣躺在沙发上,回忆着小时候大哥带着我们东奔西跑,不知不觉竟然过去了这么多年,不知不觉,我也睡着了。
也不知道几点,手机把我吵醒,看窗外,仍旧是月明星稀,电话是大娘打来的。“咋了大娘,我哥没回去?”
“早就回来了,刚才他吐了一堆肉,我给他喂了两个山楂丸这才又睡下,我问问你,看你有没有事,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没有啊,我没事啊!”
“那就行,快睡吧,改天来家里吃饭啊。”
挂了电话后我立刻给二哥打过去,接起来的是二嫂。“怎么了,三儿?”
“嫂,我哥回去了吧?没事吧他?”
“早就回来了,进门就吐了,你们喝了多少?我很少见你哥能喝多了,你们三就厉害啊!”
此刻我才觉得,原来有时安然无恙,也是一种罪过。或许在人海浮沉,有时候真的没必要那么克制。但是想想二哥坑我的那颗羊蛋,我也算吐过了,还是最早缴械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