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报复（下）

在用人上，涂德胜一点也不糊涂，混仁字号的人非富即贵，除了牛二，他一个也没叫。就连舵把头石老大，还有老三几个，他也一律没讲，主要是担心说了反倒碍事。至于义子号堂口的人，大多是小富即安型，叫上也就是壮壮声势。至于智字号那帮家伙，在他眼里几乎都是些胆小怕事，又蠢得要死的废物，叫他们来除了表态也就是充个数。要收拾窦家，礼字号的兄弟足够了。

涂德胜这回敢纠集这么多人大张旗鼓到窦家兴师问罪，是有原因的。窦天枢老丈人是杨森手下的红人，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据说杨手下的人马，就跟他老丈人家的一样，只要开口，要多少人就有多少人，要多少条枪就有多少条枪。

要换平时，就冲这一点，不管他心中有多少怨气，也只能邀约窦天枢出来吃吃讲茶，但凡对方给个台阶他也就下了。可谓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

可是，今日不同往昔了。头天赵探长告诉他，窦天枢的老丈人和杨森翻脸了。最关键的是，现在杨森的队伍已经被刘湘的人马撵到了四川境外，可以说是天高皇帝远，就算要念旧情也没得用。既然他窦家没有了撑腰的人，还不轮到他涂五爷耀武扬威？

当然，涂德胜纠集来的这干人马，也各有各的算盘。义子号的人其实大多不想参与这事，考虑到都在重庆混，抬头不见低头见，总得留条退路，这走麦城的事谁也算不准。不过出门的时候，舵把头专门打了招呼：“我们只是凑数的，用不着拼命。”

要说起同庆社，那更是曲折。涂德胜要赵得力带兄弟扎起，他当场应允，还拍胸脯打脚跟，信誓旦旦，表示要同仇敌忾。前脚刚把涂德胜哄走，他后脚就把张成支出了门。涂德胜这人靠不住的，他比哪个都清楚。早上兄弟出发前，他还特地叮嘱大家：“如不动手，你们就举根棒棒做做样子。倘若真动起手来，一旦危及到窦家人性命的话，智子号的兄弟必须舍命保护。”

其实在这几百号人中，也只有礼字号的这帮人，听说去的是窦家大院，全都摩拳擦掌兴奋得很。在他们看来，窦家是重庆数一数二的有钱人，去了之后，趁乱随便捞点啥东西都不虚此行。平时就算有这想法，也没人敢乱动。这回好，喊动手的是涂德胜，以后即便窦家要找人算账，也轮不到他们。所以，此行对他们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正要出发，大公口的舵把头石爷匆匆赶了过来。石爷长相儒雅，戴的是一副玳瑁眼镜。他是个成功的商人，名下的产业众多，还全都做得风生水起。他虽是老大，实际上平时管事不多。要说做大公口的舵把头，也是被众人硬推上位的。石爷为人谦逊，在重庆名望也高，不论是官场还是商界都有很多人买他的帐。所以，大家伙就一致推荐他出任大公口舵把头。他实在推脱不了，只得勉强应承下来。平时堂口有涂德胜打理，他也省得操心，如果不是三节两会，他很少出现在堂口。

这回之所以急吼吼回来，是因为窦天枢当年进大公口，是他做的承保人。这不，听说老五带了人要去窦家算账，他着急忙慌就赶了过来：“老五，你且先等等。”

“啊哟，石爷，您也回来支持兄弟吗，要我怎么感谢才好。”一看舵把头到了，涂德胜打着哈哈拱手迎了上去，他心里清楚得很，石爷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这回准是来阻拦他的。

“老五，你听我说啊，”石爷一边擦眼镜一边想措辞：“这个，这个窦家公子做这事，我也听说了，的确不是那么厚道。但是，窦家毕竟在重庆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窦天枢也是咱们公口的闲位大爷，你这样弄，怕是不好收场啊。”

“石爷，那您说怎么办呢？”涂德胜冷冷道。从内心讲，他压根看不上这位舵把头，这人唯一的长处，也就有几个钱。要论统领公口兄弟的本事，和他比就不在一个档次。再说了，下面的兄弟服的是他涂五爷。自己做老大，不过是迟早的事。

“我看，还是吃讲茶吧。”石爷搓了搓手。他对涂德胜的手段心里还是清楚的，要由着他去，不晓得捅多大篓子。顿了顿他又道：“人由我去招呼，是和窦老爷还是窦天枢谈判，这个由你定。”

“哈哈哈……”涂德胜的笑声毫无征兆响起，又毫无预兆收住，惊得在场的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盯着石爷逼问了一句：“石老大，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这也是可以吃讲茶解决的吗？”

“这个，至少咱们得先弄清情况吧？”石爷原本想说，你那女人到底是自愿跟人走，还是被人强行弄都没弄清，毛毛躁躁就杀上门去，小心反倒受人把柄。看那涂德胜一副要上天的样子，后面的话他没说。他寻思着，这家伙让人收拾一下也好，免得他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哼，太嚣张了，要不是顾忌杨老的面子，他才懒得和他浪费口舌呢。同时也庆幸，来之前做了两手准备。

“兄弟们，都跟我走！”涂德胜望着石爷远去的背影，感觉好极了。在他看来，就窦天枢那胆小鬼，要见了他带去的人马，还不吓得屁滚尿流？到那时候，这事该怎么处理，还不得看他涂五爷的心情？哼，窦天权你个龟儿子，惹谁不好，非来惹我涂五爷，老子不教训教训你，你倒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