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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作者:龙上 | 发布时间 | 2018-06-28 | 字数:3777

第三章

一大早,孙德旺就将儿子爱国和弟弟德福喊起了炕,爱梅将昨晚的剩菜剩饭热了一下,又和了些新糊糊,一边给大家盛饭一边说,早晨先将就一口,等中午加顿饭,咱做点好吃的。

吃过了饭,爱国到玉超家借小推车,到了门口,见街门虚掩着,便轻推开门,走进院子。

玉超的父亲是个木匠,每天早早起来,都要在树下磨他的刨刃。看到爱国,停了手,笑咪咪地轻声问道,是来借推车的吧?说着,冲着西北墙角处努了努嘴。

爱国“嗯”了一声,向独轮车那边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看玉超睡的那间屋子,桑木匠笑了笑,说道,还睡着哩,对了爱国,要帮忙不?需要的话,我喊他起炕。

爱国赶忙摇了几下头,低声回应,不用了桑伯伯,我叔我姐都去,一晌午就收割完了,用完我就把车给桑伯送过来。

桑木匠直了直腰,依旧笑眯眯地说道,不急不急,尽管用去。

有了手推车,速度快了许多,刚到晌午,地里的玉米秸便收的差不多了。

从村里供销社买了半斤肥膘肉,又花了三毛五分钱打了二两烧酒。提着酒肉往家走,孙德旺的内心很是高兴,高兴的原因,不只是因为今天地里的活干得快,而是他清楚地听到村里人说,看看人家孙德旺,有德福和爱国这么大的后生帮忙下地,这算是熬到头了,娃们长大了,再往后就该享清福了。

爱梅将肥膘肉先是在锅里炼了油,把猪油装进了一个小罐子里,然后用这些油渣肉熬了一锅白菜豆腐炖粉条,一家人都吃得满头大汗的。

德福的饭量最大,光是小米饭就吃了三四碗。虽说孙德旺平日里对德福骂骂咧咧的,其实从心里来讲,他对这个和自己的儿子才差两岁的弟弟还是打心里疼着的,德福从小到大一直跟着他长大,和自己的孩子也没什么区别。看着德福狼吞虎咽的样子,孙德旺连着给他从菜盆子里挑了几块肥肉,慢点慢点,吃这么快,顶住了,就吃不下了。

德福一边往嘴里扒拉饭,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真的饿了,饿坏我了。

孙德旺把筷子放到桌子上,抿了口酒,很是和气地说道,德福,你边吃边听哥说,打今天起,咱踏下心来,不出去颠跶了,和我一起弄地,咋样?地是啥呀?是粮仓,是米口袋,是饭碗子!只要用心弄,这碗里就空不了,就有吃不完的饭!还有,现在这政策变了,多打粮食咱还能卖钱嘞!前两天你三哥说他家里没人手,地想让咱种哩!可要是没个好帮手,咱接了他的地,也同样种不过来不是,你琢磨琢磨,要是想明白了,我就去应了这事!

孙德福听了,瞪着眼将嘴里的饭菜咽了,问道,你啥意思?他孙德才,胡败兴的话你也信?他家的交道你也敢打?

孙德旺抽了口烟袋,眯着眼道,你这娃,莫急嘛,哥这不是在和你商量么。

上午的活干得孙德旺挺顺心,所以对于德福的带着情绪的话,孙德旺并未生气,他干咳了两声,继续说道,虽说你三嫂子那人不咋样,可不是还有你三哥么?再说了,我也想了,千不好万不好,毕竟还是亲戚,他能想着咱,也算是有良心。

德福又要说话,爱梅用脚尖轻轻踢了他一下,德福明白爱梅的用意,将已经到了嗓子眼的话,咽了回去。

孙德旺把酒盅里的最后几滴酒嘬进了嘴,站起了身,吃吧,你们再多吃点!我得去炕上躺会儿去,唉,这真是老了,才做了一晌午的活,腰腿疼得就受不了了。

德福和爱国帮爱梅收拾完了饭碗,桌子板凳,二人回到南屋。等了一会儿,想必别人都睡下了,德福低声对爱国说道,咱该走了,再不走,玉超该等不及了。

爱国犹豫道,老叔,我觉着,咱还是别去了。

德福瞪着眼,压着嗓子道,爱国,你咋这样?说好的事咋能说变就变么!那你以后答应啥事,谁还能信么!

被德福这样一说,爱国心里有些后悔,真是昏了头,昨天咋就答应了去烂石洼耍水这种事?这要是被爹知道了,一顿揍是肯定逃不了的了。

既然答应了人家,挨揍也没办法,爱国无奈地跟着德福悄悄溜出了院子,向着村东南方向飞奔而去。

在村外早已等候了多时的桑玉超,见到他俩,埋怨道,咋才来,我等的都瞌睡了。

德福上气不接下气地答道,够快的了,幸亏有你家的推车,要不今天一天也弄不完嘞!不说这了,累了一上午,这又跑出一身汗,正好下水里凉快凉快!

三人顺着南面的小路往矮山那边跑了一会儿,到了山根,向右边一拐,钻进一片林子,穿过一片杂草和一条全是碎石头的道路,便进了烂石洼。

中午的烂石洼,弥漫着一股潮热的气息,这气息里还夹杂着一股腥腥的味道,泛着绿色的水面上,时不时的有老鸦麻雀和不知名的鸟儿飞过;成群的蛤蟆同杂草中的蝈蝈不停的争鸣着……

没有哪个孩子在这么炎热的晌午看见水不兴奋的,此时的桑玉超和孙爱国也早已忘了大人们 “烂石洼不能去”的训话,三人将衣服脱了个精光,光着屁股跳入烂石洼的水中,兴奋地扑腾起来,把水里的蛤蟆吓得四处逃窜,甚至连树梢上的鸟儿都惊飞了。

慢慢的,到烂石洼耍水成了三人之间的秘密,但前几次都是趁着礼拜天的时候,后来玩上了瘾,德福出主意说,中午你们有三个小时不上课,从学校到烂石洼,耍一会儿再回去,也能来得及。

水里扑腾了几回,德福和玉超两个人学会了狗刨。德福胆子大,一下水,就去深一些的地方玩,对此爱国有些担心。为了证明不会出事,德福游到最深的地方,竖起胳膊站着沉下去,露出胳膊肘来,用脚一蹬再浮上来,喊,看道,就这么深!水底下全是石头子儿,没淤泥,也没草,你担心啥唻!

玉超道,你别光看水底下,我娘说要是遇见雨天,水一下子就多了!

德福哈哈笑,用手打出一个水花,拍到桑玉超的脸上,笑骂,你比那个蛤蟆还胆小呢,你抬头看看,这天蓝得连一点云彩都没,你见过没有云彩能下雨的天?

玉超也回击了一个水花,喊道,下雨了,雨来了!

两个人嬉闹着,打成了一团。

爱国趴在最浅的地方,双脚扑腾着,琢磨着怎么才能浮起来,一收手,身子沉了下去,嘴里涌进了一口水。他觉得不会游泳的人在水里,就像自己想哭想笑时一样,会不知所措,无法控制。在这人迹罕至的烂石洼,就他们三个人,假如德福或者玉超淹到了水里,自己又不会游泳,救不了他们,那可咋办?

每次想到这些,孙爱国的心里就有些害怕。

耍了三五次水,孙爱国依旧学不会游泳,心里有些自卑,不过,他倒是挺享受在岸边的碎沙上眯着眼睛小寐的感觉,那滋味暖暖呼呼的,无忧无虑的……

听着周围的鸟声,蝈蝈的叫声,还有水里桑玉超和孙德福的嬉闹声,孙爱国渐渐地迷糊起来。

忽地,他看见一个人影从树林深处闪了闪,向着这边走过来了,那人穿着红底兰花的布褂子,这不是姐姐吗?姐姐怎么找到这里来了?爱国一惊,心想,坏了,我还光着屁股呢!还没来得及起身穿衣,那人已经到了跟前,仔细一看,来人不是姐姐,而是娘。

娘慢慢蹲下身子,微微地笑着,说道,爱国,你咋跑这里来了?

孙爱国张了张嘴吧,没有答上话来。

娘又说,下次可不许来了,记得不?对了,你饿不?娘给你做了榆钱饼子,你最爱吃的,吃饱了,有力气,好好念书,书念好了,才能有出息,你有了出息,就没人欺负咱家了。

孙爱国问,娘,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娘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是呀,所以娘才来告诉你,要在没死的时候,好好地活着,不只自己,还要帮家里的人也好好地活。你们姐弟四个,要听你爹的话,长大了要孝顺你爹,他拉扯你们不容易啊!

四个?什么姐弟四个?孙爱国有些纳闷的问道,姐姐还有妹妹,加上我,不是三个么?

看到爱国迷惑的样子,娘笑着摸了摸他的脸,正要说什么,突然,好像有人从后面拽住了娘的头发,那劲头很大,硬生生地将她向后扯去……

孙爱国想伸手抓住他的娘,却像被绑住了似的,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娘被倒退着,拽进了烂石洼的水里……娘长长的黑发在水面上飘动着,头一会浮出来,一会沉下去,她挣扎着喊着,救我!爱国,爱国!快来救救娘!

孙爱国猛地坐了起来,……周围是矮树杂草蛙鸣鸟叫,一切如常。

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全是汗。

爱国深深地呼了几口气,极力让自己平复下来,刚刚睡着了,梦见了娘。其实这三年来,梦见娘的次数数也数不清,不过,以往的梦境,都是像平常里过日子一样,比如娘在做饭,娘在缝衣裳啥的,而像这次这么的清晰,却从未有过。爱国闭上了眼睛,努力地回忆着刚才的这个梦,想到“你们姐弟四个”这句话,大概是因为娘活着的时候一直把德福当儿子一般相待,才如此说的。

孙爱国揉了揉眼,看了看日头已经过了头顶偏西,大概已近午后二时,回学校还需快走十几分钟,再不动身,恐是要误了第一节课,便向水洼中间的德福和玉超喊道,上来吧,该回校了!

刚刚学会了仰泳的玉超听到爱国喊,头部向上抬了一下,玉超毕竟刚刚会了一点仰泳,一抬头,身体便倾斜了,他想继续躺下,结果没有成功,一下子沉了下去,玉超两只胳膊扑腾了两下,脑袋浮上了水面,他想换成“狗刨”,结果太紧张了,“啊呜”一下,嘴里呛进了水,这口水让桑玉超彻底乱了方寸,他的两只胳膊开始胡乱地扒拉,试图支撑起斜仰着的身体,可越是着急,身体就越无法协调平衡。

此时的德福却在距离玉超挺远的地方闭目仰泳,对这突发的情况,居然毫无察觉。

看到桑玉超在水中挣扎,孙爱国脑袋“轰”的一下,他来不及多想,迅速地跃入了水中,先是在浅处奋力地淌水靠近,水越来越深,他扑倒了,情急之下,两只胳膊不由自主地用尽浑身的气力快速拨动,腿用力向后蹬着,终于接近了桑玉超。

爱国一把抓住了玉超的头发,此时的玉超虽然还在挣扎,但力气已经很小了。爱国用一只手划着水,另一只手扯着他,单臂划水,将玉超拖上了岸。

在紧急时刻,孙爱国居然学会了游泳!并且救了桑玉超。

这个下午,两人没有能按时回到学校,被拖上岸的玉超,吐了好多口水后,一直目光呆滞地躺着,后来又放声痛哭,直到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才在爱国和德福的搀扶下,趔趔趄趄地走出烂石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