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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我的第五年(五)
2002年3月7日 晴
175医院
耳鸣,让我连续一周,都睡得不安稳。
晚上睡觉,实际上等同于强行闭眼。
董夫勤见我夜里睡不着,经常半夜起来,坐在椅子上要么沉思、要么看书,他关心地提醒我说:“班长,有病得治。”
周五,我请假去团卫生队开了“赴175医院复查的病假单”;周六,向连队领导请假,得到批准;周日,175医院看病。
应急机动作战部队的基层连队,必须时刻保持95%的人员在位率,所以按比例连队每周日,只能外出三人。
今天,张柳春、胡友亮和我外出,目的地居然出奇的一致,全部是175医院。
八点钟,我们带上小板凳,坐上团里统一安排的东风大卡车,在各营收拢外出人员后,驶向漳州。
当兵的第五个年头,这回是第一次请假去漳州。
早就听去过漳州的战友们讲:漳州是如何的繁华?如何的令人流连忘返?
我此行的目的相当明确,一是175医院看耳鸣;二是175医院看护士,圆我新兵时的一个梦。
坐在车上,我根本无心留恋沿途的风景,想着每每梦境中出现的女护士,很快就要见面了,我难掩内心的激动。
175医院下了车,根据医院大厅的指引,我们分别拿着单子上三楼。张柳春去了骨科,胡友亮和我去了五官科。
胡友亮治他的牙痛,这病属于口腔医生管;我去了耳、鼻、喉室,治我的耳鸣。
敲门进了门诊室,椅子上坐着一位佩带文职军衔的男医生,我问了好之后,简单地向他把自己的症状描述了一番。
他听我说完,随即把我带到一个测试听力的房间,让我坐在一张椅子上,之后大声地交待我说:“测试时,你听得到的,就说听得到;你听不到的,就说听不到,不要故意瞎说。”
感觉他说话的语气,有点怪怪的,好似不相信我一样。
我按照他的要求,戴上了耳机。
测试开始了,耳朵里传来机器“嘟、嘟、嘟”的声音,声音的频率先由大到小,再由小到大,有长有短。
虽然我耳朵有事没事就爱嗡嗡响,但是仔细地听机器里传出的声音,到也是清清楚楚。
医生见我反应的速度比较迅速,他满意地朝我点了点头。
不到两分钟,他让我取下耳机,说是测试结束了。
再一次进入门诊室,站着等他给我写病历。
从他龙飞凤舞的字迹中,我看到了这么一行字:“初步诊断是神经衰弱引起的耳鸣”。
本来我想重申一次,耳鸣是去年实弹射击打P给震的。想了想,欲言又止,既然用仪器测试耳朵都能听得到,应该无大碍。
他给我开了单子,让我到取药房拿药。
我回来后,他指着药对我说:“这种药是专门治疗神经衰弱的,注意收好。”
我拿了病历和药,谢过医生,出门遇到了胡友亮,他问我检查的怎么样?
我说是神经衰弱。
胡友亮喳喳呼呼地说:“那就是神经病罗!”
粗俗的人,也不怕吓着别人。
我回呛着他说:“对、对、对,以后打你,都属于白打,因为我是神经病一个。”
开玩笑归开玩笑,他关心地拿过我的病历本,认真看了看,又还给我说:“军医写的字,认不清楚,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我俩下到一楼医院大厅,张柳春正和大厅的女护士聊得火热。他请假的理由是,训练把腰给闪了,动一动就痛得不得了,专程来175医院治腰的。结果我看他的腰灵活得很,聊天左摇右摆一点事都没有。
未必和女护士聊聊天,真能治病不成?!
我们上前喊他走,他厚着脸皮说:“老梁,机会难得,再聊会吗。”
以前做梦,梦见女护士温柔地给我打针、喂药,醒来觉得自己生出这种念头,既邪恶,又龌龊。回到现实中,女护士站在我的面前,别说答话,自己连看都不敢看,真没胆量。
仿佛害怕脸上长的几颗青春痘,影响了自身的光辉形象一般,很是虚伪。
离开了175医院,三个人找地方吃饭。
来的时候,胡友亮在车上说了,今天他要请客,谁也不能跟他抢。我是他的新兵班长,张柳春是他的老兵班长,徒弟请师傅,随他安排吧。
胡友亮找了家江西饭店,点了五、六个菜,没叫老板拿酒,直接开饭。
连队领导强调无数次了,在外咱们代表的是榴炮一连的整体形象,必须严格要求自己,遵规守纪。酒,这个玩意,绝对碰不得。
端菜的小姑娘是江西南昌的,和胡友亮是老乡。他俩用江西话,叽里呱啦聊得不可开交,我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装作懒得听。
吃饱饭,我们走在漳州的大街上,只见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突然觉得这一切,离我很遥远,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想连队了、想战友们了,并且归心似箭。
回到175医院门口约定坐车的集合点,我在一家特产店买了一斤香蕉干和两袋话梅,他俩跟着也选了几样。外出一趟不容易,带点吃的回去,给班里的战友们尝尝。
三点钟,熟悉的东风大卡车驶来了,我们集合点有十多个人轮流上车,加上前期坐的人,大半个车厢都满了,司机说还得去别的集合点拉人。
真是满载而来,满载而归。
回到连队,先行消假。
姚指导员对我说:“晚上少看书,伤眼睛、影响睡眠,神经衰弱这个病,需要有一个好心情。”
我谢谢姚指导员的关心。
回到房间里,我拿出药瓶,扭动瓶身,阅读印在外壳上的说明书,自言自语地说:“神经衰弱!”
董夫勤站在一旁问我:“班长,你这药甜不甜?”
我呵呵笑了两声,右手拿起药瓶说:“这药,甜得要命。”
然后,毫不迟疑地将药瓶子,扔进了桌子底下的垃圾桶里。
2002年3月18日 阴
指导员的离开
昨天,团里下达干部调整命令:一连指导员姚立生,晋升团政治处宣传股股长;原装备处干部胡鸿,接任一连指导员;18日上午九点,进行交接。
下午,姚指导员自掏腰包,让给养员在外临时采购了几个晕菜,破例每桌备了两瓶啤酒。
晚上,这顿“特殊的加餐”静悄悄地进行着。
我们进了食堂,坐下默默地将酒瓶打开,啤酒倒进各自面前的碗里。
姚指导员站起来,双手端着酒碗,示意大家一起干杯。
全连人员纷纷起立,举起碗中的酒,一饮而尽。
没有领导讲话,也没有战士主动敬酒。
坐下后,各桌吃饭,如同往常一样。
我想,祝福的话语,大概是沉淀在酒里,喝进了我们的心中。
晚上十一点,我去厕所方便回来,见连部的灯还亮着。
在连部门口我徘徊了一会,想进去找姚指导员说说话,又怕他晚上正忙着整理交接的资料,最后,我还是决定不去打扰他了。
今天上午九点,新、老指导员进行交接。
十点整,全连集合,欢送姚指导员。
连值班员整队报告:“指导员同志,全连集合完毕,请您指示。”
姚指导员说:“稍息。”
值班员下达稍息的口令后,跑步入列。
姚指导员走到队伍的中间,转体面向全连,敬礼、礼毕。
他说:“同志们,在榴炮一连的二年零四个月里,我与大家共同见证了,榴炮一连由低谷慢慢走向崛起的历程,这是我们一连的所有人,努力付出的结果。榴炮一连是炮兵团的第一连,榴炮一连是炮兵团的老先进,1999年连队建设出现的一系列问题,并没有打倒我们。当团里的其它连队,想继续看我们榴炮一连的笑话时,一连的人让他们彻底失望了。这是为什么?因为,我们没有放弃自己、没有放弃连队。我们卧薪尝胆迎难而上,在训练成绩、作风养成上完全超越了他们,还让他们感受到了追赶我们的压力。几年以来,榴炮一连的干部和战士,身上所背负的压力,我作为指导员感同身受。失望,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对自己一直失望;失败,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失败了,不知道想办法如何快速地爬起来。借用诗人屈原在《离骚》中写的两句话‘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咱们榴炮一连在迈向先进连队的道路上,还有一段路要走,每个人的思想和行为,都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懈怠。特别是我们的干部,你没有任何理由,让战士时刻准备为连队挺身而出,你必须作出表率。‘兵熊,只能熊一个;将熊,才能熊一窝。’扪心自问你们作为干部,还有没有差距?别怪我说话直接,按理说我要走了,应该说些好听的,但是我们现在还不到听好话的时候。”
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说:“希望有那么一天,我们仍然集合站在这里,每个人都能自信地指着这幢熟悉的营房说:‘以前,我是榴炮一连的一个兵,我在这里努力奋斗过。连队的荣耀,是我们一批又一批的一连人,用汗水、用泪水、用鲜血换来的;现在也好,未来也罢,我仍然是榴炮一连的一个兵,一个光荣回家的老兵。’”
姚指导员的眼圈红了,他抬头看看天,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感情,稍作停顿后大声地说:“一连的战友们,我们的连训是什么?”
全连上下整齐地喊出:“见第一就争,见红旗就扛。”
没有等到姚指导员热泪盈眶地说完“谢谢你们”四个字,掌声暴风骤雨般响了起来。
“见第一就争,见红旗就扛。”
一连的力量!
2002年3月26日 晴
消除矛盾
清晨,团里的广播播出一条振奋人心的消息:“神州三号飞船”于昨晚十点十五分,在甘肃酒泉卫星发射中心成功发射升空。
估计等不了多久,就该轮到咱们中国的载人飞船遨游太空了。
下午,专业训练的时间,新兵何利朝与班副董夫勤发生了矛盾。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全连炮手由副指负责带队,集中在炮库进行分解炮闩的训练。四个人一组,看谁的时间快,每组最慢的一个人,依“老规矩”举炮弹五十下。何利朝在分解炮闩的时候,拆下弹簧,用右手指抽出击针后,因为抢时间报好,没将击针竖起来放,而是横放在台面上,击针顺着倾斜的台面滚落, “啪”的一声狠狠地砸在水泥地上。董夫勤负责二排的炮手训练,看到这种情况,火爆脾气瞬间点燃了,当场对着何利朝一通发飙。可能他骂的话语有些难听,何利朝着急了,忍不住顶了两句。董夫勤见新兵敢顶撞老兵了,这还了得,气得捋起袖子,准备上去教训何利朝。
幸好副指在现场,当即给制止住了。
俩人各打五十大板,批评教育、相互道歉、握手言合。
下菜地搞生产时,我故意让他俩合作,何利朝负责挑水,董夫勤负责拿着瓢子浇菜。
忙了一会,董夫勤见何利朝热得满头大汗,他直接走过去,把瓢子强硬地塞给了何利朝,自己抢过水桶,去水坑挑水去了。何利朝追在他的身后喊,班副把桶还给我。
看着他俩争来抢去,彼此间还有点不好意思。
一个个都是大男人,难道还会成心记仇不成?
这样多好,矛盾在愉快的劳动中,烟消云散了。
2002年3月28日 阴
曾炼学车
今天,曾炼走了,去师部的司机训练大队学开车。
从他进入部队的第一天起,就一直跟着我。奈何人各有志,他的志向不在炮班,学驾驶是他来部队的一个梦,很高兴他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祝他好运,早日学成归来,继续为建设我们前进中的一连,添砖加瓦。
我原本计划严格训练他,当做“好苗子”来培养。这下好了,人走了,我心里不免有点小失落。
曾炼说,他会经常抽空回来看我的。
这句话百分之一百五是安慰我的,能像去年的张春巍一样,到了司训队,写几封信回来,我就心满意足了。
四班的瞄准手走了,剩下的三个新兵,何利朝、王盼和邹华栋,他们对数字的滚加滚减不太敏感,计算速度又太慢,而且何利朝和王盼还简直没个准确度。
相对来讲,邹华栋好一点。没办法只能“矮子里面挑将军”,明天由他顶上瞄准手,去参加训练。
辛苦董正宏和刘占华两位训练瞄准手的老兵,你们得多费点工夫,再从头教起。
2002年4月7日 晴
考核和检查
上午,营里对各连瞄准手进行摸底考核,三个连队共有十八人参加。
邹华栋的摸底考核成绩,位列全营第十六名,基本上处于垫底的位置。
为了让他保持自信,我没有批评他。前面有十五名,说明上升的空间还很大,稍稍努力,往前上升几名,不是什么大问题。
毕竟他是半路上改的专业,学的时间短,能完整地操作下来,已经算是完成任务了。
邹华栋自己有些难为情,我鼓励他说:“尽力就好,训练成绩慢慢会赶上的。”
下午,全连进行安全大检查,团里安排了一位参谋,全程督促指导。
这次安全大检查,团、营、连三级主官层层开会动员,而且在会议上把私藏违禁物品的行为,提升到了“讲政治”的高度。
老兵王延武把收藏的几张带有武器装备的相片,主动交给了我。
带武器装备的相片,是他春节期间花一块钱一张,找人买的,这次钱白花了,收上去就得集中销毁。
看他好舍不得的样子,也替他感到可惜。
相片上交了也好,省得让他成天提心吊胆藏来藏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