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洛阳（二）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断断续续地下了七八天，道路泥泞，魏元景带领着镇西军刚赶到汜水，迎头就遇到了滑州长剑指挥使张归弁，猝不及防之下，镇西军居然被击退了，未能及时占据荥阳。

消息传到洛阳，李弘益看过详细的军报之后大怒，对曹用行说：“莫非我大唐的军人，离了火炮便不会打仗了么？”受大雨影响，火药潮湿，镇西军还是第一次在没有火炮的支援下与敌人接战，居然被张归弁打退了。

曹用行脸上也不好看，不管怎么说，镇西军现在受他统领，自出潼关以来，朱友宁靠着挖坑战术硬了拖了他两三个月，让曹用行只觉得第一仗就没有打得畅汗淋漓，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

他看了李弘益一眼，恶狠狠地对一名传令官说：“去，告诉魏元景，他若是忘记了怎么打仗，便撤回凉州当侍卫军去！”

倒是一旁的王贞白开了口：“元帅，副帅，对面领军的是张归弁，他所带的长剑军乃是伪梁之精锐，张氏三杰，可不是朱友宁这样的人物！”

他这么一开口，曹用行脸色有些发红，李弘益说：“有道却是给魏元景开脱来了。”他听出了王贞白话里的意思，其实就是说魏元景能力有限，遇到更加善战的张归弁，就只有吃瘪的份儿了。

曹用行有些不服气：“张归霸、张归厚、张归弁，三兄弟号称张氏三杰，我倒是要看一看他们的成色如何！”

李弘益叹了口气：“河阳节度使张归霸、滑州节度使张归弁都来了，只有感化军节度使张归厚还在徐州，再加上刘鄩和牛存节，这些都是朱温部下宿将，沙场一二十年，恐怕这一次仗就不好打了！”

相比之下，李弘益主导的大唐与朱温的伪梁比起来，最缺乏的不是精锐的士兵，而是有经验的将领。朱温毕竟在汴州立足二十多年，被他灭掉的藩镇也差不多有七八个，乱世之中最容易成长起来的就是武将，毕竟有充足的实战经验。

李弘益扩军三十余万，各军都指挥使基本都是火速提拔上来的，而且基本都是他一手从军中挖掘而来，跟朱温这样从其他被灭藩镇之中寻找将才相比，的确是处于劣势了。

这也是为什么李弘益占据河西之后就一直强调“练将不如练兵”，他对自己有很深刻的认识，知道自己的军事指挥能力和水平有限，于是就在其他方面下功夫，一来是不断开发新式武器，二来就是加强了训练普通士兵以及中下层军官、士官的力度。

李弘益自然也知道魏元景的能力，李茂贞有许多养子，但是真心能够被他所接纳的并不多，魏元景之所以得到赏识，是因为他的稳重。只是没有想到，这一次稳重的魏元景居然小败了一阵，这也足以让李弘益警惕起来，毕竟天下英雄豪杰太多，而大唐也并不是遇到任何敌人都能够百战百胜的。

曹用行坐不住了，说：“彰义军尚在休整，我这便去找薛宗讷，便是道路难行，火炮不好运输，也得先把兵带过去，刘鄩已经出了汴州，不能久等了！”

李弘益点点头：“你去吧！我留在洛阳给你做好后勤，九郎此去不要冲动急着报仇，先稳住阵线，汜水到开封只隔了一个郑州，朱温比咱们还着急呢，这一回轮到咱们打防守反击了！”

等曹用行冒雨带领着彰义军一半的人马向汜水而去，李弘益叫来了留下来的高宗益。这位原本是定难军汉部指挥使，当初被李存孝猛攻后投降，李弘益考察了他大半年，觉得这个人还可以一用，于是让他前往凉州军事学院学习了半年，回到彰义军成为了一名营统领。

然后高宗益累功升为薛宗讷的副手，这一次彰义军的各火炮营就交给了他带队。李弘益说：“营中火药要仔细看管，火炮也要及时养护，待天晴后道路稍通，立刻引兵去汜水。”高宗益拱手说：“诺！”

带着高宗益等人在洛阳城外各军营冒雨察看了一遍后，李弘益才返回了洛阳。湿漉漉的天气让他有些难受，回到城内后，李弘益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再次忙碌地处理起了各种文件。

王贞白安静地坐在屋外的隔间，他今年三十岁出头，比李弘益还要小四五岁。当年跟随李弘益时，他才二十岁，正是热血沸腾的时候。

当初李弘益有意让他入文职，从地方官做起，但王贞白却一心想要从军。大唐曾经赫赫的战功，让他心中激荡不已，只觉得男儿功名马上取，封侯扬名才是肆意的人生。

然而他做了李弘益的幕僚参军之后，才意识到，真正的战争从来不是文人充满理想主义和英雄主义式的幻想。他要学习骑马，要学着挥舞横刀，要学着坐在马背上连续奔跑一天一夜，而这些仅仅是最基本的要求。

出战时如何搭设帐篷，如何给士兵们分配各项随身物品武器，如何照顾战马，行军过程中如何保持马力，这些也是基本的知识。作为一名参军，他还要知道每日大军行进速度，每日粮草消耗，军械保养安装，总之关于战争的一切知识，他都要从头学起。

甚至李弘益还将他下放至玉门军一都，王贞白要做的就是与士卒同训练共生活，他的任务是要对自己所在的这一都士兵的战斗力了如指掌，其他给士兵们写家信、做心理辅导，这些也都是他分内的事情。

正是从军队基层学习了许多有用的知识，等到李弘益再一次将他召回身边，王贞白整个人的气质都焕然一新，之前他还带着文人的充满幼稚的气质，如今已经越发地像一个军人了。

李弘益的参谋团队很是巨大，事实上枢密院参谋司在各个军中都有设置。以曹用行为例，他这一次统帅玉门、彰义、镇西三军，各军近半的参军都汇集而来，这样曹用行对三军的掌握程度就到了“都”这一级别。

李弘益这一次出征，几乎将参谋司的大小参谋全部都带了出来，每个参军都负责一块事务。比如熊乐玄作为参谋司主事，他负责直接向李弘益报告，并统管所有参谋们负责的任务。

王贞白则主要负责协助李弘益整理并处理一部分军民事务，他的职责更像是李弘益的秘书。这是一个所有参军们都羡慕的位置，因为上一个在这个位置的人就是他们的直接上司熊乐玄。

王贞白能够感受到李弘益对他的重视，因此片刻也不敢松懈。等到诸营参军的任务总结都送了上来，他先看了一遍，重新整理了一下，然后送到了李弘益的书案前。

李弘益捏着额头，朱友宁大败，虢、陕二州可以说是彻底遭了罪，百姓流离失所，今年上半年的田地可以说是完全荒芜了。只是安置这些被挟裹的百姓返回家乡，对大唐的财政压力就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近十万百姓，再加上两州和洛阳饱受盘剥的百姓，这意味着大唐又多了差不多十五万张嘴要养活。好在现在是夏天，衣、住不用考虑太多，然而李弘益依旧为此忙得脑袋都胀大了一圈。

除此之外，战场上被俘、投降的伪梁士兵，还需要进行甄别，选取一部分补充入缺员的军中，其他的李弘益的打算则是继续让他们当两年劳力。

朱温可没有大唐越发成熟的修路技术，火药和水泥是李弘益设定的重要物资，用途和去向都有极其严格的控制，所以潼关以东的道路状况，可远远比不上关内。

而且朱友宁这个挖坑狂魔，将潼关到峡石之间的官道破坏殆尽，这对于习惯了关内良好道路的后勤司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官军收复洛阳，对于整个大唐来说，是一次巨大的胜利。对于那些官员们来说，这意味着大唐又多出了数个州县，也就意味着官吏的名额又多出了数百个。

对于商人们来说，长安到洛阳的商路再次畅通，这可是发财的大好时机啊！洛阳作为大唐的东都，伪梁认定的西都，繁华或许比不上长安、成都、江都、姑臧，但也是居民人口众多的大都市。

不过最先到来的依旧是凉州商会和长安商会，这两大商会是大唐商业的巨无霸，原因很简单，在他们背后，有大唐官员们的入股。

正是靠着民间商会的运输，李弘益在破烂的道路路况、有限的后勤运输之下，引导商会大量运送粮食，总算是填饱了十多万失去家园的百姓以及数万士兵的肚子。

所以每次李弘益看到送上来的各项物资消耗数据，他就觉得浑身肉疼，若不是他低调地先搞了一个五年计划，充分调动了各地百姓的生产力，五年的积蓄深厚，像这样的国战，恐怕大唐还真难以继续坚持下去。

一名传令官和一名参军提着个鸽子笼匆匆进了院子，与王贞白当面拆开了绑在鸽子腿上小竹筒里的信，然后王贞白朝屋内走去：“元帅，襄州有战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