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谈判之夜

在看到柯瓦塔罗摊开双手，面露微笑，以拥抱的姿态走过来时，北冥冰容一语不发，但下意识握紧餐刀，尊义则怒目而视，直接站了起来，捏紧拳头直视这个男雪灵。

柯臣漠女侯爵注意到了这点“你们认识？”她疑惑且惊奇地问道。

尊义看了眼女侯爵，视线又立刻挪到塔罗身上，未说话。柯瓦塔罗拿起酒杯，想倒杯酒，但动作进行到一半停止“不，侯爵大人”他微笑地瞥向尊义，把椅子挪出来，也坐下“我对这位周人并没有映像。”

北冥冰容咽了口唾沫，简短地分析完目前情况后，对尊义轻吐两字“坐下”，他照做，冰容的警惕不减，她视线转移到侯爵那边时又立刻扬起了淡淡的微笑“我的周人朋友对陌生人有点警惕”她以餐刀指向塔罗“方便介绍一下，他是谁吗？”

“我是长夜城公爵之子柯瓦塔罗”在女侯爵要开口前他自主介绍。

“你好”她对塔罗点头微笑，尊义警惕地捂着嘴，额上不知不觉已经有汗。

柯臣漠感觉气氛不太对，但没有多想“这位是北冥冰容，天独城公爵之女”女侯爵对塔罗介绍，塔罗抹了把鼻子，提了提眉，看着尊义说“喔噢，看来现在是几个贵族在谈论着国家大事啊。”他噗嗤一笑，笑地很不自然。

“我不是贵族”尊义平静开口“但我很荣幸能与诸位共坐于同一屋檐下享用美食”他看向女侯爵，很有礼貌地说。

“啊嗯——”塔罗抿着嘴，盯着餐盘看了三息，然后目光瞬速转到冰容脸上，北冥冰容极为抵触地皱了下眉，然后故意开始用餐刀切肉，还非常用力，塔罗无声而笑，摇了摇头。

“天子在长夜城失踪，但周人的军队却把罪行强加在了长夜城的身上，塔罗的父亲受到了不公平的惩罚。”女侯爵悲伤地说，塔罗舌尖抵着牙齿不断左右乱擦着，他微微咧嘴，似笑似怒“那老家没能扛得住周人的刀，留了很多的血。”

尊义咳嗽一声，冰容停止嘴里牛肉的咀嚼“发生这种事情我真感到非常抱歉”她哀伤欲哭地看着女侯爵，眉毛成八字“实在是太不幸了”她保持表情看向塔罗“这事情发生在什么时候？”

塔罗一边看着自己指甲一边说“事情已经发生了近一个月，现在长夜城会有一个新的柯瓦家主人。”

“那我应该称呼您为公爵大人”冰容苦涩地说

“不”他瞥向她“周人也正在通缉我，他们不会放过我。”说到这儿，他又看向了尊义，微微眯起眼。

“阿兰德黛保佑”女侯爵心碎地说“你们看吧，中原王朝就是那么不讲理，这跟柯瓦家能有什么关系，他们完全没有动机去迫害天子，他们为周人敞开大门举办盛宴，却要轮到如此下场，这个事情我已经跟你父亲汇报了，北冥白大人肯定会给出一个公正的答案的。”然后她安抚塔罗“在此之前柯瓦塔罗受到泊冷城的保护，我不会让那些周人动他一根毛的，诺恩大人为此不止一次托梦给我。”

【‘我们周人有一句俗语，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尊义很想说这句话，但未开口。

“具体怎么样，我父亲会查明然后给一个公正解决方法的，这点还请大人放心，他在处理政事方面很在行。”冰容点头

“记得替我向你父亲问好”塔罗右侧嘴角上扬，北冥认可地说了句“好的。”

接着，这场看似平静实则极为紧张的晚宴继续展开了近一小时，多是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晚宴结束后，女侯爵给他们两各自安排了一个房间，但出于安全考虑，尊义和冰容私下里还是在一个房间休息，柯瓦塔罗的出现让他们没法安心。

“你真的认为那家伙没有透露半点消息给泊冷城城主？”尊义打开窗子，远眺着城内夜色，寻思着会不会有什么办法逃离这里。

“我不确定，但如果柯臣漠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冰容皱起了眉“她应该就不会去帮那家伙”

“这个时候你不该用‘应该’这个词，你应该用‘肯定’”【这里太高了，月辉宫建立在极峰山的悬崖处，雪灵就这么喜欢刺激？】寒风吹过脸颊，他关上窗子。

“我说了我也不确定”冰容疲惫地吐了口气“长夜城被周人军队攻破，这事情你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尊义深感莫名其妙“我这一路上跟你一直在一起，我哪里会知道别处发生的事情。”

“一直在一起？”那个话题她终于想起来了“你跟姬净可消失了有那么点时间，我去找到你的时候你裤子都还没提好。”

“喂喂”尊义抬手，示意停下，他皱起眉“你什么毛病？这是我的私事，跟你好像没什么关系吧。”

冰容刚要开口的话卡住，她把言语咽了下去，眨巴几下眼，疑惑地回过神来“我只是随便问问。”

尊义用力抹了把脸“听着，我觉得我们可以离开这里。”

“朝圣者大桥我们过不去”

“那就不过”他斩钉截铁“怎么，如果从地面走的话，难道有某个满是岩浆的深渊拦着吗？”

“没有”

“那无非就是多花点时间，在满是粪臭的乡下多呆一会儿罢了。”他在屋里来回走着，越想越着急“我们今晚就走，不然等事态恶化···”

“喂，你先冷静下。”冰容走进，但尊义实在听不进去，他逐渐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中，冰容又说了声‘冷静’，但他依旧没有反应，接着在她要抓住尊义手时，少年立刻把她手拍开，如此两下之后，她面部肌肉一抽，用力把尊义一下子推倒在床上“我让你冷静下！”她提高音调，顺着额头抹了下秀发，怒气很快就消散“你现在这状态什么都做不了。”

“他们会杀了我们！”

“我比你更清楚泊冷城”其实冰容也不了解“我们明天就可以前往天独，我们会有专门的人护送，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

“对，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柯瓦塔罗的声音突然传来，门被打开，北冥冰容先因尊义竟然不锁门而瞪了他一眼，随后立刻警觉地倒握房间里的一个长瓶，尊义则站坐在床上抓紧床单，眼睛死死地盯着刚进门的塔罗。

他浑身湿漉漉的，刚洗完澡，下半身裹着洁白浴袍，上半身则披着浴巾，可以看到他的腹肌轮廓已经比较明显，这是经常锻炼的结果“不用这么紧张”他进来后随身关门，然后挥了挥手“我双手空空，现在唯一的武器只剩我裆下那玩意儿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冰容严肃警告，没有丝毫放松开点玩笑的意思，尊义捏紧拳头，但他知道自己硬打打不过这家伙，塔罗身高跟他差不多，但体重至少比他大了三十斤。

“我只是想谈谈”他低着头，再抬起时也露出了严肃，双手环抱于胸，看向尊义“我知道你对我有很大意见。”

尊义出奇地平静“意见？”他摊开手“你也对自己的行为太轻描淡写了，在你面前的是天子，出于最起码的礼仪，你不该跪下？”

【他···又开始了】“谈谈？”冰容把长瓶放下，但手没离多远“你想怎么谈？穿着浴巾打一架吗？”

“我从不知道北冥人的脾气会这么有意思”

“是啊，就像我也从不知道柯瓦家的人会这么愚蠢”

“斗嘴就到此为止吧，我只想说我们都被周人给耍了”他握紧拳头，尊义冷冷一笑“你是想把一切的原因都甩在我身上？”他摇了摇头，北冥冰容轻扭了脖子“你以为我会因为你是雪灵就会帮你对付周人？”

“不，哦不对，不是周人，准确来说是叶国人。”

冰容不满地回答“不论哪国人，其实都——”，“让他说完”尊义打断冰容的话，‘叶国人’这三个次触动了他记忆深处的敏感神经“叶国人？”天子有了疑问。

“对。”柯瓦塔罗在他面前左右走了两步“看来当今天子是知道王朝跟叶国之间的矛盾。”

“你还是长话短说，省略废话吧。”

“叶国人以高额的利益贿赂了我父亲，简单来说，我们只是帮叶文公办事，他要操控天子，想要阻止圣都和天独城之间的微妙关联。”柯瓦塔罗情绪悔恨“但当事情败露，你们从我们眼皮子底下逃走后，这一切就都变了。”看他情绪有些激动，北冥冰容微微弯腰，做好战斗准备，她明白尊义腰部伤还在，剧烈的运动会撕裂未完全痊愈的伤口。

“叶国人怕事情败露，所以当机立断将长夜城翻了个底朝天，他们借着为天子复仇的借口，就这狗屁诸国盟主的身份，伸张正义。”

尊义联想到了那帮周人强盗“这是挑拨王朝和雪灵关系的最好机会”【但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叶国人不是傻子，事情败露会让他们的帝国土崩瓦解——有没有惊讶于，我对你们的权力游戏没那么陌生？”他皮笑肉不笑道。

“没有，你的这点想法任何一个穿开裆裤的小孩都能说出来。”尊义缓慢地眨了下眼，嘴角下扬地看着柯瓦塔罗“那叶国人为什么会放你出来？泊冷城侯爵又——”

“我显然不是被叶国人放出来的，在一个卫兵成了我替死鬼后，柯臣漠毫不犹豫地收留了我，现在叶国人说不出真相，我也没法说——但——”他用力一拍手“但他们万万没有算到，我在这里又遇到了周人王。”

“周人王对你很不满意”尊义侧着头，咧着嘴低沉地说，他的神态宛若一个对属下失望的将军。

“我知道你不会放过我，但我也相信——”他看了眼冰容“你对叶文公的仇恨要远高于对长夜城的仇恨，况且现在我父亲已经身首异处。”

冰容淡淡开口“即使圣都那边会放了你，你对天独城公爵女儿所做的一切——这笔账则要另算。”

柯瓦塔罗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继续说自己的“我只是想跟你做一个非常非常棒的交易，至少你我现在有了一个共同的敌人——叶国人。”

尊义警惕严肃的眼神有所舒缓，以目光示意塔罗把意思说出来。

“你安全返回天独城，可以跟我一起，首先我必须说出一个实情——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是我父亲和叶国人，与我无关，接着我会给你关于叶国人与长夜城来往书信的凭证，加上天子您和——”他手掌朝上指向北冥冰容“天独城公爵小姐的亲生经历，叶文公必然是难逃一死，您也可以为了您的父亲，延希天子复仇。”

尊义琢磨了下这话，的确合理而诱人“那你想要什么？”

“我只想要本就属于我的位置”他脱口而出“长夜城公爵的位置。”

“你觉得我很那么容易忘记你对我做了些什么？”北冥冰容充满挑衅地疑惑问道。

“爱诺希天子知道个人恩怨在天下大事面前不值一提”他恼怒地看向冰容“再说你到底受了多大委屈？只是我父亲在叶国人的蛊惑下把你在牢里关了几天而已。”

冰容很想把他怼回去，但理缺词穷，她就是单纯地讨厌这家伙。“好了，够了，可以了”尊义站了起来“理论上你没有资格跟圣都谈条件”他心里有的底【这家伙怕我，这家伙现在不能没有我，只有我才能救他——我是当今天子，而他只是一个还未封号的小城世子】“但现在，感谢你们那阿兰德黛吧，机会摆在了你的面前。”强壮的柯瓦塔罗随着尊义的靠近下意识地后退了点，他脸上的哀伤惧怕一闪而过“是的，殿下。”这四个字几乎没有声音。

“去吧，我们明天就一起上路，但在此之前，直到我们见了天独城城主之前，我的身份你都不可以泄露半个字。”他双手环抱于胸，姿态居高临下。

柯瓦塔罗点了下头，再看了看冰容，这才离开。

在他离开后，尊义松了口气，北冥冰容转向窗外，手撑着窗框，凝视着外面的夜空“所以就这么结束了？”

“是的”他的手搭在冰容肩膀上“应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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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瓦塔罗举着点亮的烛台，一步一步走上楼梯，柯臣漠给他安排的卧室距离尊义冰容的尚有一段距离。

进了卧室后，他把烛台放在桌上，屋里的灯火没点亮，漆黑一片，现在他累了，只想倒头而睡，快点到明天。刚关完门，正把浴巾扔掉，准备穿上睡袍时，一股寒冷的气息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他喉咙上。

当他意识到那是一把刀时，黑暗中的人影已经紧紧贴在了他的背后，那人影的嘴部应该是被什么东西遮住，发出来的声音低沉空洞，不像人类。

“国君说了——你不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