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渡人（4）

“你知道你若是杀人了，就在难以入轮回了。”

于菲对着这状元郎说道。

状元郎的目光清冷，尤其是在杀人之后眼里朦胧着一层红光。这是煞气，侵染了他原本漆黑的魂体。

“你清醒点。”

于菲担心他会变成煞魂。

状元郎的脸上慢慢横生了一些皱纹，像是枯藤不断缠绕着他的脸。勾勒出一道道深刻的痕迹，陷入他的皮肤。

“我要所有的人都为我妻子陪葬！”

“你不能这么做。”

此刻，已然变成煞魂的状元郎是无论如何都听不进去于菲的声音。围绕他周围的阴风是越来越盛，刮在于菲的魂体都令人觉得浑身凛冽难受。

状元郎卷着这倭寇的身体消失在了房间里面。

他的妻子已然也昏了过去。于菲蹲在状元郎妻子的身边，探了一下这人的呼吸，发现状元郎的妻子并没有死。

随后于菲追着状元郎出府。

一片乱葬岗，萧瑟的灯笼挂在枝头。黄色的泥土上插着好些牌子，都是这边的后人给死了人随便而立起来的墓碑。

于菲落在地面的时候，状元郎把倭寇从天上扔了下来。这是打算要砸死他！于菲震惊的撑大了眸子，上前用阴风卷起救了这倭寇。

“难道你要阻止我为妻子和自己报仇吗？”

卷在阴风里面的声音听起来狰狞极了。

于菲说道：“我这是在为你好。若是你杀了人，下了冥界，你下辈子只能做畜生！”

“我才不管！”

状元郎的声音掷地有声的传来，吼道：“这世间有那么多不公平的事情，我凭什么不能为自己报仇！”

“天地之间皆有律令。坏人的惩罚不是不到，是时候未到。因果循环，总是会在每个人的身上显影的。”

状元郎没了话。

只是于菲知道他还是心有不甘，于是又说：“你这样杀了他，岂不是为自己徒增罪孽。不如我帮你洗去煞气，你回去见你妻子最后一面吧。”

良久的沉默过后，于菲以为状元郎或者会想通的。可是于菲压根没想到，他根本就不想通。不仅如此，他还卷起周边漫天的狂风朝着于菲的身上扇来。

“我要自己处理这世间不公平的事情！”

状元郎说完话，就随着北风从天空上方卷走了。

于菲看着地上的倭寇，若是让他清醒回来还会去继续折磨状元郎的妻子。这样一来，状元郎的怨恨就更加深了，于菲若是想要着手化解也会变成一件事情。

随后，于菲的手扬起，倭寇被风吹走了。于菲将他送去千里之外，他就算是想回来也要等到过一阵子了。

于菲随即跟了上去。

王都城八百里外的地方，乃是偏僻的小山村。不过这里却因为溪水甘甜而富有名气，当地的村民也就经营这溪水而换取银两过日子。于菲赶到的时候，村子上方已经笼罩了一片浓厚的煞气。

惨叫声忽然彻底响了起来。

“啊——”

于菲的心头一震。

随即俯身下去。

“你不能杀人！”

于菲看着状元郎卷起了地上惊慌失措的人。到达山峰的高腰时，状元郎完全不为所动。将三四个人就着直接从半少腰直接丢了下来。

于菲见状去接那些村民，没想到状元郎竟然就直接朝着于菲撞了过来。魂体之间碰撞魂体，亦如同人类之间相杀。

状元郎咬下了于菲肩膀上的一块魂体，阴气瞬间就外泄了开来。

“你还想杀我！”

于菲捂着自己的肩膀，震惊的看着状元郎。

猛然间想起来，于菲是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身为魂体转为煞魂，这状元郎早就忘记了自己是谁，他眼里只有朦胧着一片血腥。他想做的事情，就是杀人。

状元郎再一次从空中做俯冲朝着于菲飞来。

如果于菲再受到一次伤害，她就完全没有阻止了这个状元郎的能力。于菲猛的从地面窜起，风护着她的身体做了一道屏障。只不过碍于巨大的阻止，于菲还是被弹出去老远。

“你最好清醒一点！”

于菲还想要最后唤醒回这个人的理智。

只是一旦人迷失在煞气当中，他所想的所做的就是为了此刻心里的仇恨。最后，于菲明白自己这么做真的只是徒劳无功而已。

呼啸的风声从于菲的耳边刮过，她真的很想竭尽全力去拯救一个人。最后，在状元郎再度朝着于菲狂奔而来的时候。于菲收起了聚魂灯，她将状元郎的魂体封印在了里面。如果他不能自行悔改，只能强行将他囚禁在这灯里面，只有等他身上煞气散去才行。

随后，于菲飞了回去。落在地上的一刻，于菲只觉得重心不稳。聚魂灯从于菲的手上滚了出去，索性聚魂灯并没有什么损坏，状元郎的魂体也没有散出来。

“夫人！”

府中忽然传来了丫头的尖叫声。

于菲去看的时候，只见一具女人的身体悬吊在了屋内的梁上。状元郎的发妻，自杀了。于菲看着白绫绕脖子女子，一定是因为被倭寇玷污了身子才这么做的。

魂体慢慢从这个女子的身上飞了出来，于菲见她一脸迷惘。看到于菲的时候，她自己吓了一跳。

“你是谁？”

“我是阴阳安度使，带你进入轮回。”

女子的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丝伤情。

“原来我死了啊。”

“你刚死。”

于菲指着房梁上的尸体。

女子缓缓苦笑，说：“我本来以为活着还能见我丈夫一面，却没想到被这倭寇玷污了身体。我已经没有面目再见我的丈夫，只能一死了之。”

“你可是对你的丈夫情深义重？”

“自然是情深义重。”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焦小蝶。”

“丈夫呢？”

“杜寒山。”

焦小蝶说着忽然一脸求救的看着于菲，说道：“你既然是阴阳安度使，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让我见见我的丈夫。”

于菲看着焦小蝶，她怎知她的丈夫此刻就在于菲的灯里面呢。于菲点了点头，说道：“当然可以。只是，你需要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渡你丈夫进轮回。”

焦小蝶的脸色明显一震。

“什么意思？”

“你丈夫死后成了煞魂，现在就在我的灯里面在渡煞气。我本来打算如果他自己想不通的话，那就等到灯光强硬将煞气给消除。但是现在你意外死了，倒是能帮你的丈夫了。”

焦小蝶的眼里含着泪，不明问：“我丈夫为什么会？”

“他原本只是含着煞气的魂体却没有发作。可是却亲眼看见你被倭寇玷污，他深爱着你自然无法接受。魂体已经被煞气抹去了理智，他刚才差点杀掉了一村子的人。”

焦小蝶显然难以置信。杏眸撑得大大的，充满了诧异和震惊。

“那我应该怎么做？”

“跟我来。”

于菲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现在刚好是月色当空，今夜的月色也是相当的可以。于菲需要找个地方用聚魂灯将含着煞气的魂体囚禁起来，这样一来把杜寒山放出去的时候可以保证他不会乱杀人。

这附近有一座高山，山顶正是适合于菲释放聚魂灯的地方。这幽幽月光笼罩着一片茂密的大树，竖起的荆棘灌木倒映在地上成了最狰狞的影子。

于菲用结魄灯做了个圈圈。

念动咒语之后，杜寒山就从这聚魂灯里面飘了出来。一身煞气也来越加膨胀，于菲的心头一震。

“怎么会这样。”

“寒山，是我！”

焦小蝶站在杜寒山的身边喊道。

只是现在的杜寒山已经完全认不出来焦小蝶，看着她的样子。就像是野兽闻着触手可及的猎物的味道，猛然间，于菲看着杜寒山将焦小蝶拉进了他自己的黑风里面。

焦小蝶被杜寒山吞噬了！

于菲震惊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她可是你最心爱的女人，你竟然！”

她的算盘完全打错了。她本以为焦小蝶的出现可以帮助她劝解杜寒山，可是没想到杜寒山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性。黑风中露出了两只红色的眼睛，在夜色中充满着可怖的红光。

这就是煞魂的可怕，他已经没了自己的意识。完全被杀古欠给笼罩，令人觉得胆寒。下一刻，于菲打算将杜寒山重新锁回这聚魂灯里面。可是杜寒山这次有防备，他卷起的风吹到了放在地上的聚魂灯。就这一刻，聚魂灯倒地。原本束缚杜寒山的屏障完全就没了，于菲心随即悬到了喉头。

下一刻，杜寒山随即就飞离。

“杜寒山！”

山里空悠悠的回荡着于菲的声音。

于菲拿起聚魂灯再去追，杜寒山已经没了影子。这下惨了，他吞噬了焦小蝶魂体煞气更重一分。如果让他杀一个人，煞气也就更加浓重。到时候他不用说投胎做人了，就连做畜生的资格都没了。

“不行，不能让他这样下去。”

握着聚魂风，于菲拿出师父给的东西。在空中破开一个洞，飞入便是冥界宝殿的所在。

“师父。”

于菲握着手臂走到师父跟前的时候。

于菲急忙说道：“师父，我眼前有一件麻烦的事情。”

“我知道。”

于菲脸上微微一讶，问：“师父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你师父，你要渡人的事情我必须得知道的一清二楚。我有办法帮你，”

“那就太好了。师父，那你快跟我走，我们快去把杜寒山收了万一他要是杀人了。”

“你先跟我来。”

师父抓住了于菲的手飞出了宝殿。

于菲第一次从空中真正俯瞰了这片泥红色大地的模样。大地全都是干裂的状态，一座座火山喷发着零星的火苗。水蒸气只是一从地面冒出来，很快就变成了一阵烟雾。飘散着，去了远方一座碧绿的青山。

“师父，你这是带我去哪里？”

“望乡台。”

“去那里干什么？”

“带你去看杜寒山的前世今生。”

说话间，师父牵着于菲的手停在了一片地上。师父的袖子挥起，一片空间就呈现了漩涡的形象。

望乡台的建造结构相当奇异，上宽下窄，面如弓背，背如弓弦平列，除了一条石级小路外，其余尽是刀山剑树，十分险峻。站在上面，五大洲、四大洋都可以望见。

于菲看到如此险峻的地面时，心里一紧。不过师父走的十分平稳，带着于菲登了上去。

“这个地方也叫思香岭。鬼魂们对阳间的生活和亲人们还存有眷恋之心，因而常常有鬼魂登上阴间的名山，企图再回望一下阳间的情景，但他们却无法望见。在这种思亲欲见却不得相见的煎熬中，不少的鬼魂都在深夜暗自啼哭，声音悲惨，催人泪下。”

“师父，那我们来这里？”

“其实你前世和杜寒山有一份渊源，这一世注定要你去渡祝寒山。”

“什么意思？”

“朱尔旦为人性情豪放，却生性迟钝，阴差阳错与陆判结交成友，陆判为其换心，换其妻子首。这个故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于菲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这个故事在我们那里都给改变成了电视剧呢。我小时候最喜欢看聊斋，所以记得很清楚。不过大结局，朱尔旦的结局用一点都不好。阎王爷将陆判转世投胎成为了朱尔旦的儿子，不过这个儿子生性顽劣，也算是对朱尔旦作恶下来的报应。”

师父点了点头。说：“这就是因果循环，不管犯下什么事情在，到头来总会有结束的时候。于菲，你前世是慕若礼曦，可是三世之前你也是寻常人家，朱尔旦入殡墓前荒凉，你在他的坟头上插了朵花，也算是有一份恩德。”

“师父，难道这一点点的关系也算是渊源吗？”

“于菲，望乡台到了。”

这里的风很大，于菲很难站稳在望乡台上面。如果不是师父扶住于菲的身体，她差点就会被吹到刀山之上。

“一天不吃人间饭，两天就过阴阳界，三天到达望乡台，望见亲人哭哀哀。望乡台上鬼仓皇，望眼睁睁泪两行。妻儿老小偎柩侧，亲朋济济聚灵堂。”

师父兀自说着。

于菲却看到她面前明明是一片虚无，却无端端的多了一面镜子。师父让于菲去照了镜子，下一刻，镜子里面照出了于菲的样子。

师父的黑袍子轻轻一挥。

杜寒山的模样出现了。

“师父，我看这个有什么用？”

于菲看到了杜寒山前几世落魄时候的样子，唯有这一世他高中了状元。可是他不仅自己遭遇了不幸，就连家人都遭遇不幸。

“你去死吧！”

画面中，只见杜寒山一脚就踹在了一个老人的身上。于菲看着这个老人跪在地上动也不能用，杜寒山还恶劣的上前踹了好几脚。此刻一个道士出现在杜寒山的面前，沉声道：“孽障，你如此欺凌老人，你这眼里还有王法吗？”

“老子就是王法！”

“既然如此，你这几世就完全不需要王法！从你下一辈子开始，你便世世被人欺凌来赎你今日的罪过！”

于菲看着忽然间就明白了。

“师父，我看他前几世都被人欺凌。如果和这道士说的话联系起来，那岂不是和这个道士有关系吗？”

师父点了点头。

“此人来头不小，正是他为了惩罚杜寒山这种人在他的身上下了咒术。这种咒术会伴随轮回进入下一世，所以从杜寒山成为小混混的那世开始就已经注定杜寒山要受人欺凌。所以每死一次他身上魂体的怨念就会更重， 这就是为什么你第一次看见杜寒山的时候他魂体是黑色的。”

原来如此，师父这么一说于菲才算是明白了。

“那师父，要想渡他就得先解开杜寒山身上的咒术吗？”

师父点了点头。说道：“于菲，他已经受了好几世的轮回之苦。不论如何，这一世该结束了。他前几世犯下的罪孽，都已经在后几世中悉数偿还了。”

“那我该怎么做？”

“于菲，你去一趟灵独山，只有那个道长才能解开杜寒山身上的咒术。”

“那个道长还没死啊！”

“此人来头不小，乃是天界中人。只是犯了错误不得反悔九重天，他如今就住灵独山，号灵独仙。拿上这个去找他，他就会明白了。”

于菲接过师父手上的东西明白的点了点头。

师父带着于菲下了望乡台之后，于菲就回到了人间。她不认识灵独山的路线，可是一路询问地面的幽魂，也算是好歹找到了去往的方向。灵独山是座充满仙气的山，于菲落在地上的时候。只觉得这里的洁净令她身上的魂体在都不在发抖，这就是仙气的厉害。

亦如在阳光中藏不得半点秘密。

灵独山门前。朱红色大门，两座石狮镇在左右。于菲敲了敲铜环，随着咿呀声之后门缓缓打开。

“来者何人？”

“道长，请问是灵独仙道长吗？”

于菲走进去之后，里面竟然是空空如也。什么东西都没有，于菲看着这个类似于道观的地方。只有三个蒲团放在地上，一尊雕像坐于上方。

“竟然是阴阳安度使。”

这声音充斥在于菲的周围，根本就无法分辨的出来。于菲看着左右，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道长，我是奉师父之命来请道长帮忙的。”

“你师父是谁？”

于菲拿出了师父给的信物。因为看不到人，她只能亮在手掌心。随后一片虚拟缥缈的云烟过后，于菲眼前的景物迅速退去。

脚下成了石字路，前方的亭子里正有一个道骨仙风的老头坐在。袅袅升起的云雾茶慢慢浅斟，穿透世事的眸子远远的眺望着天地的另外一方。

于菲赶紧走了过来。

“道长。”

“你师父让你来可是为了杜寒山一事？”

于菲忙不迭的点头。

这道长扭头看了于菲一眼，眸中若有所思。喃喃着：“看样子，一切都是缘。”

“道长？”

于菲压根就听不懂他说这话的意思。

“我可以帮你，只是你告知你师父她欠了我一个人情。”

“嗯。”

道长从白色的宽大袖子里取出了一根笛子。

“在杜寒山的面前将这笛子吹响，他身上的咒术便自然解开了。只是想要渡他，还得你师父亲自出马。”

“为什么？”

于菲的疑惑纳入这道长的眼里。

他原本想说什么，后来还是忍不住了。说：“你赶紧回去吧。有些事情，轮不到我来告诉你。”

于菲点了点头。

随后，于菲眼前的画面就消失了。她站在原来的石子路上，前面却没了亭子。望过去，只有一片随着风荡漾的野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