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顽固的葛从周

听到葛从周这么一说，李弘益突然大笑了起来。作为朱温手下有名的大将，葛从周一直是他重点关注的对象，军情司搜集了关于葛从周一切能够收集到的情报，早就摆在了李弘益的书案上。

葛从周是个豁达大度的人，有智谋，虽然最早投身于黄巢军中，算是他人生的污点，但是自他跟随朱温以来，四处平定叛乱，尤其是剿灭蔡州叛乱称帝、凶名赫赫的“吃人魔王”秦宗权，出力甚多。

黄巢起义，对于大唐来说，造成的最严重的影响就是，沉重地打击了大唐王朝皇室的威望，朝廷对地方的掌控力度再次被削弱，天下藩镇四起。葛从周在朱温崛起的过程中可以说得上是最大的功臣之一。

虽然是军阀混战，但是不能因此就抵消掉葛从周的战功，他毕竟四处攻打各成一派的地方小势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维护了朝廷在地方的尊严，正如他自己所说，他的确也算是为了大唐出生入死。

尽管他的顶头上司是朱温，而且朱温最终扩大了自己的地盘和实力，并迸发出了惊天的野心，弑君篡位成功，但是不能因此就彻底不承认葛从周曾经的功劳。

李弘益笑了一阵，说：“朱温虽然是逆贼，葛太保却未必是帮凶。太保犹在壮年，却称疾退隐，只怕是朱温疑心太重了些。”葛从周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是有病的样子，李弘益这一点儿眼力还是有的。

葛从周叹了口气：“朱天子待吾甚厚，吾从军二三十年，一身兵疮，不能再领兵作战，懿宗皇帝无德，不能维护百姓，况大唐气数已尽，大梁取而代之，正是天意啊！”

他顿了一顿，说：“吾自知难免一死，素闻元帅宽厚，还请留一点葛家血脉，不使我祖宗不血食，罪民便知足矣！”

他知道李弘益话里的意思是在为自己开脱，但是葛从周却觉得，为人臣子，当从一而终，若要他背叛朱温，实在是有些难了。

这时人群里钻出来一人，忍不住说：“葛通美，沙场之上，你骁武善战，为何做人却如此糊涂愚昧？朱温乃国贼也，非明主也，你要陪他一起送死殉葬不成？”

众人都拿眼望去，毕竟在场的人若论资历，还真没有能够超过葛从周的。葛从周原本已经跪倒在地上，闻言惊讶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说话的人，又低下了头。

说话的正是老将丁会，在场的大约也只有他有资格直呼葛从周的字了。丁会是个很有原则的，他少年时任侠，哪怕到了朱温部下为将，也从来都是有话直说，他为人方正，连朱温都不敢轻易惹他，对他很是敬重。

丁会和葛从周有快二十年的老交情，两个人经常被朱温派出去四处征战，彼此配合默契。葛从周看到这位老朋友老搭档，依旧是默不作声。

丁会快步上前，去拉葛从周的胳膊：“通美兄，元帅知你在偃师，故而才下洛阳，便赶快命人前往保护，并请你前来，莫非你是真的要随朱温这个逆贼一条路走到黑么？”

葛从周摇了摇头，使了把劲儿说：“道隐老弟，我只是个武人，当年迫不得已从黄巢乱贼，后来跟随朱天子四处平叛，知遇之恩吾不敢忘也！”

他话还没继续说下去，丁会急了，大声说：“狗屁知遇之恩，你我当年投奔朱温，乃是因为他是朝廷任命的官员，我辈沙场厮杀汉，是为朝廷为大唐效力的，关朱温何事？难道你要一心跟着朱温，做个甚么狗屁从龙之臣么？”

李弘益见丁会说得来了怒火，连忙上前一步，搀扶着葛从周站了起来：“太保素来忠义，朱温在洛阳谋逆，太保正在潞州，彼獠野心欲壑难填，此国贼也。但是太保所作所为，朝廷一向记在心里，便是官家对太保也称赞有加的！”

李弘益所说的朝廷，自然是长安的大唐，官家自然就是李柷。葛从周虽然是朱温手下有名的将帅，但是在朱温篡位一事上，他确实没有参与其中，这一点军情司也是确认过的，丁会也做出了保证。

葛从周叹了口气：“多谢元帅，只是…”他话没有说完，丁会在一旁拉了他一下，李弘益对曹用行点了点头，曹用行抱过一个匣子打开来，李弘益拿出一个黄灿灿的东西来，大声说：“天子有圣旨！葛从周接旨！”

于是葛从周被丁会不情不愿地拉着再次跪了下来，李弘益身边众人也都单腿跪下，葛从周稀里糊涂地听到李弘益念到：“皇帝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尔检校太保葛从周，军帅戎将，…兹特授尔检校太尉，鲁国公，金吾卫大将军，上柱国，锡之敕命于戏，威振夷狄。深眷元戎之骏烈功宣华夏，用昭露布置貔熏，以锡武弁，另加丕绩，钦哉！”

大唐的“三公”为正一品，活人是很难获得这个荣誉头衔的，所以一般都是“检校”，也就是暂领。“上柱国”属于勋官，属于大唐十二等勋级的第一等；李弘益改革禁军，六军十二卫中的十二卫，金吾卫名义上是为皇帝出行护驾的仪仗队，有名而无实权；至于鲁国公的爵位，在大唐来说除了领一份工资外，同样没有对应的实际权力。

这是李弘益提前去信长安要来的，葛从周毕竟不比旁人，他在朱温部将的地位和资历摆在那里，和刘知俊一样，无论如何，李弘益都必须要以高官厚禄来笼络的，这就是“千金买马骨”，好让其他的伪梁官员将领看一看。

刘知俊在后面听李弘益念完，羡慕嫉妒得眼睛都红了，他投靠大唐，李弘益给他的安排也还不错，虽然“大彭郡王”的爵位被除了，但是他的手下从五千人扩到了一万二千人，军号是开道军，这可是实打实的给予了他足够的军事指挥权啊！

然而没有想到，一个退休了的葛从周，地位反而比在朱温名下更加高了，要知道葛从周为朱温出力这么多年，可是连个爵位都没有混到的。

刘知俊也知道自己曾经的“大彭郡王”是怎么来的，朱温想要对王重师下手，为了安慰王重师的好友，同时也为了让刘知俊更加卖力，这个郡王爵位勉强算是让马儿跑之前喂的一口好草料。

跪倒在地的葛从周楞了好半天，说实在他一开始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在温韬不软不硬的态度下，他看不出李弘益对自己的真实态度，但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场面。

葛从周打仗是一个讲求智谋的人，所以他并不是笨蛋，他很快就意识到，大唐对他如此宽容优待，是因为要树立一个榜样给朱温的手下们看。

但是葛从周毕竟是个有底线的人，他始终无法接受“良禽择木而栖”的思想，只觉得朱温待自己确实不薄，因此还在愣愣地并未谢恩接旨。

场面顿时有些尴尬，丁会反应快，凑了上来，“热情”地扶起了葛从周：“通美兄，恭喜啊！”李弘益笑呵呵地将圣旨塞到了葛从周手里，顺手将他扶起：“太尉，你是国家重臣，国之干石，以后就更要为大唐尽心竭力了！”

然后他高兴地说：“葛公前来，这是大喜事啊，诸位请入城，咱们为葛公接风洗尘，顺便庆祝葛公高升！”于是一帮人热热闹闹地簇拥着葛从周向洛阳城内而去。

葛从周想要拒绝，然而李弘益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眼看着李弘益在前引路，葛从周叹了一口气，丁会笑了起来：“通美兄，喜事临门，何来叹气呢？”

葛从周看着这位早早就投奔大唐的老朋友，摇着头再次叹了口气：“李弘益要我为他效劳，如今我身不由己，若要保全家族，也不是不可。但若要我领兵与开封朱天子做对手，却是万万不能的！”

葛从周是个识时务的，他想通了一切，也知道自己若是不从，真惹恼了李弘益，对方有的是借口和理由杀自己全家。而且他自觉得，朱温手下有名望有资历的将领还有一大把，李弘益想要找个榜样，未必非得选择自己。

丁会笑了起来，以葛从周的名望，李弘益就是再宽厚，也不可能让他出来带兵了，只是他却不想解释那么多，问：“通美兄可知康怀英死后，朱温派何人为西路行营招讨副使么？”

刘知俊投降的消息未必这么快就传到开封，就是朱温知道了，也不可能马上换将。葛从周眉头皱了起来：“副使自然是河阳节度使张归霸，怎么，李弘益是想要我劝降么？此事绝无可能！”

张归霸是葛从周的结拜兄弟，当年一起从黄巢军投朱温的，葛从周虽然致仕，但总归是军中多年，这些消息还是知晓的。他的脸色顿时冷了起来，觉得李弘益若是这么打算，妄图用高官笼络自己，却让自己去做个说客，实在是小家子气概了。

丁会大笑了起来：“我只是想提前给通美兄提个醒，洛阳城被我大唐占领后，河东晋王来信指名要你的人头，被元帅拒绝了。但是张归霸，恐怕是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