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离开金陵

我们大婚那日，九天十地来贺。

我端坐在铜镜前。身着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头戴镶宝双层花蝶鎏金银簪。等着宋梓辰前来迎娶。

梅香和阿渔在一旁替我梳妆打扮，都说我今日极美。

平安趴在一边看着我，摸了摸我的喜服，高兴的拍着手说道:“我娘亲今日大婚，自然是这金陵最美的新娘。”

梅香在一旁打趣的看着平安，捏了捏他的鼻子说道:“平安，你们宋府当真是与别人不一样，你大概也是整个金陵唯一一个能看到自己母亲嫁给自己父亲的孩子了吧。”

我们正说着话，青儿进了房门，看着我笑着说道:“姐姐，吉时到了，我们出去吧。”

我点了点头，青儿走过来挽着我的手陪我走出房门。我忽然感到头晕目眩，险些摔倒在地上。

阿渔见状赶紧将洛神医叫进来。“神医，我姐姐忽然晕倒了，你快来给她瞧瞧看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洛神医听后赶紧走进来，坐在一旁替我把脉看病。

“我姐姐究竟是怎么了，是不是因为近日来没有休息好？”阿渔在一旁着急的问着。

洛神医替我把了把脉，皱着眉头回过头去对阿渔说道:“屋子里吵成这个样子，让我怎么给病人治病。你们都先出去，让我好好给绮雯看看。”

大家看到洛神医有些生气，赶紧退了出去，只留下我和洛神医两个人在屋子里。

“叔父。”看到所有人都退了下去，我才对着洛神医笑了笑，轻轻的喊了他一声。

洛神医看着我摇了摇头，皱着眉对我说道:“你这丫头，你可知道你的身子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我对着他笑了笑，轻声说道:“我的身子我自然知道。”

洛神医叹了一口气，将眉毛皱成了一个川字，摇了摇头对我说道:“从你第一次没了孩子开始，你身子的亏空就没有补上来过。可是这些年你又如此操劳，丝毫不懂得爱惜自己，如今恐怕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了。”

我笑了笑，朝着外面看去，轻声说道:“叔父，你答应我，不能将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

“可是这根本瞒不过去啊。”洛神医摇了摇头对我说道。“接下来你的身子会越来越差，再这样下去，连一年也撑不过去。你如今成了这个样子，真的就没人知道吗？”

我摇了摇头，勉强的笑着对他说道:“也不是完全无人知晓，梅香知道在的身体状况，她一直跟在我身边，我就告诉她了。”

洛神医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会儿问我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摇了摇头，对着洛神医笑着。只是笑着笑着，眼泪不由的就流了下来。摸着自己的衣服说道:“叔父，你知道吗，其实这一天一直是我多年以来的梦想。虽然我自幼嫁入宋家，可是我从来都没有感觉到自己是宋梓辰的妻子，知道这一刻，我才真的感觉到自己是他的妻子。这些年来与我而言始终忘不了的人，一直都只有他。”

“叔父，我知道在不行了，可是这是我的梦想，我想这样自私一次，我跟欢喜。”我对洛神医说着，眼泪不由的流了下来，洛神医背过身去，再转回身来时，我看到他的眼圈发红。

我对着他笑了笑，“叔父，我这一生过得太坎坷，但是能遇到你，遇到阿渔，已然是此生最大的幸运。我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只可惜我没有机会嫁入宋家了。”

洛神医犹豫了很久，最后才对着我点了点头说道:“好，那你告诉我，究竟要我怎么帮你？”

我和洛神医说完话，阿渔在外面着急的敲门，对着屋内喊道:“姐姐，你要不要紧，再不走的话就要错过吉时了。”

我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对着屋外说道:“我没事了，阿渔，你们进来吧。”

阿渔和梅香这才推门进来，看到我好好的坐在床榻边，这才松了一口气。

洛神医笑了笑，对着阿渔和梅香说道:“你们放心，绮雯这丫头没事儿。只是今日要成婚，有些紧张才会这样，你们不必太在意。好了，既然吉时已经到了，那你们就出发吧，可不要耽误了时辰才好。”

听到洛神医这样说，阿渔才反应过来，赶紧拉着我朝外面走去，一边走一边念叨着:“是啊是啊，可不敢耽误了时辰。”

一拜天地，感谢天赐良缘地结连理。

二拜父母，感谢父母养育之恩。

夫妻对拜，相亲相爱白头到老。

若说无缘，缘何相遇，若说有缘，缘定今生。

我看着宋梓辰，他也看着我。这一天，我再次嫁入宋府。

那一天宋梓辰喝了许多酒，躺在我的身边不省人事。

“梓辰，梓辰。”我连着喊了他好几声，他都没有反应。

我打算离开，他却伸出手来抓着我的胳膊不让我离开。不停的说着:“姐姐，今日我很欢喜，从此以后，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好好的过日子。”

听到他这样说，我的心开始疼了起来。回过神来抚着他的额头，轻声喊了一声:“梓辰。”

其实我多么想能够留下来，守着你守着平安一起过日子。可是我不能这样做，趁我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我必须要制造出离开这里的假想，让你们以为我在另一个地方过得很好，总好的过让你们亲眼看着我死去。

我犹豫着，梅香忽然开始在门外喊我。我应答着，轻轻的松开宋梓辰的手，朝着门外走去。

“小姐，你真的想好了？”梅香和林轩问我。

我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对着梅香说道:“只是可怜你们一家三口了，雅婷还这样小，就要跟着我背井离乡。”

梅香紧紧的抱着我，哭的说不出话来。

我对着她笑了笑，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轻声说道:“没事儿傻丫头，你别哭。洛神医说我还有一年的时间，你这么着急哭干什么呢？”

那天晚上，我们坐上了去北平的火车，从此离开了金陵。听说宋梓辰和绍青后来找了我许久，都没有我的身影，宋梓辰看着我写给他的信，一遍遍红了眼眶。那些话是从前他写给我的，如今我还给他，我们之间也算是没了什么纠葛。

两性联姻，一堂缔约。

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

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

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几生劫，远渡他乡不知还。心有千千结，不忍道离别。

其实也并不是没有回过金陵。毕竟到了最后，我还是想再看宋梓辰一眼。毕生所求不过五个字：我怎么舍得。哪怕是饮鸩止渴，我也甘之如饴。

再相见时，我与他恍若隔世。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他酒气熏天的躺在地上，眼眸身陷混沌不堪。早已没了昔日的风采。

宋梓辰，我们相逢不晚，为何依旧匆匆，山水几万重。

我忍不住伸出手来，却在半空中停驻。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拍拍他的肩膀，还是想给他一个触手可及的拥抱。

他抬起头来，一眼便认出带着面纱的我。却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梓辰，你醉了。”

他苦笑着摇头，“是啊，若非我醉得厉害，又怎能够在梦中再见到姐姐。”

心愿已了，永不相见。乱世天下，各寻逍遥。

我拨开宋梓辰撕扯着我的手，跌撞着走出门去。身后传来东西撞击破碎的声音，“姐姐，我这一生，终究是负了你。”

梓辰，希望你能够寻得相爱之人，她能够陪你共鸣满腔的豪迈与悲歌，能陪你浮尘一生的荣耀与坎坷。

梓辰，岁月无期，只是从今往后，别再苦了自己。 这里有太多的不可触及和悲欢离合。而我生命中的万水千山，都已与这座城市一一告别。

这些年来我倚窗聆风伴雨柔，北平的寒风凛冽，却比金陵的人心要暖。

金陵于我，是一座再也回不去的城市，也是传闻里那些陈词滥调的故事。

半年之后，我辗转反侧，托人给绍青他们捎去信息，告诉他们我一切都好，让他们不必担心。辗转反侧，自然是不想让他们找到我。绍青以为我始终无法原谅宋梓辰才会如此，便也没有继续深究。这样也好，我知道他们过得好，他们以为我过得也好。这就足够了。

梅香和林轩陪我一起留在北平，度过我人生中最后一段时光。雅婷一天天的长大，总是让我想起平安。这半年多以来我不在平安的身边，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是否又长高了一些，在学校有没有受到先生的责罚。

“小姐，小姐。”梅香喊了我两声，我才重新打起精神来。

这些日子以来，我的身子越来越差，每天清醒不过三四个时辰。有时候我真的害怕，害怕自己哪一天再也不会醒来。我写了很多信，一封一封，都是写给平安的。我叮嘱梅香，等到日后平安长大了，就将这些信全都交给他，告诉他他的娘亲离开金陵实在是无奈，其实他的娘亲一直都爱他，告诉他让他要过得快乐平安，才能不辜负当初为他所取的名字。

我应答着，对着梅香点了点头。她替我加了件衣服，看着我继续睡过去。

洛神医后来来看过我几次，一次比一次的脸色难看，我便知道我的病情如何。虽然他总是骗我没什么大碍，可是我自己的身体，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只得对着他点了点头，笑着说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