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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有刀饮浊酒
世间武夫,有所得者大多遵循纳身、服气、化境这一体系而成。纳身修明劲;服气练暗劲,只有渐入化境,才算是得以一窥武学真谛,从此山高水长,全凭造化境遇。
纳身、服气且不提,世间武夫化境之妙大抵可以概括为‘不见而章,无为而成。’到了这个境界,习武者周身内外全仗真意运用,手足动作所用之力,有而若无,实而若虚。其运气亦不着意,亦非全不着意,忽隐忽现,若有若无,许久之前就有过一位专修拳法的世间武夫一怒而连杀三百七十六北芦魔教的事迹,这位已经不得真名只留下姓氏的郭姓拳法大师就曾在总结化境之妙时说:“有型有意都是假,拳到无心方见奇。”以此足可见化境之妙,不足为外物道也,因而就算两位同是化境武夫生死相搏,也有可能被其中一人一击毙命。
温咏言这个百无一用的状元郎,如今的正六品随军参议此时正骑着一匹红棕战马停步在狮驼寨大门,目光所及之处火光冲天,五百轻骑皆着黑盔黑甲,于夜色火光中无声无息的收割着狮驼寨聚拢而起的匪贼。在温咏言看来,这群连乌合之众都算不上的土匪对上哪怕在整个姜虞国也算得上是最精良的黑甲轻骑来说实在是有些不够看,人人仓皇逃窜,哪怕刀口已经临头却仍在那兀自乞求活命,甚至连一点点的反抗心思都升不起。
据地奇传递过来的消息说,狮驼寨在整个尔是山乃至整个新河州都算是头一号的大匪窝了,常驻在寨子里的匪贼就多达一千三百余人,平日里相邻丝毫不犯,只是偶尔纠结几百人赶赴北芦境对外宣称劫掠北芦夷子。温咏言所骑的红棕马喷了两口鼻息,原地踏步,从先前聂旧符所突袭的哨塔上突然冲下来一人,手中大刀做挥砍状,直冲温岚而来,嘴里喊道:“走狗,纳命来。”
火光映照下,温岚抬头看见这人是一个身穿粗布棉衣的光头汉子,左脸上有个疤,手中大刀刀口崩开了三个缺口。过目不忘的温咏言根据地奇搜罗来的细报中记载认出了此人还算是狮驼寨中的一个小头目,统领黄不义手下的苗文光,外号‘疤和尚’。温咏言手拉缰绳不紧不慢的驭使红棕马后退一步,早有暗地里守卫多时的红衣红帽纵身而起,一脚踢开苗文光大刀,反手拔出比之这把崩了刀口的大刀不知好了多少倍的唐横刀一刀横拍在苗文光天灵上,一招毙命。
最后一句话与先前何众说的几乎如出一辙的苗文光坠到温咏言身前,双目横睁,陪伴了大半辈子的崩口大刀不知被地奇一脚踢到了哪里。一身红衣红帽被人称作‘锦红衣’的安蓟地奇落地后看也不看被一击毙命的苗文光,长刀归鞘后抱拳朝端坐红棕马上的温咏言微微致意,随即又隐没在了黑暗中。
温咏言微微一笑,心中想着这姑娘虽然冷的紧,倒是个细心的人,为了不让自己被溅上血,将刀口由砍改成了拍。从体态上来看,这个蒙着面巾的‘锦红衣’虽然年岁不大,出手却意外的干净利落,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杀人了。何曾想过早些时候在金陵城占了地字一号房时匆匆一现的安蓟余奇此时正在暗中护卫自己。摇摇头,只能在大门处发呆的温咏言继续思考刚才的问题,狮驼寨纠结几百人劫掠北芦夷子,却次次都大获全胜,更匪夷所思的是就算大获全胜,也要有伤亡才是,狮驼寨众人却丝毫不损。非但如此,每每归山,大车小车粮食用品都随着这几百人入了狮驼寨,甚至于还有闲粮周济乡民,使得狮驼寨上下在尔是山周遭平白多了许多眼线。
随军参议摸索着下巴,七天来的日夜兼程已经让这个弱冠之年的男子窜出了许多柔软细密的胡茬,温咏言远远眺望着立于狮背峰中腰的石质大殿,嘴里自语道:“狮驼寨要那么多人干什么?”
李家村、杨柳村、临河村、张家村、边藻屯……
温咏言默念着被狮驼寨悄然抹去的村子,握住缰绳的手指骨攥的发白,五十六个村子,两千五百五十六人,无论男女老少、妇女婴孩,全都在三年中被狮驼寨一一拔掉。这些村子大多地处偏远,有的甚至常年不与外人交往,还是一封远乡游子的家书,让驿卒发现了早已化为白骨的一对夫妇,这才让安蓟余奇查到了三年来发生的种种。
闭上眼,耳边除了喊杀呼啸,还有一声声冤屈回荡在耳,久久不息。
流云派有刀饮浊酒。
这把名字古怪偏偏高居吹雪楼《刀评》前三甲的狭长黑刀,最开始也不是叫做这个名字,相传晋北朝有名匠好酒,憨醉抱着新煅的刀胚捶打,误将美酒引为淬火之用,却意外的铸造出了这把名动江湖八百年的刀中孤品。刀长堪及五尺,刀身弧浅狭长,乌黑透亮,刀背勾有暗红色细密血槽,以至于每次聂旧符手刃敌人后,饮浊酒总是要沿着不规则的血槽蜿蜒几圈,再行滴落。聂旧符托着饮浊酒由疾行改为慢步,身后横竖躺着不下二十余具尸体,全都一招毙命,眼前便是连安蓟余奇多次试探都不得窥一貌的狮驼寨大殿,以及挡在自己与大殿之间的健壮汉子。
说是大殿,其实放在任何一个州府,连七品下的小吏都看不上眼,但在周围茅草屋,土坯房的衬托下,就显得尤为瞩目了。站在随着马蹄不断践踏而簌簌往下落着土石的大殿下的健壮汉子,右手拄着一杆大戟,身上穿的也是做工还算考究的锦装棉袍。聂旧符在看到这个汉子时便停止了疾行,因为在他的了解中,这个面貌粗犷却别有一番英气的中年汉子,正是整个狮驼寨的土匪头子,寨主庞宏胜。
与聂旧符相隔几人远的张义方斜垂白鹭,先是看看聂旧符,随即朝庞宏胜笑问道:“有什么想说的吗?”
非但没有气急败坏反而带着笑意的庞宏胜朗声答道:“跟死人我可没什么话说。”
“很好。”张义方一撩前袍,身体转眼已经来到了庞宏胜跟前,一个直刺就递了出去。身形健壮却尤有灵动的庞宏胜横起大戟,戟杆恰好挡在白鹭剑剑尖,体内罡气一引一放,仰仗着浑厚体态的庞宏胜立即给了张义方一个回礼。
让浑厚罡气逼退的张义方被聂旧符轻轻托住后背,止住退势。后者已经拖刀越过,一个高挑挑向庞宏胜,眼角余光中,聂旧符瞥见自己昨晚深夜探访的偏殿之上,一个曼妙身影正在月光映衬下婀娜而立,鲜血一样颜色的长裙恣意舞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