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芳华逝
“那,我先回去了。”越青荇撑开伞,雪花又纷纷落在伞上,米色的油纸伞瞬间被染成的白色。
沈玉疆点点头,随即不语。
越青荇刚走出几步,突然又想起什么,回过神来,颇有些窘迫:“外头冷,要不先进去吧。”
沈玉疆一愣,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越青荇又想了想,确定没什么要说的了,这才离去。
沈玉疆目送她离去,见她走远,才收回目光,突然猛地咳嗽两声,又怕惊醒了房内的越青岚,死死压制着声音。
突然,几滴殷红滴在雪地里,沈玉疆的瞳孔微微放大,看着捂着嘴的手的指缝中流出的红色液体,有些惊诧。
“哈……”深深呼出一口气,沈玉疆闭了闭眼,口中酸涩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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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八。
这个年过的分外冷清。父亲与哥哥不在,姐姐又病重,家里虽然有管家置办事宜,然而说到底也只有她一个人过。
越青荇在院子里闲逛,抬头看见阴霾的天空难得的透出一丝阳光。虽然依旧有厚厚的积雪,但眼见着终于要晴了。
陡然间,天仿佛又暗了下来。一点一点,星点般大的雪籽落下,渐渐变大,成了鹅毛大的形状。
越青荇叹了叹,又下雪了……
“二小姐!二小姐!”管家急急忙忙跑来,神色是掩不住的慌张。
越青荇心下一惊,想要开口询问却陡然间说不出话来,只能听见心里‘咚咚’的心跳声,急促而慌乱。
“二小姐,大小姐不行了!”话音未落,青色的身影已经跑出。
管家怔了怔,也忙跟上去。
越青荇坐在马车里,不停的催促马夫快些,紧握着的双手冰凉。
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问坐在外面的管家:“父亲和大哥不是说加紧脚程这两天可以到吗?怎么还没回来?”
管家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被寒风吹的有些发抖:“原本是可以到的,但是在安兴被风雪困住了,怕是要耽误些时间了!”
“哦。”越青荇忽然没了力气,瘫倒在马车里。
“小姐,到了!”
越青荇仿佛被这个声音扯回了神,马车还没有停稳,一个猛子跳下了车。
“小姐,小心点儿!”管家见她的情状,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儿。越青荇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却在站稳之后又即刻往内苑跑去。
凛冽的风似刀割在脸庞,越青荇浑然不觉,心却仿佛跌倒了湖底般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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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吗?”沈玉疆坐在床头,越青岚躺在他怀里,有些瑟缩,故而沈玉疆在她耳边问道。
越青岚脸色白的瘆人,点了点头。
沈玉疆忙叫人拿了一床棉被给越青岚盖上。
“还冷吗?”沈玉疆抱着她的手紧了紧,柔声问。
越青岚的脸色仿佛慢慢回转了些,又点了点头。她的精神好像比往常好了许多,可谁都明白她这是回光返照。
沈玉疆又给她盖了层被子。
“那现在还冷吗?”
越青岚笑着摇头,身体却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哆嗦。
沈玉疆眉头微微皱起,干脆自己也躺进被子里,用自己的狐皮大氅包住越青岚,又往她身上盖了层被子,将越青岚的头放在自己腿上,动作细致的仿佛对待婴儿。
越青荇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却忍不住落下泪来。越青岚看见门外的越青荇,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越青荇坐在她的床边,越青岚拉着她的手,又拉着沈玉疆的手覆盖在越青岚手上。
越青荇一怔:“姐姐……”
越青岚没有看她,却转向沈玉疆:“玉疆,我把妹妹交给你,你要好好对她。”
越青荇把视线放在沈玉疆身上,只见他点了点头,笑意温柔:“放心,我自会照顾好她。”
越青岚点点头,突然所有人都沉默了,静谧无声。
良久,越青岚看着沈玉疆,忽然落下泪来,嘴角却是向上翘着的:“玉疆,对不起,倘若知道会这样……就连孩子也不曾保住。”
沈玉疆神色仿佛没有什么变化:“到底都是我的错,与你何关?”
越青岚摇摇头:“其实,倘若你不是沈玉疆,我也不是越家女儿,或许,我们可以男耕女织,举案齐眉。可惜……”
沈玉疆不语,一直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的越青荇看着他,却蓦然发现沈玉疆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水光。
本该是才子佳人,恩爱白首,只可惜……不同路。
又是良久无语,越青岚的眼睛闭着,越青荇几乎要以为她已经去了。
沈玉疆靠近她的脸,轻声问:“累了吗?”
越青岚微微点头,沈玉疆为她盖严实了被子:“累了就睡吧,我在这里陪你。”
越青岚又是点一点头,许久却又开口,却显然已经没了力气:“玉疆,我是不是要去黄泉路,奈何桥了?”
听见这话的越青荇低头,忍不住泪如雨下。
沈玉疆却依旧面色不改,声音却越发温和:“无妨,我们的孩子在那里等你。”
越青岚释然的笑笑,终是撒手而去。
片刻后,才有人嘤嘤哭出声,却压抑着不敢有太大动静。
越青荇这才反应过来姐姐已经去了,心头却没有想象中那样难过。
姐姐从小乖巧,不似自己淘气,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在人前人后也端庄大方。然而越青荇才知道,姐姐有一日晚上曾哭着与她说过,她羡慕自己无拘无束,不用担心有不得体的动作而让人笑话。
她被束缚了一辈子……如今也算是有了好去处。她为别人想了一辈子,想着成全别人,到最后也只不过成全了自己。
这样也好……
然而越青荇却仍旧忍不住流泪,大婚那日,那女子盖上红盖头登上花轿,将自己的手搭在那个男子手上,那是她的一生啊……
良久越青荇抬头看沈玉疆,却见他仍旧毫无动容,连姿势都不曾变动。
越青荇有些奇怪,视线放下,却见鹅黄色的被单上点点猩红,沈玉疆的手紧紧的握着,鲜红的液体流在被单上。
越青荇心中惊疑,然而惊疑过后却是……一阵一阵的心疼。失子丧妻之痛尚且让他难过的如此隐忍,究竟他要痛到何种程度才能流一滴眼泪?
沈玉疆突然将越青岚平放在床上,自己下床来看着她,缓声道:“你跟我去商量一下你姐姐下葬的事宜。”
说罢转身离去。其实越青荇不懂这些事情,只是想起上一次姐姐交代她要与她的孩子合葬,所以还是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