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往事

事情过去后，月瑶夕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新的一天，她还是和往常一样。

身着一袭浅色轻纱罗裙的月瑶夕正躬身悉心照料各色春秋的草药，伊人眉目清秀宛若落在花海的谪仙。要是负手站在不远处的草亭之中，透过百里花海看着那月瑶夕的一颦一笑，眸子里不禁闪过几抹悲凉。

真是像她......

如若她还活着，必定也会这般自在吧......

脑海里浮现出一位女子在眼前的花海内翩翩起舞，笑靥如花令人心神驰迷，而他正抚琴而坐奏一曲与她共舞。想到这，药师只是苦涩一笑，脑海中的一切瞬间被血色浸染随之消失不见......

“师傅?你怎么在这?”等药师回过神来发现月瑶夕正站在自己的面前，柳眉微皱询问道。那一瞬间，以往心心念念的女子瞬间和眼前的月瑶夕的面容重合，药师怔怔的看着她，可理智又一遍遍的告知自己，她不是!她不是我的妻!她早就死了!

月瑶夕如水的瞳子看着药师的表情，轻声询问道：“今日师傅你可是想起往事了?”未等药师开口，朱唇轻启：“若是信得过瑶夕，不凡同我说说罢。”

闻言，药师望着月瑶夕的眸子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接着又看向远处的百里花海，像是自言自语般喃喃道：“我自知孤家寡人可怜，可必定也有可恨之处，因果循环自作自受......”

“之前，我有一结发妻子。青梅竹马爹娘互相指腹为婚，后来家道中落，她本可以改嫁他人早早享受荣华，可为了我甘愿吃五年的苦。”

“当年未有红裙嫁衣，便天地为证，鸟雀为媒，一身素色麻衣嫁我为妻。”

“五年寒窗苦读，研修先父所留医书，从一位苦大夫慢慢爬上了朝中一品御医的位子。不求名利，只为给那受了多年苦的妻子享受一番荣华，再许她一袭红妆曳地，大红花轿迎娶她过门，给她一世安安稳稳。”

“我不愧天地，不负于他人尽心尽力传授医理，可就是如此老天却负了我!我负了妻一条命!”

那日，药师正在御药房配制新药，愿可救福于天下百姓。忽然一位宫女从房外匆匆而来，神色慌急告知药师她所服侍的娘娘近日身体甚是憔悴，刚刚便在花园赏花之际倒下，望药师可以速速的去看看娘娘如何了，是否有恙。药师见这位宫女神色如此的惶急便放下了手中的事，手拿药箱便同那宫女匆匆赶去。

“自知官路险恶，后宫更是吃人的地方，可我本为医者，凭着仁心就去了，谁知等来的却是家破人亡....”说到这，药师原本淡漠的眼瞳竟然在那一瞬间染上了雾色，里面满是恨意和悲凉，隐在衣袖内的双手紧紧而窝，骨节泛白。原本温润的眉头紧皱，肃杀之意油然升起。月瑶夕未出声，她不知该如何安慰眼前这个男人，大夫本该宅心仁厚，拥有如今这般骇人的神色。也只能怪这世态炎凉罢,世间的险恶吃了药师最后的温润，而他妻子的死亦带走了公子如画，阴郁隐世如同行尸走肉般度日......

药师为那妃子把脉，心中一喜告诉妃子是条喜脉，已孕一月多。这本该是件喜事，可妃子的眉宇之间没有丝毫的喜意，相反的是慌张和不知所措。药师心生疑虑顿感此事不妙，正欲提着药箱转身离去之时，那守在珠帘外的宫女瞬间眉目凶恶起来拦住了药师。妃子邪魅至极，唤了一声，檀边的另一个宫女便手捧衣物为坐立的妃子披上了外衣。

“御师可是确定了?皇上已有两月有余未踏入本宫的房门了，怎的会有怀孕一说?”妃子扭着酥软的腰肢缓缓走到药师的跟前，容貌当属倾国倾城的美人，本该笑靥明媚，但药师却从这笑容之中看到了隐藏的一把寒刀正暗闪微茫。皇上两月未曾踏入这宫门内，却有了一月的孕身，怕是早就有了红杏出墙私通的嫌疑。妃子心里有数，她这般说只为药师改口，更多的是威胁于他....

药师怎会误诊?眼望妃子的笑里藏刀，假若固执下去，这杀身之祸必定会殃及到家里无辜的妻。只得单膝而跪，道:“那必定是臣医术浅薄误诊了娘娘，望娘娘可以饶了臣的失误。”俯首的姿势正好挡住了药师眼里的冰冷至极，妃子见状，银铃般的笑声传入了药师的耳内，却令人感到作呕。启唇笑道：“御医医术高湛，这次倒是失误了呢，不过本宫不会追究。”手涂满丹蔻的手拂开珠帘走进了里屋，瞟了一眼示意身旁的宫女送走御医。

“我没有回到御药房，心知娘娘不会放过我和妻子。一品官员又如何?在他们眼里依然如同草芥，随时都可以要了我全家的命。我看骗过那小宫女之后便快马加鞭赶回府邸，妻还在为我准备饭菜。”

“衣物钱财全部没有收拾便拉着妻子骑上快马逃离，果不其然被我料到娘娘不会放过我们。派了杀手一路追杀，妻在逃亡之际被那歹人扎了毒针，此毒无药可解。叹我自恃医术高明!可那时连妻的命都挽不回!......眼睁睁看她香消玉殒。”

药师浑身开始颤抖，妻子死时浑身溃烂的惨状历历在目。妻本该同自己白首相伴到老，结果却死在了破庙之内!临时之前，她已经开始溃烂的手拂上了药师的脸庞，虚弱的连说话的声音都像是一缕轻烟。

妻说：“来世....再....给我一袭红妆罢....别再入....入....官门了....”

到这里，药师的眼里的神色接近于癫狂，猛的冲进亭外的百里花海疯狂的甩动着胳膊，奋力毁坏着之前悉心栽培的草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看这些都是我种的草药，为了研制解开妻当年中的毒。可这么多年了根本没有丝毫的进展!”

“我为世人尊称的神医又如何!胆小如鼠只能像是懦夫一般改名换姓躲在荒郊野岭种植草药!我恨啊!”他咆哮着，身子摇摇晃晃很显然他妻子死亡的事情还是对他而言为无法斩断的心魔。眼力充斥着血丝，若不是为人形，月瑶夕会以为眼前这个是没了心智一心只想杀人的猛兽。草药折断杂乱的倒在药师的周围，许久药师直直瘫坐在花海之内，眼神空洞尽数是挫败之意。

月瑶夕第一次看见如此狼狈的师傅，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得连忙跑了过去扶住药师的胳膊，喃喃唤道：“师傅.......”

“徒儿......你可知为师为何会不教医术却医人么?”药师自顾自的开口，疲惫的声音仿佛随时都要消失了一样。

“为何......”

“妻死后，我不再相信任何人可以用医术救人而不是杀人，但我依旧手持医术，就必须扛下医者仁心的担子。你心性善良，为师是看在眼里的，一身医术不能最后只能藏入黄土腐朽，也该让它见见世人了。”药师缓缓开口，伸手拿起躺在地上破碎的药花，想起妻子昔日的脸庞。他苟活于世的执念莫过于种下百里花海，不入官门救济前来寻医的百姓。到最后该是白骨入土之时便与妻共入轮回，来世许她安稳和一袭曳地的大红嫁衣.......

见师傅的神色稍微好了许多，月瑶夕才轻声开口安慰道：“师傅，想必师娘一定是为极其温柔的女子，才会让师傅挂念至今吧，师娘在天有灵也是欣慰呢。”药师听到这句话笑了笑，相比较之前突然的疯癫倒是在此时正常了许多。抬起了眸子，站起了身子远远望去这百里的花海：“她爱花，我之前的药花便是她一手栽培。倒是希望她可以化作精灵入我这花海，也不枉我煞费苦心在这荒郊野岭种植它们了。”

情深缘浅再见来世红尘，不枉黄泉苦等那少年郎。月瑶夕的心里默念着突然想起的诗词，以往觉得黄泉精灵鬼怪都是光怪陆离虚形缥缈，现如今倒是真的希望师娘可以化作花海中的精灵陪伴师傅共渡剩下的时辰，再入轮回之时就是他们结良缘之日。

一阵微风缓缓从远方吹来，酝酿着药花沁人心脾的花香轻柔的拂过两人的脸颊，就像是一只姑娘的纤手抚摸一般。花海中的花摇晃着身姿，像是在欢迎谁的到来。药师微微的怔住，鼻腔内满是花的清香还有她的气息......那一瞬间药师的眼眶里慢慢的溢出一滴眼泪从眼角顺着脸庞滴落道泥土内，没入了进去绽放开一朵水花。

“师傅，我怎么觉得是师娘来了?”月瑶夕有些发愣的开口，眼看不远处花瓣随风起舞的美景。这样看去很像是一位美人正在飞舞花瓣里翩翩起舞呢。闻言，药师拂开药花，开出一条道路跌跌撞撞的走向那起舞的花瓣那，伸手没入了花瓣的中心内，柔和的触感一如既往的令人熟悉。真的是你么...妻....真的是么...你回来了么...

可是，很快风便停了花瓣掉落在花海之内，空留药师呆呆的站在那里，喃喃自语。

“我的妻...你回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