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懿友社（下）

听窦天权用水电报的方式追白杏，窦璇也觉得特新奇浪漫。花了好长时间，才选定了一些她认为适合的诗句，并且一字一句摘录下来。窦天权拿着她帮忙摘录的诗句，开心得像个孩子。看他难得开心的样子，窦璇心潮起伏：最终能不能在一起有什么关系呢？人生短暂，能有一段美好回忆也是很珍贵的。

为配合他家少爷追白姑娘，李二也没闲着。除了筹备开店用的必须品，每天下午，他都要去上河街典当行的刘老头那里，把写好字并刷了桐油的木板取回来。整个上河街，就刘老头的字漂亮。在追白杏这事情上，窦天权可不想马虎，他叮嘱李二要把那水电报做得像艺术品一样精致。李二每天取回木板之后，必须赶在太阳落山之前放到江水里去。

李二的哥哥李老大不明就里，就看到他天天把上好的木材扔进水里，心疼得直跳脚：“嘿，我说你这败家子，好好的东西你扔了干啥？收集起来都能打个柜子啦。”李二噗嗤一声笑，也不做解释。

其实白杏早就看出窦天权喜欢她。这家伙，最近几个月没事总在伊人巷晃荡，姑母都拿这事笑话她好几回了。说实话，刚开始，她都没拿正眼瞧他，一乳臭未干的小屁孩，懂个屁啊。

那回在日租界再次碰面，她才晓得这家伙竟是窦家的公子。本来嘛，她对那种纨绔子弟不感兴趣的。可是，当时他害羞又躲闪的眼神，竟莫名地拨动了她的心弦。其实，她对要嫁的人没有太多硬性指标，富不富帅不帅都没有太大关系，最紧要一点，必须得像她哥一样，是个仗义又豪爽的大英雄。

当初她愿意试着和涂德胜交往，也是基于心里那想法的。只是，对这人了解越多，她越是失望，依稀觉得应该是看错了人。尤其得知他在陈三面摊吃面长期不给钱，她更是打心眼看不起。就这点格局，这辈子都不可能出现什么奇迹了。

在日租界一见之后，她突然对窦天权开始有了好感。这个时候，她发现帅和富好像也没啥错，相反还多了一种怦然心动的微妙感觉。越到后来，想到他的时候会越来越多，有时候不自觉的还会想象和他在一起的场景和细节。有天在梦里，她甚至看了魂牵梦绕的小木屋，里边有花有草、有猫有狗有秋千，还有竹篱笆围起来的菜园子……

可是，现在涂德胜喜欢她的事，几乎是人尽皆知。主要是这一年多时间，他追得太过于大张旗鼓。平时只要有她的戏，他就带一大帮兄弟去扎场子，期间嗷嗷地吼啊叫啊，就差表演晕倒了。末了，除了礼物还有许许多多的鲜花，反正那排场是够够的了。当然喽，涂五爷这么做是有目的的，他是想用行动往白杏脸上盖了印章——这女人是我涂德胜的了，以后谁也别瞎打主意。

她不喜欢涂德胜的做法，可懿友社其他姐妹们都受用得很，夸涂五爷懂浪漫，还说这种肯用心的男人值得托付终身。有段时间，她也试着和那个值得托付的人走得更近点。可是，那种来自身体，来自内心深处的抗拒是她始料未及的——别说让他触碰身体，就算想给个好脸色，脸部肌肉都不肯配合。

前些日子，涂德胜冷不丁派了个人过来，支支吾吾半天，说是要取回当初当生日礼物送她的玉菩萨。那玩意她压根就没戴过，就在抽屉里躺在呢。她连原因都没问，当场就把玉菩萨给他了。她就寻思着，既然是取回定情物，那么就意味着涂德胜这是要主动结束关系了？哎哟，当时她那个高兴劲啦，就差颠着脚狂呼呐喊了。

哪晓得才过了两天，剧社的老板就专程到伊人巷找她，态度很客气：“哎哟，我的台柱子，我可是先祝贺你了啊。”聊了半天，白杏才弄清楚，原来老板近期会去一趟上海，涂德胜托他买块玉，顺带把结婚用的其他饰品也一起置办了。这不，人家这是询问意见来了。当时，白杏愣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老板嘎嘎就乐了：“哎哟，你这是高兴傻了吧？我可告诉你，涂五爷这样的人物，想嫁的姑娘多着呢。”

剧社老板肯屈尊当说客，除了忌讳涂德胜的心狠手辣，其实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因为江湖上一直有传言，涂德胜背景很深，说是在后头罩他的人，是个关系能通天的大人物。在重庆，关系能通天的可找不出几个。

剧社老板离开伊人巷后，白杏倚窗望水愁肠百结——难不成，真要嫁给他？不不，不，你不喜欢他的！心底有个声音不停地冲她呐喊。

就在这当口，窦天权从对面窗口探出了半个脑袋。他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像是看出了她心中的不快。刚开始是想要逗她乐，没成功又噘着嘴吹哨子，又没得到回应他就疯了一般冲她哇哇大叫，那着急的模样，好像是担心她跳江自杀一般。尘封的记忆突然被启动——那年她三岁，先是当船工的父亲遇了难，没过两个月，母亲也在离家不远的池塘里结束了年轻的生命。她是亲眼看见母亲跳进水池塘去的。当时她还让母亲等她，母亲只是满目含泪看了她一眼。当时在她的世界里还没有生与死的概念，觉得母亲进了水里，也是迟早要出来的。所以，她就坐在池塘边上等着她出来。从中午等到太阳快要落山，她饿得都不行了，六岁的哥哥终于来了。当时，他就站在对岸，也是一脸焦急，冲她又喊又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