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生死消散

于菲站在城墙楼下，遥望着远处的风景。那寥寥天阔，蔓延着一片平静的风。她闻着，夹渣淡淡的泥土气息。

这边关就是这样，常年的战场。黄沙掩埋，人到底了全部湮灭。

所以的战争，只是在权利之上牺牲了无数条人命而已。牵着缰绳，于菲缓慢的走上了山头。

“于菲，他便是在这里打仗的。”

阴阳在于菲说道。

想到当年他在宫殿里说下的种种话。于菲便不想在意这些年他过的如何，尽量不去在意。她的眼底，便越将脚底下的城池越收越紧。

“于菲，我想你很快就不会恨他了。”

阴阳突然这么说。

于菲的心揪着，问道：“为什么？”

“因为这次的战争中，他会死。”

“会死吗？”

于菲的眼里映出天边飞过的大雁。发出低低的呜咽声，这个秋天，始终悲凉了一些。

“阴阳，为什么我的内心会这么奇怪，我明明想他死。可是现在，听见他真要死了，我竟然好难过。”

“因为于菲你还在意他啊。”

在意。

于菲的脸上缓缓露出了悲伤。

多么想去不在这个男人，可是于菲竟然发现自己根本就做不到。

“于菲，你干什么去？”

下一刻， 于菲重新朝着城楼之中走去。于菲说：“我想去救他。”

“于菲！”

阴阳的声音定住了于菲的脚步。

泪不经意的就滑落，于菲说：“阴阳，其实我一直没忘记他。我是恨他薄情寡义，恨他将我的感情当成……”

她清楚的记得当时他和虞裳的对话。当初叶楠陌去娶自己不过是因为权力，她母家的权利。她真是天真，古代的男人怎么可能会要没了贞洁的女人呢。

“我不能让他在这场战争死了。好歹，他也是这个天下的王。一旦边关攻陷，死的人就不只是他一个了。”

她在想着借口能让自己光明正大的去向叶楠陌的身边。看着苍茫的天地，风吹着于菲鬓边的发。悲伤潋滟，将远处的城楼紧紧的锁在了眼底。

于菲换上了阴阳为她准备的衣服，一身白衣，白纱斗笠裹身。于菲牵着马，进了城。都以为边关凄苦，其实这里却是不然。或者是因为这些年他的伫立，这里看起来一派祥和。

于菲忽然看见公告栏上贴了一张公告。

“寻找医仙，赏银千两。”

“呀，原来刚才他们赶走的那个女人不是蛮帮人啊。”

“王说那个女人是医仙啊！”

她刚才进城的样子难道是被叶楠陌看到了吗？于菲将公告看完，牵着马儿进了客栈。

“姑娘，想吃什么？”

于菲拿出银子，又拿出写着最好儿子的纸张。小二一看就懂了，收起了银子笑笑：“姑娘您稍等，我这就给您准备去。”

“边关这些年。还是多亏羲仁王亲自驻守，不然的话早就被蛮帮人攻陷了。”

“哎，羲仁王这些年劳苦功高。这些年听说旧疾缠身，用尽了良医都没用啊。”

“听说白马大将军不是正在帮王寻找神医吗？”

“只恐那个传说中的神医不好寻找。”

于菲抿了一口清茶，又听身后的人说：“现在正在招募军医呢。哎，这打仗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于菲的心头一动。

阴阳自然看得出来于菲的想法，问道：“你这是打算去应聘军医吗？”

“若我想救他，就别无他法。”

“可是你不会说话，进了军营怎么和那些人沟通。况且三年前你和叶楠陌有过接触， 他要是认出你。”

“我会女扮男装。”

阴阳无话。

这些年，虽然看得出来在记恨叶楠陌。只是如今他多说一句这个男人有了生命危险，她就紧张的不行。其实在于菲的心里，她或许早已经不恨叶楠陌了。只是过不去那个坎，便不愿承认。

在客栈吃完饭，于菲就进了衣服店。左右挑选了男人的装扮衣束，于菲便 付钱离开。客栈里，于菲换上了男儿的装扮裹平了胸。

虽然有些闷，可是为了混入军营，于菲也只能坚持忍受。进军营不能带面纱，于菲便亲手制作了面具。普普通通的白色面具，右下角雕刻梅花烙印。这是她在摊贩上一眼就看中，便想着拿过来遮挡自己的容颜。

军营门口，应聘军医的人并无几个。于菲排队进门的时候，忽然被拦截住。

“你拿来的，还带着面具。”

于菲掏出了怀中一开始就写好的话。递过去，为首的人看了一眼。十分不信任的眼神看着于菲，问道：“你自小生了一场天花。不能言语，脸更是长满了疤痕？”

于菲点了点头。

随后那人松手就要上来摘于菲脸上的面具，于菲往退一步。

“你很可疑！”

我不可疑！

可惜她不能说话，官兵的长剑已经迎了上来。于菲不会武功，没办法闪躲。那病长剑就要割破她的喉咙，忽然之间停在了她的面前。

“摘下面具。”

“你在干什么？”

此刻，穿着盔甲的将军从远处走来。面容俊秀，黑眸如雾。这些年的沉淀，令他多了一份沉稳。将军与帝王的气势兼并，高不可攀的气质令人望而止步。

“王。这位是来应聘的军医来路可疑。”

叶楠陌低头看了一眼于菲交上来的纸张。一条条，一列列，他仔仔细细西的看过去。他只觉得这些清秀的字体非常的熟悉，可是看着眼前的男子，他又觉得自己想得太多。

“摘下面具看看。”

于菲并没迟疑。伸手便将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她来之前担心叶楠陌认不出自己，早已经在脸上做好了许多类似蜈蚣的疤痕。她的样子是人看到就范围，随后于菲将面具重新戴上。

“你会医术？”

于菲点了点头。提笔在纸上写下。

“不论何种疑难杂症。”

叶楠陌皱起眉头。对他来说，眼前的男子能夸下这等口气便是不等于常人。于是伸出手，说道：“你可看看孤患了何种疾病？”

于菲来这里不过就是为了帮这个男人治病。原本还担心为他治病还需要经过很长的时间，没想到现在就轻轻松松的看到了这个男人。于菲把了脉，在纸上写道：“火气太盛。”

“胡说八道！”

为首的 官兵将刀剑离着于菲的脖子更近了一分。

于菲面不改色的在纸上再次写道：“若我调养，不出半月还你康健身体。”

这等大话令叶楠陌听见之后哈哈大笑。

“你既然有这等本事，为何来应聘军医？”

“因为你是王。”

纸上的内容忽然撼动了叶楠陌的内心。竟然产生了一丝很奇怪的情绪，叶楠陌遂道：“若你半月之内医治不好孤该当如何处置？”

“性命送你。”

于菲再写。

“好，孤就信你一回。放了他，让他跟着孤进大帐。”

既然是叶楠陌的吩咐，于菲的脖子自然也是得到了自由。他跟着叶楠陌进了大帐，随即这个男人将身上的披风脱下。穿着一身黑色的袍子，金龙刺绣。

于菲走过去，抓住了他的手。细细诊脉。

片刻之后，于菲走回了案桌前。她提笔将要调理身体的药方子写下，随后呈到了叶楠陌的跟前。

“这就是你要我调理的？”叶楠陌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药方。“金银花，灯盏，白芷。”

“你还真是奇怪。”

话虽然这么说，叶楠陌却也是直接交给了手下让手下随即去将药方抓齐。大帐里面两个人，于菲和叶楠陌拉开了一定的距离。她盘腿坐着，叶楠陌就靠在了榻上。

从她进来开始，叶楠陌的眸光就凝聚在她的身上。好像要剖析她，从于菲的身上看得出来什么。好在于菲表现的一直非常自然，提笔写着自己刚才诊断的脉象。

她要以此做案，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慢慢记录叶楠陌的身体变化。

“于菲，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等他好了。”

阴阳站在于菲的身边看着于菲。

自然，叶楠陌的看不见的。

“可万一他发现你是女儿身怎么办？”

“不会比他发现我的本来面目更糟糕。”

对她来说，就算叶楠陌发现她就是三年前在宫中的那个女子也好。她不能让叶楠陌知道自己就是慕若礼曦，她并未死。这些年，一直都和他一起存在这片土地上。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于菲就在叶楠陌的大帐中住下。

边关这段时间很宁静，叶楠陌命于菲随身跟着。于菲也就随身跟着。只是她没看出来叶楠陌竟然是这么好兴趣的男人，边关战乱中。他乱中取了，与她踏马驰聘在落日的阳光中。

“很久没出来走走了。”

叶楠陌的唇边扬起了笑容。

那么炫丽，一时间令于菲的心里异样。扭过头，于菲就下了马。朝着草坪上的高丘走去。叶楠陌看着奇怪的于菲，忽然想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于菲到这里也有几天，期间她一直都没说自己的名字。现在叶楠陌问她，于菲指了指天。

“你叫天？”

于菲摇了摇头。

叶楠陌抬头看着这落日余晖的天，红的朝霞残染。美艳无比，偶尔几只飞鸟掠过。

“飞？”

于菲的心头一动。

她原本想指云，却没想到这个男人却领会到了飞字。于菲点了点头，在地上写下菲字。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叶楠陌 忽然喃喃的念了起来。

于菲温和的一笑。

“你笑了。”

叶楠陌注意到于菲嘴角的笑容。可是很快，于菲淡然了下去。在他眼里，于菲时常都是一张不爱微笑的面孔。

“是孤，你才笑不出来吗？”

他似乎注意到每个眼神看过去的时候，于菲都很匆忙的去躲避。她好像不愿意待见他，可是医治他的旧疾却是不留余力。

于菲没回答叶楠陌的话，只是径直上了马。抽起马鞭，朝着远处疾驰而去。

于菲的到来就像个谜，落日的光影中。叶楠陌的双瞳中，于菲的影子越渐渺小了起来。下一刻，他夹着马腹追上了于菲。

回到军营，于菲随着叶楠陌进了营帐。门口传来了药味，叶楠陌脱下了身下的披风。转过身，看着于菲还披着厚厚的大氅。

“这里虽然平时比较冷，可是帐内暖和。还是脱了吧。”

于菲不敢脱，今日出来的时候没穿可以挡住喉结的衣服。若是被叶楠陌发现她是个女人，光是羲仁王朝的法律就会治她个欺君罔上之罪。

于菲谢绝叶楠陌的好意，回到椅子上坐着。室内的温度渐渐在火炉中升温，于菲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叶楠陌疑惑的眸光盯着于菲。

明明是个男人，有些地方却十分的扭捏。不知道该说他脾气古怪，还是说对他很有排斥的心理。

于菲诊断了叶楠陌的脉象，在纸上写下了今日的脉象。于菲满头大汗，叶楠陌终是看不过去。走近于菲的身边一尺，忽然发现于菲就离他一丈。

叶楠陌一手将于菲拉到了身前，盯着于菲。修长的手忽然搭在了于菲的肩膀上，问：“你在害怕我？”

于菲摇了摇头。

随即推开了叶楠陌，这么一来，于菲肩膀上大的大氅也被叶楠陌一并扯下。

于菲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她真担心叶楠陌会说什么。这是这个男人未说只言片语，将她的大氅挂在了架子上。随后倒在榻上，慢慢的睡了过去。

“于菲，他好像没看到。”

阴阳在于菲的身边说道。

于菲松了口气，说道：“他没看到自然是最好的，如果被他看到。被他察觉我是女子，就会多生出一层麻烦。”

于菲随后进了内帐。这是在羲仁王这帐内隔出来的一个小帐，专门是于菲睡觉用的。换上了遮挡脖子的衣服，于菲才重新坐在软垫上。

她细细的对比着叶楠陌这段时间以来的身体状况。只有这样，她才可以调整用药的方法。一遍遍对比着，于菲没发现榻上的男人忽然睁开了眼睛。定定的看着她，生出了一层阴暗。

一夜天明，于菲趴在桌子上睡着。醒过来的时候，浑身酸痛。不过肩膀上倒是多了件衣服，这气味，于菲敏感的辨认出这是叶楠陌的外袍。

榻上的男人早已经离开了大帐。

于菲穿好衣服走出去的时候，发现今日的军营气氛不同。那些士兵来回巡逻，紧张的像是战役一触即发。

阴阳飘到了于菲的身边。说道：“我听他们说，这战役马上就要爆发了。”

“可他的身体还没调理好。如果这个时候上战场，就相当于此前我的苦心白费。”

“他是王。你觉得他会乖乖在这里让你调理身体，他还是会上阵杀敌。这场战役已经持续了两年，受难的都是百姓。”

于菲无奈的敛起了眸子里面的凝重。

“于菲，其实这次上阵。便是叶楠陌葬身之时，他的寿命终结在战场上。”

“他不能死！”

于菲恳求的眼神望着阴阳，说道：“求你救救他！”

阴阳无奈的说：“我只是一个安度使，我能怎么办。除非他不去战场，可是你觉得可能吗？”

于菲知道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叶楠陌可是这羲仁王朝的王，如果他会临阵脱逃他就不会在这里边关辛苦驻守。他为了这个天下，劳心劳力。叫他贪生而丢下一众士兵临阵脱逃，留下的，就是叶楠陌的千古骂名。

“生时轻如鸿毛，死如重于泰山！于菲，想救他只能靠你。我会帮你个忙，这样他或许能幸免于难。”

“什么忙？”

“这接下来。战场上，对方的首领会帮涂了毒素的箭射向叶楠陌的胸口，若是你能救他性命他就活下去。如果不能，他就死。”

于菲的手掌心渐渐冒出了冷汗。

“好！”

于菲一口答应。

不管怎么样，这是令叶楠陌幸免于难的唯一方法。她是医生，行走江湖那么多年。她用这双手救治了无数人，就只是一个叶楠陌而已，不会让他这么轻易就死掉的。

出兵的号角此刻缓缓响了起来。

于菲急忙跑进了大帐。叶楠陌披上了盔甲，那一张俊美的面孔。对着于菲回来生出了一丝笑意，亦如他从前凯旋而归那般。

于菲忍不住红了眼眶。

穿好盔甲，叶楠陌走到了于菲的身边。

“你是个好军医也，是个奇怪的人。我虽然很想让你医治好，可惜孤没这个时间了。这是最后一次战役，孤必须给天下一个交代。如果孤能回来，还望你能继续帮孤调理身体。”

叶楠陌擦肩而过，于菲的心里涌起前所未有的害怕。抓住了这个男人的手，有些话藏在眼里不能说出来。她的嗓子是哑的，只是期盼的望着他。

于菲转身在纸上匆匆写下。

“一定要平安归来。”

叶楠陌温和的说道：“若是孤有这个命便一定会归来。作为军医，还希望你能多多救死扶伤。”

于菲点了点头。

就这样，于菲看着扬起的红色披风卷着他的身影渐渐离开了大帐。于菲的脚步跟灌了铅一样沉重，多想将他留下。

好多恨，在这生死一刻全部都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