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下） 一物——葬花情（4——6）

(四）

弹指一挥间。

他们婚后，呼延王几乎是日日夜夜和那些歌姬们花天酒地，恢复曾经他们的生活，慕容晓楠听匈奴的侍女们说，他曾近深爱过一个女子，但是因为种种原因，最后还是不能得偿所愿，故此，他就变成了今天这么个样子。

整日夜夜笙歌的生活让呼延王陶醉不已，甚至都曾忘了自己还有个天仙似的王妃。有时他来了兴致，便让侍女们将慕容晓楠请出来，为他唱曲，唱些中原的歌谣。但慕容晓楠即使来了也只是冷冷的看他一眼，沉默不语，然后转身离开，而呼延王也不在乎，只是继续看歌姬们的表演，猜拳行令。

慕容晓楠感觉自己甚是委屈，不免又回想起曾经的自己，自己曾是四大家族慕容府的女儿，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甚至是远近闻名，可如今又能怎样？还不是沦落到匈奴人的手里。

无数次，慕容晓楠都偷偷的抚摸那块玉玲珑，心里就像是夹杂着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惆怅。

此刻，慕容晓楠坐在草原上，望着中原的方向，肝肠寸断，又拿起那块玉玲珑端详起来。

“小姐，你这玉玲珑是从何处而来？”说话间一个男子出现在慕容晓楠的身旁。

慕容晓楠听了心里一惊，转过头看到一个蒙面的男子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慕容晓楠怯生生的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

男子走过来将慕容晓楠扶起，低声说道：“姑娘，别害怕，我叫凌风，是中原人！”

慕容晓楠听后既有些好奇又有些欣喜，“你是中原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匈奴王庭？”

男子低声说道：“实不相瞒，我是为了一块玉玲珑，那是我今生最宝贵的东西，我一直把它戴在身上，可惜那年牡丹花节，我为一位姑娘解围后，不知遗落何处，经多方寻找，才知道是在你的手里。”说着男子把自己的面巾摘下。

慕容晓楠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男子，是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中的，是自己曾念念不忘牵挂至今的，有过一面之缘的他。

慕容晓楠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与他竟会在这种情况下相见。

慕容晓楠的眼泪簌簌的滴落下来，她觉得自己终于等到了那个曾经念念不忘的人，她欣喜万分。

此刻，慕容晓楠和凌风面面相觑。

这或许是姻缘折磨，天意弄人。

（五）

当慕容晓楠的丫鬟玉儿知道小姐找到了她无数次思念的意中人时，也是感到上天对小姐还是眷顾的，能让这份相思终于得到消解。

只是凌风本想带着慕容晓楠离开此地，可不曾想被呼延王发现，两个人被捆绑着押到大帐内。

呼延王起初是一声不吭，独自喝着闷酒，之后冷哼一声，“你就那么想要离开？迫不及待吗？”

慕容晓楠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脸上多了几分担忧。

凌风看着一旁的慕容晓楠，心里更多的是一种自责和悔恨，如果自己不出现在这，或许她能忘掉一切，开始新的生活，就不会有今天的事发生。但凌风更不想因为自己而让慕容晓楠受到伤害，于是他走上前对着呼延王，厉声说道：“如果我死，你能放了晓楠吗？”

呼延王一怔，没想到他还是个重情的男人，随后哈哈一笑，“杀了你？你以为杀了你就能改变这一切吗？”

慕容晓楠说，“你放了他，要怎么样，我一切都答应你！”

呼延王轻佻的说，“看不出来，你对他还是一往情深，那好吧，我不强人所难，这里有三杯酒，咱们三个一人一杯，喝完你们就离开吧！”说着呼延王便吩咐士兵把三杯酒准备妥当，并让士兵把他们二人的绳索解开。

慕容晓楠和凌风走过去拿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而呼延王却端着酒杯迟迟不肯将酒喝下去，但她们两人却并未在乎呼延王，转而向外面走去，却被一群兵士挡住。

呼延王冷哼一声，“放他们离开！”

慕容晓楠说，“玉儿跟我走！”

呼延王听完笑着说：“慢着，你们可以离开，但是她，必须留下！”

慕容晓楠回过头盯着一脸笑意的呼延王，如果说目光可以杀人，或许呼延王此刻已是千疮百孔。

玉儿此刻出奇的平静，说，“小姐，你们走吧，我留在这里，如果今生有缘，相信还是能和小姐相见！”

一番话让慕容晓楠百感交集，心里暗道声感谢，然后转身离开。

呼延王冷漠的声音响起，“希望你们能活着走出这里，我说放你们走，不代表你们一定可以活着离开！”

果然，在路上，凌风和慕容晓楠遇到了匈奴骑兵的袭击。而袭击他们的带头人让慕容晓楠极为担忧，是呼延王的护卫，妖花。

没有任何的悬念，凌风遭万箭穿心而死，慕容晓楠若不是因为凌风用尽最后一丝气力为她挡下致命一箭，怕是也终会丧命于此。

此刻的慕容晓楠看着身中数箭的凌风，忍不住泪流满面，心像是被人用刀狠狠的刺了一下，在不停的喷溅鲜血。凌风的朋友奋力拼杀，终是杀出一条路，将他们护送离开。

奇怪的是，此次妖花并未赶尽杀绝，看到凌风已死，她便停止了追击，放她们离开。

这一刻，慕容晓楠彻底的死心，所谓哀莫大于心死。

汉霄苍茫，到底是牵住了繁华哀伤，弯眉间，这一切或许都是命里注定，终将会成为生命中最断肠的过往。

（六）

当慕容晓楠回到洛阳城时，看着熟悉的地方，人来人往，好像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在昨天，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没有战争，没有离别。

心里却早已明白，一切都已是物是人非，那个自己曾经无数次思念过的人如今再也不会出现。

回到慕府，慕容晓楠看到的是一片破败之景，她的心慌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己的父亲呢？她急匆匆的走进府内，慕府曾经的一位老管家出现在她的面前，说，“小姐，你是慕容小姐吗？”说着老人泪眼婆娑…………

之后慕容晓楠才从老人的口中得知了一切，自己的父亲在得知自己被匈奴人掠去的消息之后，一病不起，之后没几天便过世了。

慕容晓楠神情恍惚，不知道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她呆呆地看着慕府的一切，不在了吗？那个抚养自己养大成人，教会自己琴棋书画的慈祥老人，真的就不在了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慕容晓楠才回过神来，知道伤心，落下泪来，此刻的她只剩下一颗千疮百孔的心了。

之后的一个月里，慕容晓楠每晚都被噩梦惊醒，自己的第一任丈夫夜成阑临死时的担忧，自己思念了许久刚刚与之相见的凌风却因自己而遭万箭穿心，而自己还未来得及尽孝的父亲，就这么离开了自己……

一天晚上，老管家来报，自己的贴身丫鬟玉儿回来了。

慕容晓楠愣住了，她怎么回来了，呼延王怎么会放她回来？难道是她自己逃回来？

没想到真是玉儿。风尘仆仆的模样，衣鬓皆乱。

她来不及喝口水，便急忙对慕容晓楠说：“小姐，我告诉你一些你不曾想到过的事情。”

呼延王之所以大举进攻中原，是为了慕容晓楠。因为他年轻时曾乔装来到中原，一次偶然见到了慕容晓楠，可谓是一见倾心，慕容晓楠的样貌在他的心中留下挥之不去的影子。但他明白慕容晓楠出身诗书礼仪之家，若知道自己是匈奴人根本不会委身下嫁。

于是，当匈奴单于趁乱攻打洛阳时，他请求将慕容长风的女儿慕容晓楠赏赐给自己，匈奴单于最终是同意了。

那日，他得偿所愿，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女子，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掏出来让她看看，但是慕容晓楠的一个耳光，让他明白，慕容晓楠是不会原谅自己的，在她的心中，中原永远是她唯一的故土，且与匈奴势不两立。可他依旧是不死心，只是希望慕容晓楠能够留在自己的身边，能让自己每天都能看到她，足够了。

可是，慕容晓楠一心思念中原，直到一个叫凌风的出现，才知道她的心里已是心有所属，一心想着和凌风离开，在她的心中，自己又是否存在一点点地位？他心痛万分，甚至是五脏俱焚。于是，他不再强人所难，索性送他们离开，之所以把玉儿留下，是因为希望慕容晓楠在思念玉儿的同时能多少想念一下自己。就在她和凌风转身离去的一刻，他的心死了。彻底的失望了。于是他派出自己的贴身护卫妖花，千叮咛万嘱咐，只可做出架势，切不可伤她分毫，岂料妖花早已深爱上呼延王，她不想看到呼延王的伤心难过，索性就让慕容晓楠付出代价，让她痛一生，便将中原的兵马校卫凌风杀死。

慕容晓楠怔怔的看着面前的玉儿，“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你走后，王爷他将那杯含有剧毒的酒一饮而下，在死之前，对我说，玉儿，我戎马一生，却只爱一人，她就是你家小姐，我自知是匈奴人，但我对她的情义却是真的。如今她狠心离去，我不怪她，只是我放走了凌风，单于不会饶恕于我。所以我也只好出此下策，这些话我如果不对你说，怕是没有机会让她明白了。”

慕容晓楠木然的走到桌边，呆呆地坐下，往事一幕幕走过。

原来是这样。

爱到深处，反而变得越发无情。

第二天清晨，慕容晓楠神情恍惚的走出慕府，没惊动任何人，去了慕容长风的陵墓。

她用颤抖的双手抚摸着父亲的石碑，泪水溢出眼眶，此刻她又回想起曾经父亲教自己琴棋书画时的情景，仿佛一切就都像是在昨天。

看着自己手中的玉玲珑，她知道，再也没有一个红唇贝齿、温润如玉的男子，对她微微一笑，说：“小姐，你的玉玲珑。”

慕容晓楠眼神中透着绝望，感到心一阵剧痛，随即鲜血从嘴里流出，那一刻，她笑了，她仿佛看到自己心爱的人向她走来。

天空中一群飞鸟鸣叫着飞过，两边的松林开始不停摆动。

一切就都这样结束。

或许这一切像极了一首诗，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将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