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矛盾

“到了。”

“嗯。”

那个地方的平房建筑，本应都被拆光了改成游乐设施，但是，大堤下的那个老旧平房，则被法术与结界保护着——它是常人无法目视与触及到的存在。

停在它门口的黑色轿车，主驾位与副驾位的人，正在语言冷淡的进行着交流。

从车窗外吹进的晚风，拂动了李文海长到肩胛骨的黑发。

穿着布满划痕、以及被血浸湿了一部分的深蓝色道袍的她，任凭有些凌乱的中长发散落着、而不去梳理；不经意沾在脸上的灰土，与伤疤配在一起，莫名的有些野性的帅气。

坐在旁边的李文斌，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夏虫在草丛里窸窸窣窣的私语，这到深夜就很少有人驻足的地方，它们显得自己很是孤独。

在李文书面前，李文海与李文斌的关系看起来十分亲近，就像是互相之间很喜欢对方的师徒。

是的，师徒。

其实私下，李文斌对李文海，还是有很大一些隔阂的。

「你抛弃我的事实，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按理说，从婴儿时期就被李文海收养的他，一定会把李文海视为自己重要的亲人。

这种亲情曾经的确是有过——但在李文斌18岁那年，一切都结束了。

“你还在怨我丢下你啊。”

“……”

嘴角疲倦的勾起一丝微笑，松懈的李文海靠在靠背上，眼睛却看向了车窗外，那个古董一般的平房的大门。

而李文斌看起来不想回忆这件事，他点燃了一根烟：“不提这个。”

“你也要体谅一下啊，毕竟当年我也算是很惨，都差点都被罚去重新做人了。”

“还不是你自己作死——那次过后，师父，你简直都成了天界的饭后谈资。”

李文海的表情有些尴尬，她干咳了一声：“咳咳，那就不提这个了。”

“嗯。

李文斌偷偷的瞥了一眼有些失落的李文海，他递过去了一根烟：“虽然你对外自称不抽烟不喝酒，但当年照顾我的时候，你抽的可不少。来一根？”

“还不是你太能折腾了一天到晚发批疯，我都对小娃有阴影了。”李文海接过了李文斌点好的烟，无奈的说道。

她是一个十分不负责任的家长。

在李文斌记事以来，自己的师父兼监护人的李文海十分凶残，每天不是她把别人打的血淋淋就是别人把她打的浑身血。

事实上，到现在为止，李文海几百年的人生确实就是这么残暴。

好几次拖着重伤的身体回来，连饭也不给年幼的李文斌做，她直接重重的关上屋门，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即使李文斌拿着家里仅有的馒头，跑到那扇油漆斑驳而又有些旧的屋门前，也会被那些拿着武器的古代士兵拦下。

好几次李文斌差点饿死，得亏邻居的救助，才继续活下去。

每次重伤，最多一个月，最少两周——发型凌乱而又衣衫不整的李文海才打开门，用那双毫无生气的黑色双眼看着他。

即使是严重到露出骨头或者脂肪的伤势，在这足不出屋的一个月之内，也会完全康复。

“……”

眸子映出的是沧桑与不屈。

她看了一眼有些瘦骨嶙峋的李文斌后，又抬头看了一眼屋顶上结网的大蜘蛛。

有些发白的干涩嘴唇动了动，帅气但又有些沙哑的少年音，出现在了这冷清的家中——“王八羔子，你他娘的不知道粮票放在柜子里了吗？算了……”

踏着黑色布鞋，她走到李文斌面前，直接将其抱了起来：“走，我带你买包子去。”

死活不会做饭的李文海，就连洗衣都笨手笨脚的。在无数次的磨练后，她做这些事情时，也终于开始变得得心应手了起来。

每次重伤闭关，李文斌都无可奈何的尝试着自己独立活下去。

但是在恢复后，只要有一点点愧疚，对这个孩子从来不上心的李文海就会给李文斌，进行一些小补偿。

年幼的李文斌，每次看到李文海出去都高度紧张，生怕她有一天不回来了。

不去战斗的时候，她就会抱着文斌，给其将过去的故事。

在李文斌眼里，李文海就是英雄。

但是，在他高中结束的那一年，一切都结束了。

“被抛弃了啊……”

*

*

*

第二天。

李文书去了Z山，只留下了木暮然在那里看着店。

他有些无聊的坐在那里，玩着手机，吹着电扇。直到挂在门上的风铃声响起——

“颜恒？”

木暮然有些不可思议的站了起来，他看着“容光焕发”的颜恒，不由得注意到——对方那持续了半年的颓废劲，现在居然都消失不见了。

但是两人之间的尴尬，还持续着。

干咳了一声后，颜恒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了木暮然。

“这是什么……？你还有这么粉嫩的小玩意啊？”

接过这个樱花手链，木暮然有些懵，他不明白颜恒为什么要把这个女孩子戴的玩意给身为直男的自己。

颜恒有些吃惊：“你当初送给赵月言的啊，你不记得了？”

“确实不记得了……”

“行吧，我都不盼望你能对她上点心了。这个店干净多了啊，李文书那个家伙，是雇你来清扫卫生的吧，哈哈哈。”

环视了一圈这家店后，颜恒回过头，十分轻松的开着玩笑。看的出来，一开始的尴尬，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而木暮然并不这么想，他随手就把手链扔到了堆满书本与纸张的桌子上：“你来就是给我送这个玩意的？”

“顺便来跟你聊聊天。”

“……”

有些奇怪的看了颜恒一眼，木暮然跟昨天的赵月言一样，无奈的说道：“你什么时候养成跟人谈心的癖好了？”

“别废话。”

“哦。”

“你怎么看待赵月言这个人？”

颜恒的问题，让木暮然有些不悦，但他还是强打起精神，露出笑容：“挺好的姑娘啊，怎么了？”

“你知道她喜欢你吧？”

“我知道。但是，你总不能因为一个我不喜欢的人苦苦喜欢我，我就得同意对方吧？——知道你想说什么，如果我强行和赵月言在一起的话，才是欺骗她感情吧？”

木暮然十分严肃的看着颜恒，这么说道。

然而，认真听完他这些话的颜恒，笑到：“放心吧兄弟，赵月言把这个还给你，就代表着她真的放弃你了。”

“但愿如此。”没有一丝失落，木暮然这么毫不走心的回答道。他从对面的办公桌上拿起一罐没有被打开过的雪碧，问：“你喝吗？”

“谢了。”

二人相视无言。

窗外乌云密布，看起来马上就要下暴雨了。

沉闷的屋内，因为停电原因，电扇也已经不运转了。不流通的空气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木暮然起身，他走到门口把店门推开了。

夹杂着雨水的风，吹进了店里。

按了一下差点被吹落在地上的纸张后，颜恒说道：“嘿，你真的不打算帮助赵月言吗？”

“我一个平民能帮什么啊。”

“也是。”

其实大家都想释然下来，像过去那样继续生活；只不过，因为拉不下来面子等某些原因，几个人都继续沉默着。

想要迈出第一步的颜恒，都不敢相信赵月言竟然抱着和自己一样的想法。

在赵月言特别轻易和奇怪的释然后，颜恒也解脱了；此时，他想要来“帮助”十分怕麻烦的木暮然。

——然而，木暮然则表示自己现在过得很好，并不需要颜恒他们那些多此一举的行为。

“说实话，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想干什么。”

思考了一下后，他看向一旁有些紧张的颜恒，这么说道。

“可是你当初就帮了啊！？”

突然激动起来的颜恒，在大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直接愣住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么说，这个行为，就像是下意识……

木暮然眨了眨蕴含着蓝天的透彻双眼，李文书也说过类似的话———IT天才什么的，这种厉害的头衔实在是无福消受啊。

“我不记得了。”

“等等。”

脑海中闪过了一些画面。

猛的放下了手中的易拉罐，颜恒死死盯着木暮然，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黑岛……你记得这个名字吗？”

“很耳熟，但就是想不起来。”

“戚文良……我也有印象。还有早寒江，我们来到过一个高塔里，遇到了有怀…………”颜恒就跟个阿婆似的，在那里絮絮叨叨。

一声炸雷在两人耳边响起。

“我是真的不想再参与这些光怪陆离的事情了，跟李文书他们刚认识的时候，我就已经被那些鬼怪折腾的差点崩溃——而这次，说白了，就是赵月言自己家内部的事，我没有任何理由去插手。我不光不会帮助赵月言，就算是李文书他们，我也没有去帮助。”

“木暮然？”

“但是你们两个人的区别是真的大，李文书理解我，她也知道我就是一普通人，参与那些事情只能是纯粹找死。她不会让我瞎掺和。颜恒，你也要换位思考。你是颜皓的儿子，你们和赵月言家族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别拉上那些跟我一样的普通人。咱俩认识那么多年，你也该成熟点了。”

木暮然生平第一次，严肃的说这么多。看得出来，刚才还很淡定的颜恒有些惊讶，他发现了，这么多年来，好像真的没有站在木暮然的立场思考过……

“别这么自私了。而且，赵月言喜欢我这件事，你们也从来都没考虑过我吧？难道对方真的特别喜欢我，我就要同意？感情是相互的，如果靠这种绑架式行为在一起，谁都不会幸福，只会受到煎熬。”

他将那串手链递给颜恒：“希望你回来能好好考虑一下，说实话，我对你和刘黎雨之间，也很不爽。”

“什么？”

这回轮到颜恒愣了。

“那么多年来，你也知道刘黎雨喜欢你。但是你一直吊着人家不放，不拒绝也不同意，连个明确态度都不给。李文书靠着情分安慰你几句，你就新鲜的喜欢人家。被拒绝后又突然跟刘黎雨在一起，不就是为了消除自己的落寞和尴尬吗？你一直没有对刘黎雨上心，对吧？！”

“我现在也开始认真对待这份感情了。”

“希望如此吧。”

木暮然冷冷看了颜恒一眼，他扔过去一把伞：“我觉得你该走了，希望下次见面时，你能懂点事。”

自尊心一直特别强、特别孤傲的颜恒，此时竟然一点气都生不起来。他接住了那把伞后，愣愣的看着木暮然：“我……”

木暮然没有回话，他别过头，并不想再看着眼前这个让他烦心的人。

（不过，我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啊……）

说实在的，想到被木暮然一口一个，拿自己和李文书对比，就让颜恒突然开始有些不爽。

“人家李文书帮你，也只是履行情分而已，不要太当真了。”

木暮然毫无感情的说道：“普通的朋友关系，还用考虑那么多吗？”

两人之间的气氛开始有些剑拔弩张起来。

窗外，有个人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