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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老佛爷的豪赏(下)

作者:重庆姐儿 | 发布时间 | 2018-06-12 | 字数:2205

彩线悬诊治好了老佛爷的病,就有人猜测是这彩线有魔力,纷纷仿效,弄得夏翰哭笑不得。其实他治好老佛爷的病,靠的根本不是悬诊用啥颜色的丝线,靠的是智商。悬诊之前,他已经让师父用重金贿赂了老佛爷的贴身宫女和太监,获知她是在贪食海鲜之后犯病,并且有消化不良的症状。有了这关键的第一手信息,他对症来了一记猛药,效果当然会很好。

都说伴君如伴虎,夏翰在进宫第二年就出事了。出事原因是他开的药方子,竟差点要了皇帝的命。这还得了,这可是弑君之罪,慈禧盛怒之下,一道圣旨将他打入大牢,准备来个秋后问斩。亏得他老丈人宫中人脉深厚,为其从中斡旋。加上后来皇帝自己也道出了实情,是他嫌夏翰开的药味腥苦,让他人改药方造成的。也算夏翰命大,这才得以活着出了宫。

这一打击让夏翰心灰意冷,悬壶济世的理想彻底幻灭,随后带着女儿女婿去了日本。一去经年,在重庆开埠许多年后,才由女婿窦万臣带着他的骨灰回到了故土。

“你怎么知道我外公的事?”窦天权这是第一次听说外公的经历。他长这么大,和母亲有关的事,家人都是忌口不谈的。父亲不提,哥哥姐姐也很配合,即使有时候他忍不住问起,也不会有人替他答疑解惑。

“我是他的侄儿,也是你夏姨的哥。”夏桂望着工厂旁边,夏翰那座长满杂草的坟墓,心情很是复杂。

“那夏叔,您是夏姨的亲哥吗?”得到确认后,就喃喃道:“那就不该叫叔,应该称舅舅才对。”显然,夏桂喜欢窦天权叫他舅舅,高兴得眼睛里都有了泪花。

“对了,舅,你说说我妈的事呗。”窦天权将扫帚横放在地上,紧挨着夏桂坐了下来。其实他和夏桂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少有的几次都是在他童年的时候。他还记得,有时候夏桂送父亲回去,偶尔会留下来一块吃饭。说起来见面不多,他也从不主动接近,可窦天权就是觉得这老头慈眉善眼的,特别让人亲近。

“你妈?”夏桂原本正裹叶子烟呢,一听这话,手上的动作明显停顿了好一阵。

窦天权的母亲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夏姬。她不光名字好听,人也长得好看——眼睛大大的,嘴角翘翘的,看起来随时都在笑一般。窦天权每回看到她的相片,都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在他看来,是他杀死了这个美丽的女子。如果没有他,母亲就不会因为难产而过早离开这个世界。

“嗯,我想知道有关妈的事。”窦天权红着眼眶笑了笑:“只要是有关她的,什么都行,就算是她扎羊角辫时候的事,我也想听。”

夏桂楞了楞,一颗浑浊的泪就涌出了眼眶。透过婆娑的泪眼,他好像又回到了昔日的童年。他还记得的,他们的村子就在刘家台后山腰上,靠近村口那两间穿斗房子,就是他温馨的家。里边有慈祥的父亲、脾气温和的妈妈、没事总黏着他的妹妹,还有一只喜欢舔他手指头的调皮小狗。

他十二岁那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开始是村里的几个年轻人拉肚子,没过两天,全村都犯同样的病,一个个拉得面黄肌瘦,走路都得扶着墙壁。还有的人,拉着拉着就倒地不起了。那个时候,夏桂没感觉到什么危险,依旧带着妹妹漫山遍野疯跑。那天他回去的时候,就看到父亲匍匐在门槛上,说话的声音小得像蚊虫嗡鸣一样:“夏桂,快,带你妹进城找大伯。”

夏翰是夏桂的同族叔伯父,早年他在城里学医,现已经结婚生子。待他领着夏翰回村的时候,他们的父母全都没有了气息。他这才知道,带走父母的是一种叫痢疾的瘟疫,在夏翰开药方之前,村里人已经死了一大半。

当时夏桂十二岁,夏妹还不到八岁。俩娃还没明白什么是生死离别,就在一夜间变成了孤儿。夏翰可怜他们,走的时候将他和夏妹一起带回了城里。夏翰有个女儿叫夏姬,和夏妹年龄相仿。夏姬穿的衣服好看,人也长得漂亮,就跟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夏姬不喜欢夏桂,更讨厌总被父母夸赞乖巧听话的夏妹。父亲不在的时候,她能想出各种损招欺负夏妹,让人往她衣服里塞青蛙,大冬天用凉水淋湿布鞋。夏桂看不下去的时候,想替夏妹出头,她却总是抱着他苦苦哀求:“哥,不能啊,毕竟是我们是在别人的屋檐下。”

这么多年过去了,夏桂依旧没能想清楚,夏姬既然不喜欢夏妹,为何又一定要她做陪嫁丫头。夏妹模样虽没夏姬出众,长得还是很耐看的。加上她勤快又乖巧,深得伯父伯母的宠爱。夏翰都说了,等她长大,要当亲女儿一样风风光光嫁出去。她十六七岁的时候,上门提亲的人还很多,不知道为什么,一个都没有成。具体原因,这么多年夏妹也没说过。他心里清楚,这一定是夏姬捣的鬼。

“你妈,她,她是个苦命人呐。”想起年轻时那么标致一个女子,现已经变成满脸瘢痕,丑得跟鬼一样,夏桂那心就痛得一阵一阵抽搐。作为一个男人,这辈子连自己唯一的妹妹都没能保护好,这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我妈苦命?”这话让窦天权有些不明就里。按理说,外公是名医,家道又殷实,跟苦命压根都扯不上关系。

“啊,她,”夏桂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窸窸窣窣从口袋掏出火柴,点燃了裹成拇指粗的叶子烟。他猛吸了一口,两股浓烟就从鼻孔里喷涌而出。也不知道是不是吸得太猛,他咳嗽得眼泪花都出来了。过了好一阵,他才道:“你刚出生,她就走了,这还不是命苦吗?”其实夏桂这一刻更想说的是,这就是夏姬应有的报应。这个女人太阴毒了,都死了那么多年,却还不放过夏妹,她那心该有多狠啊。

夏桂这话一出来,窦天权那心就沉重得很,也没心情继续探究母亲的童年了。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让夏桂把那些老工人们的地址给他,他准备抽时间亲自上门把他们都请回来。

那天,他还站在昌泰门口,在心里暗暗发了个誓:这回定要重振昌泰。除了不让父亲和大哥轻看,最重要一点,是想告诉母亲,她舍命生下的这个儿子绝不是一个只会败家的混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