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全线告捷（三）

当朱友宁拖着疲倦的身躯，急急忙忙地赶到弘农城西门城墙上时，果然看到城外的唐军又增兵了，重重叠叠的各色旗帜飘扬，其中两面大旗最引人注目，一面是明黄色的“唐”字大旗，另一面则是朴素而简单的白底黑色“李”字大旗。

朱友宁心中一片苦闷，他退到弘农，以城池为依托，城外两翼一字展开，将兵力布设，妄图再次阻拦曹用行。然而曹用行以不变应万变，就是直来直去的攻击手段，先是用远程武器饱和攻击，然后派出骑兵集中于一点猛攻。

两方十数万的军队，在南北铺开来二三十余里的土地上来回厮杀，虽然朱友宁的兵力远胜过对面，但是曹用行总是能抓住短暂的时机，迅速在局部集结优势兵力，最关键的是，唐军便是步兵也都有马骑，机动性上远超过伪梁军队。

这也是朱友宁羡慕李弘益的第二个方面，天下的几处产马地，差不多都落在了大唐手里，李弘益历年打击回鹘、达靼，抢马匹牛羊不计其数，又设了十数处规模巨大的马场，再加上朝廷鼓励民间养马，可以说马政是李弘益最得意的事业了。

朱友宁现在还有六万多的兵力，绝大多数的损失都发生在撤离阌乡之后，这说明他的坑道布防措施还是有一定效果的。然而终究扛不住气势如虹、猛烈如火的大唐的攻击。

他眯着眼望着远处那面“李”字大旗，大唐姓李的官员将领实在太多了，然而与城头校尉官的猜测一样，朱友宁也觉得一定是李弘益亲自来了。

以李弘益大唐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身份，他这一次来，身边没有十万兵力，还真有点儿对不住他的身份。然而朱友宁的斥候队已经不敢派出去了，与大唐更加专业的斥候甚至夜不收小队比起来，伪梁的斥候们简直连刚上战场的新兵都不如。

朱友宁不知道李弘益带来了多少人，隔得太远，他实在看不清楚，也猜测不出来，想到数日前还收到黄河以北守军的消息，现在却一点儿音讯也没有传回来，他的心里更加没有底了。

李弘益带着义胜军以及陌刀营，见到了曹用行一行人。曹用行有些羞愧，打了两个月的仗，现在连虢州都没有拿下，一路上光是填沟修路了，他抱着拳说：“元帅既然亲至，还请元帅临战指挥！”

李弘益摇了摇头，说：“我却不是来抢功劳的。副总管一路行军颇为不易，我这一路跟随而来所见，朱友宁惯会挖掘沟壑，阻挡行军速度，诸位当真不容易啊！”

骑兵和火炮，对于道路的要求太高，朱友宁到处挖掘深沟，让李弘益想起了抗日时期敌后军队破坏道路，阻挡小日本军队行进速度的事情来。这个办法虽然笨，但朱友宁丧心病狂一般，简直做到了这个时代的极致，无论谁来打，都不见得会比曹用行打的更好。

听到李弘益这么一说，曹用行放下心来，李弘益走到中军大帐的地形沙盘前，对围上来的众将说：“飞虎将军已经兵至夏县，河北尚有万余守军，却胆怯不敢战，欲在桃林渡河南下，以飞虎将军的本事，这些人怕是逃不回来的！”

他又指着卢氏县，说：“我已派折将军领神捷军南下，顺着洛水入都畿道，截断朱友宁的后路。”然后他一指陕州的峡石，严肃地说：“这里就是朱友宁葬身之所在！”

他对曹用行说：“该如何打，就按照你的计划，朱友宁一部一旦被消灭，洛阳就是咱们的了！收复东都，光复先帝陵寝，便在此战！”曹用行并诸将皆大呼：“诺！”

然后李弘益说：“后勤粮草辎重并医疗等，不必担心，有枢密副使张国公在长安调度，内阁诸部全力配合，告诉将士们，安心作战，朝廷自不会亏待大家的！”

曹用行笑着说：“战事至今，咱们伤亡并不大，只是受道路所阻，行进缓慢，将士们心中都憋了一口气，如今士气可用，元帅但请放心！”

李弘益点了点头：“好！我便留陌刀营暂听你调用，留义胜军拱卫中军并医疗、工程、后勤诸营。昭义军丁老将军在后，押解粮草，咱们这一次依然是要速战！”

就在曹用行忙碌地准备着继续进攻弘农时，李存孝在黄河北岸，看着身边万余骑兵，意气风发，对身边的参军说：“河北梁贼军队，已经被咱们逼得退往泽州，欲与康怀英部会合，速速追上去剿灭之！传令王彦章，叫他再快一些！再传令裴观，遇贼坚守城池不出者，绕过去，咱们先解了泽州的康怀英！”

虽然这些年李克用的态度很是暧昧，但是从大局出发，李思安并康怀英、范居实这十余万围攻潞、泽、晋、绛四州的伪梁大军，始终是个麻烦。李克用已经集全部兵力对抗，终究没有占到多大的便宜。

而且这一次李克用并未向大唐求助，李存孝隐隐猜出了这个曾经的义父是个什么心态，但他现在是大唐的将领，考虑的出发点要优先为大唐着想。所以他按照李弘益的指示，只帮助河东收回泽州，其余不管。

削弱李思安部的实力，剩下的就让李克用继续对攻，一来可以继续牵扯住伪梁在河北的兵力，二来也是拖住了河东军，免得李克用突然生起了别的心思。

不提李存孝兵分两路突入绛州，当弘农城北翼外围布设的军队，遭到了大唐骑兵的突袭，损失了四千余人，且曹用行再一次向前突进，并开始在城外挖掘地道的时候，朱友宁知道，该到自己下决断的时候了。

分布在黄河以北蒲州的军队已经彻底失去了联系，有消息传回，李存孝领数万骑兵北渡黄河，朱友宁的冷汗都下来了，看来这一部的军队是没有指望了。

他原本还想调河北这一部军队自陕县南下，若是安排妥当，说不定能偷袭曹用行大军的侧翼，现在看来，这个战术是没有办法实现了。

看着曹用行在城下摆出一个半圆形的却月阵，朱友宁一言不发，回到了刺史府，然后召集了在城中的众将，他点了部将刘真的名，看到刘真出列，他沉声说：“吾待你一向如何？”

刘真抱拳说：“王爷对小人一向很好！”“好！”朱友宁一拍案子，说：“我给你一万兵，负责弘农城守卫，你可做得到？”刘真拍着胸脯：“王爷信任，下官自己做得！”

“好，你拿我手令，前去调兵。弘农城防，就交给你了！”刘真喜气洋洋地领了令，出了大门。等刘真出门，朱友宁看着身边的这些心腹，虽然这些人最近没少被他怀疑，但是到这个关头，朱友宁还是选择了相信他们。

“各位立即回本部，收集人马，今夜子时撤退，回守洛阳！”朱友宁的命令让诸心腹大吃一惊，有个军官小声说：“尚未死战便退，况且城中刺史还未通知…”

朱友宁一双血红的眼睛瞪着他，那军官被瞪得缩做一团，半晌朱友宁才说：“李弘益最善攻城，况唐骑甚巨，拿什么死战？若丢了洛阳，咱们便为陛下殉国罢！刺史为一州牧守，有守土之责，为国捐躯，有何不可？”

有将领看了一眼，整个屋子只有四五个人，也就是说，除了刘真并城内官员，朱友宁舍弃的，还有城北在与唐军纠缠的万余士兵。

想到朱友宁连刘真都舍了，有人心中生寒，只怕下一次就该轮到自己被丢弃了。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说不定自己连被抛弃的机会都不会再有了！

后半夜，曹用行还未休息，与李弘益等人在军帐内坐着谈话，突然有一名参军带着一名斥候进入帐内，大声说：“报，弘农东城门有异动，城南数支守军在向东面靠拢！”

曹用行眉头一皱，随机舒展开来：“朱友宁这是要逃啊！”他大声说：“命镇西军骑兵营集合，立即追击！不要靠的太近，别中了圈套！”镇西军的骑兵在城南，已经休息了三四天，原本曹用行是打算撕开城北防线的口子，再将所有骑兵集合起来猛攻一点的。

李弘益说：“义胜军也去吧，温疯子憋了很久，叫他发泄一番吧！”朱友宁不可能不知道大唐挖掘地道爆破攻城的手段，这两日挖掘地道堆积的土似一座小山一般，想来朱友宁也看到了，知道城池一破，中军守不住，不如提早撤离。

曹用行有些坐不住，他是很享受骑兵冲锋的感觉，但是也知道自己为一方副统帅，不能再如以前那样，身先士卒了，只是浑身热血沸腾，竟然一点儿困意都没有。

长安，虽然远在青海和潼关以东，甚至襄州方向，各有战事发生，但是战争似乎并未影响到这座重新焕发了生机，依旧是天下第一大城的百姓们的日常生活。

一队骑兵护送着一名传令兵，自长安东门而入，一路大声疾呼：“大捷！弘农大捷！虢州已下，洛阳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