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2012年，4月1日

母亲近来锻炼的有些成效，从开始只能在楼下转转，现在竟然可以在操场慢悠悠走一圈，连父亲都时常感慨，是刘一肚子里的孩子救了母亲的命。而且，随着刘一的肚子渐渐隆起，肚脐周围渐渐明显的妊娠纹开始像蛛网一样蔓延，我的情绪也似乎被网紧紧的控制住。

祖父和母亲都认定刘一怀的是个男孩，按照他们的说法儿，怀男孩是尖肚子，怀女孩是圆肚子；怀男孩胖大腿，怀女孩胖腰；怀男孩反应大，怀女孩反应小等等。这样的根据他们能说出一本教科书的厚度，而刘一完美的绕过了所有女孩的症状，似乎已经向全世界昭告了她怀的是男孩。今天，是时候给这个猜测下一个结论了。

父亲又再次麻烦了一下他在市医院的同学，希望在检查结束后，给个准信。毕竟，我国禁止鉴定胎儿的性别。没办法，谁叫几千年的封建遗毒不是几十年的新中国可以一副猛药就治愈的。即使和平这个地方，也会听说一些人偷偷查出胎儿的性别后，不顾风险的拿掉。高昂的超生罚款或许可以承担一次，但绝对不会有人希望承担第二次。

父亲也曾问我，我自己能不能看出结果，毕竟我就是学医的。我只能无奈的笑笑，学医的要是什么都懂的话，医院里还分那么多科室干嘛？再说了，检查的时候，医生的手法和胎儿的状态，也将决定是否能够看到结果。

在彩超室的候诊区等待的时候，刘一显得特别紧张，嘴里不停的讲述最近看的育儿书里面的知识点。我也挺烦那些育儿书，父亲买了一套，祖父也买了一套，母亲不放心又买了一套，结果三套书的内容里，有些还不是完全一致，这可难倒了刘一，就像戴了三块时间不同的手表，不知道该相信谁。还总是把我拉过来，当作一个专家来给她解惑，可惜我只能算是个砖家。而且，她时常会打断我的工作。父亲为了更好的锻炼我，把我调进了企划部，我经常需要熬夜研究第二天的会议安排。

“老公，你说今天大夫会不会跟咱们开玩笑啊？还有，爸不是找了人了吗，怎么还得排队呢？你看看刚才出来那几个妈妈，笑的肯定是男孩，哭的一定是女孩。”

“你怎么知道？万一有的人就是想要女孩，结果怀了男孩，还不允许人家哭一鼻子了？”

“你们家你这一代都是男孩，所以你们不懂。虽然生男生女各有好处，但是生女孩还是操心多啊。”

我不想接她的话茬，这段日子以来，她的话越来越多，我的话越来越少。但却不是能量守恒那么简单的的道理，而是即使需要我发言的时候，我也只想安静的多想想，再多想想。

“老公，万一大夫要是不告诉咱们性别，怎么办？你看我这样问能行不，比如，大夫，你觉得我家孩子长得像爸爸多一点呢，还是妈妈多一点呢？如果像爸爸，肯定就是暗示咱们是男孩。”

“你不知道我们这里的老话说，男孩仿妈，女儿随爸。”

“我们那也说呢，那咋办啊？你瞧你选的这个日子，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大夫的话了。”

这日子是我选的吗？什么都不懂！这么大个和平市，居然只有市医院这么一台四维彩超机，全市连同各县区的孕妇都在这里做检查。而且周末大夫还要休息，父亲提前一个月打招呼都只能排到今天。要不是加塞，说不定还得等到劳动节。怪不得我那些同学都不愿意回到小城市上班，确实医疗条件差太多了。

“17号！”护士突然大喊了一嗓子。终于轮到了我们，我轻轻拉着刘一，人家现在可是国宝大熊猫一样的尊贵。

“你瞧你排的这个号吧，一点也不吉利，多等一个人多好，你就不能和你后面的那个人换换？”

我扶着刘一慢慢走到诊室门口，护士拦了我一把，“稍等等。”我隐隐瞥到里面的那位丈夫，还在帮着他的妻子提裤子。看她那肚子，少说也在六个月以上了。等到他们笑呵呵的出来后，刘一才跟着护士进去，我犹豫了一下，有些不想进去。

“快进来啊，两口子还害羞呢？”护士发现了我呆立在门口，自以为很了解我。“别怕，又不开刀又不见血，快进来。这么重要的时刻，爸爸还能不在身边？”

“护士，我老公也是学医的。”我不知道刘一这会儿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只能无奈的跟了进去。

刘一躺在那狭窄的床上，感觉屁股两侧的肉都挤到了空中。而坐在显示器前的那位医生，瞄了我们二人一眼，“你是杨总家儿媳妇？”

“嗯，大夫，一会儿您能不能告诉一下我孩子的性别。我们肯定要呢，就是不知道该给孩子买什么颜色的衣服。虽然是小孩子，但是男孩子还是穿个蓝色的好看，女孩子就穿个粉红色的看着亲。”

“躺着吧，没事，都要给你看仔细呢。”大夫将超声耦合剂在刘一光溜溜的肚子上抹了不少，冰凉的刺激让刘一狠狠的掐了我一把。刘一昨晚的准备工作就是洗了个澡，尤其是肚子还下狠心搓了搓。

“老公，这抹的是什么啊？”

“胶水。”我没心思解释，担心解释的越多，紧接着问题也会越多。

“来，爸爸看仔细了啊！”刘一躺在床上，什么都看不到，大夫叮嘱我，慢慢的给我讲解。

“你看啊，这是头，没有问题。”暗黄的图像里，看的并不是十分清楚，虽然有个大致的轮廓，但我总觉得有点像车祸现场。但是我最怕的不是自己的无知或者真知，而是一知半解，索性听从医生的解释就好。

“这是手指，不多不少。。。。。。这是脚趾，不多不少。。。。。。这是脊椎，直直一条。不错，没有残疾，都挺好，脐带也没缠住脖子，非常好。”

我注意到刘一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大概是觉得医生的话不是那么中听。

“来啊，现在咱们看看关键的。”说着，医生的手在刘一的肚子上轻轻推了两下。“小家伙两条腿并的还挺紧，得让它分开才行。”

听到这话，刘一也紧张起来，眼睛都不会眨了。刚才还有些痛苦的神情突然失去了反应，任由医生在她的肚子上推来推去。

“瞧，看见了吧。”听到这话，我不由自主的向前伸直了脖子。

“什么都没有，光溜溜的，女孩。回去好好准备吧，生个公主可得好好打扮呢。”说着从手边抓起一大把枯黄色的草纸按在刘一的肚子上。

我将刘一扶起来，感觉她的身体突然沉了不少。她仔仔细细擦干净了每一寸肚皮，然后整理好衣服后，再也不受控制了，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医生和护士吓得不轻，赶紧安慰她。“没事，怎么了这是？不喜欢女孩？都什么年代了，生男生女不都一样。再说了，现在满大街都是男孩，连个媳妇都娶不上，生女孩才好呢，让别人抢吧。是不是，孩子爸爸？赶紧表个态！”

“没事啊！生女孩好啊！我就喜欢女孩！”我赶紧说道。

“你看，人家爸爸喜欢女孩，你还有什么担心的。再说了，你们都还年轻，想生随后再生一个呗。过几年说不定国家开放二胎了，连罚款都不用交了。你们呀，是赶上好时候了！行了，这个当爸爸的，回去好好陪陪媳妇，这有个啥？好了，准备叫下一个进来吧。”

我很知趣的在委婉的逐客令下搀着刘一走了出去，此刻我的脸上挂满了笑容。而我们两个人极大的反差，也让随后进来的这对年轻的夫妻惊讶不已，他们似乎想要解开我们脸上的谜团。但是，他们不会知道，我此刻的笑容，倒不是真的喜欢女孩，而是觉得，让她们这些一心盼着男孩的人落空，我就像看到了敌人的失败，虽然自己也不曾胜利，但是多少是个安慰。

刘一却不想回家，而是坐在候诊区的椅子里，安静的可怕。我只能在一旁陪着，连去倒杯热水的时间都没有。过了许久，也许是觉得该回家补充能量了，刘一才十分不情愿的说：“先别和你妈说，让我想想该怎么说。”

“你觉得可能吗？她早上跑到市场买的鲈鱼，说是中午要给你做鱼汤面，这会在家等着咱俩报信呢。你的意思是中午不过去了？”

“那就去吧，不过，让我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