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2012年，1月1日

兴许是中午饭桌上母亲点了太多的油腻东西，什么内蒙烤羊脊、东坡肉等等，回到母亲家里，这对特殊的母女，都感到浑身疲惫，背靠背倒在床上就睡去了。把我和父亲留在了客厅，而我，也是首次，向父亲要了一根烟。

其实我不想抽烟，除了因为这会对肺造成不可逆的伤害意外，是因为我真的不会抽。那会儿在宿舍，看着老朱抽烟，总是很享受的吸进一口，要么从鼻子里缓缓喷出两道白烟，要么就是饶有兴致的从嘴里喷出一个圆圈。而我，总觉得烟进入嘴里，就直接把我带进了火灾现场，说不清的喉咙干涩，怎么也捕捉不到提神醒脑的效果。

借酒消愁愁更愁，烟也是一样。看着我笨拙的憋红了脸，父亲有些心疼有些好笑的说，“不会抽不要勉强，这又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东西。有什么话，说出来比憋着好。”

“爸，您着急抱孙子不？”

“其实我不着急。我觉得，还是应该先把你俩的工作安排好。如果趁年轻不能够早点踏上一个比较高的位置，等老了再努力，再慢慢熬，就来不及了。其实你妈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是既高兴，又担心。为什么呢，毕竟现在正和一中的校长谈刘一工作的事，你现在谈到一半，告诉人家怀孕了，估计上不了几天班就得休息，人家还得白白给你发工资，你说，给你你愿意？”

“那您反对堕胎吗？”不知为何，我很轻松的就问出了口。

“怎么说呢，我不能鼓励你们这么做，毕竟是个手术，我觉得是手术就有风险。现在已经是一家人了，不管我看得上看不上这个儿媳妇，都得为人家负责，为人家的爹妈负责。更关键的，是你妈，瞧她激动的那个样子。你现在要是说不要孩子，能把她气死。你总不能把你妈气出个好歹吧？”

“可是爸，我妈就不怕她这么一意孤行，把我气出个好歹了？”

“你能有什么好歹，再怎样也不至于成了你妈这个样子吧。”父亲说的很平淡，但是脸上显现了不易察觉的痛苦。

我似乎还想解释什么，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又吸了一口烟，但是吸进去的是青色的，吐出来的也是青色的。父亲似乎被二手烟勾引的有些蠢蠢欲动，拿起烟盒闻了一下，还是放弃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味道惊动了母亲，从卧室里传出来悉悉簌簌的声音，然后母亲就挠着头走了出来。看到我手里的烟也是有些诧异。“还愁死你呢！多大个事，抽烟，干脆让你爸陪你喝两口吧。没出息的东西！”

“没事啊，不要说孩子，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你咋起来了？这才几点，再睡会儿吧。”

“不睡了，你要是不睡，陪我出去走走。”

“这会儿？去哪走？你不是不愿意出去溜达吗？”

“这会儿咋了，中午正是暖和的时候，大早上冷哇哇的我能出去？以前不愿意出去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是奶奶了。我可要爱护好我的身体，我还要将来抱着孙子去美国玩呢！”母亲带着她的幻想走进了厕所，哩哩啦啦的水声泼在脸上，让她更加的清醒。

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母亲的眼睛似乎也变得明亮许多。“让小刘在里面再睡会儿，都别打搅她。尤其是你，把那个烟给我掐了！哪学的臭毛病，以后，尤其当着小刘的面，你敢抽烟试试，我不打断你的腿！生个孩子瞧把你吓得，你当是你生呢？疼的又不是你，不知道从哪学的穷毛病。”说完我又瞪着父亲，“你等啥呢，赶紧换衣服，要是不愿意陪我你就说，别闷头当葫芦，我知道你卖的什么药？”

父亲从我的手指里，也不担心烟头的高温火苗，抽走了那根没什么意义的烟，提前结束了它的一生。出门之前，还冲我吐了一下舌头。

而门关上的一刻，刘一也从卧室走了出来。我不禁问她，“你是没睡还是刚醒？”

“你妈起床的时候我醒的，不想动。”

“那你再回去躺着吧，我在这坐会儿。”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不想说话，尤其不想和自己的媳妇说话。

但是她却只是倚着门，出神的看着我。“你是不是特恨我？”

“没有，这又不能怪你，是我自己管不住自己裤裆里的二两肉。”看着立在烟灰缸里的半根烟，就像看着自己死灰般的人生。“再说了，和我妈说的是我不是你，什么也怪不到你头上。”

“我不要了行了吧。”刘一突然哭了起来，“别人家的老公，听到老婆怀孕了，都是高兴的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就只有我老公，我自己挑的老公，饭也吃不下，话也不愿意跟我说，现在还学会抽烟了。这样吧，你不是学医的，你懂的多，你想个办法，咱弄得像意外流产了一样，这总行了吧！”刘一转身回到卧室，把门拍的震天响。

这样的方法难道我不知道吗？我要是真的做得出来，又何须你出言提醒。我闭上眼，却觉得眼睛还能看见黑暗中的影子，便命令眼部的肌肉群，像是要捏爆眼球一样的用力。但是，黑暗中似乎总有一个影子，有些灰有点白，在那里犹如孤零零的路灯注视着我。

正当我欲走上前看个究竟，门又响了，竟然是母亲和父亲回来了。“这么快？”

“就没走多远，上下楼你妈都累的喘气，就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就不行了。”

“什么叫循序渐进！”母亲就像被父亲驳了面子，非常气愤的吼道，“我是正常人不是？能不能不要有太多要求，你要是嫌我麻烦，你干脆不要陪。瞧把你委屈的！这要是给我端屎倒尿，还把你气得背过去了。”

“我什么也没说啊。”父亲摊开双手，一脸的无辜。

“没说就把我气成这，你要是多说两句我还见了阎王啊！你快别说了，真的，指望不上你。你啊，趁早给我买根拐杖，我也不怕丢人了，反正已经是这样了。多笑话一句少笑话一句无所谓了，我反正是要给孙子活了，不能让别人笑话我孙子没奶奶。”母亲走到卧室前，突然轻手轻脚的推开，似乎刘一还在里面装睡。

夫亲回到了我的面前，苦笑着，“瞧瞧你妈，你说你还敢气她不敢？”

“爸，你这么惯着我妈也不是个事儿啊。”

“没事啊，等她好点了就不这样了。你妈这人其实还是善，这不，一听说有了孙子，都开始主动锻炼了。咱得往好的地方想，我已经没妈了，你总不能也没有妈妈吧。”父亲稍微停顿了一下，“是不是和吃的要也有关系，都说这药里面有激素，人吃的时间长了，脾气都会变坏。”

“也许吧。”

“我听说现在北京那边开展了一个什么研究项目，好像能根治尘肺。说是用什么注射器一样的东西，塞到肺里面，能把那些脏东西都吸出来，这样肺是不是就通畅了？”

“爸，您这都是听谁胡说的。我的内外科教材都在，您要是有兴趣，我给您拿过来您好好研究，不懂的地方我再给您讲。为什么我们上学要用教材而不是用杂志，就是因为只有教材里面的知识，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实验和临床积累，确信无误的。电视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广告，给点钱就能登，有关部门也不知道干什么吃的，就知道骗人。您就记住我一句话，目前，我妈这个病，世界上没有一家医疗机构敢拍胸脯对你说，它能治。”

父亲微微点点头，“我知道，咱不是还想抱着试试的心态，万一一个不留神，治好了怎么办？”

“可是爸，就怕这些人是为了骗钱瞎折腾，把我妈给害了怎么办？咱倒不是舍不得花钱，但也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不是？”

“对得了！”母亲不知道偷听了多少我和父亲的对话，突然插嘴进来。“不该花的钱不要瞎花，我这不是好好的。我就不相信电视里那些乱七八糟，你要是真有本事，把我弄到美国去看病啊，我觉得美国还是条件好的，听说那边艾滋病也能治了？”

“妈，您这也是瞎说了。”虽然美国著名的球星魔术师约翰逊一直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但谁又敢保证他真的康复了？艾滋病可怕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潜伏期可以长达十几年。

“瞎说就瞎说吧，反正，钱，该买药买药。除此以外，我还要攒一部分，将来带着孙子出去玩。我都想好了，每年最少带我孙子去欧洲一个国家，哪怕他还不懂也提前感受那个氛围。听见了没有？”母亲狠狠的推了一把父亲，可惜，父亲就像没有感受到力量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