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下） 消失在天堂的那些旧时光（6——13）

——6

走出暗孑失忆，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我们几个像是穿梭在午夜里的幽灵。

此时景宇背着他的亮闪闪的吉他，不时的用手习惯性的拨动琴弦，而晓楠则挽着他的胳膊，感觉生怕他再次离开自己。而安杰好像还没又从刚才的场景中走出来，还再摇头晃脑，嘴里也还不停地唱着什么，只是不经意间还用余光瞥向一旁的晓楠。

我说，我们应该去找个地方好好的庆祝一下，怎么样？

景宇指了指旁边的小酒吧，走吧，咱们去那儿吧。

这的确是个小酒吧，里面的环境清新而淡雅，坐在里面的人们表情平静，也很悠闲，丝毫没有刚刚那个酒吧里疯狂的样子。

景宇不痛不痒的开着玩笑，而晓楠也时不时的显现出银铃般的笑容，安杰则一边喝着酒一边欣赏着酒吧内悠扬的音乐。而我则坐在一旁时不时的和景宇玩起斗酒、猜拳的游戏。

不一会儿，酒吧内却异常的噪乱，我们停下来转过头看去，原来是一群喝醉酒的男人在吵吵闹闹。晓楠起身去洗手间，刚走没几步，便被这几个醉酒的男人挡住去路，其中一个还用一种令人感到无比恶心的表情看着晓楠，晓楠有些怕，索性想回去。可不曾想，醉酒的男人一把抓住了晓楠的胳膊，根本不给她离开的机会。坐在一旁的景宇看到，起身就向前走去，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坐在一旁的安杰早已挺身而出，拿着酒瓶冲了上去。

之后酒吧内便出现了打斗，我们几个像是发了疯的狮子。酒吧内一片狼藉，被子、酒瓶、花瓶，能碎的东西全都碎了，满地的玻璃渣子。周边的男人、女人开始不停的尖叫，有些还鼓掌喝彩。

最后，安杰不甚倒在了地上，倒在了隐隐发亮的玻璃碎片上，他的胸口扎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在不停的往外喷溅着血液。

空气中飘出血液腥甜的味道。看着倒地的安杰，我慌神了，没想到这些人是些亡命之徒。而晓楠却跑过去抓住醉酒的男人，大声的喊着，我跟你走，你放过他们。景宇不相信这一切，他怎么也不明白这一切怎么会和晓楠扯上关系，他不敢去想了，接着发出一种兽类浓重而又急促的声音，再次冲了上去。

这酒精把我的头弄得昏昏沉沉，我怎么也想象不到，这电影中的场景怎么会发生在我的身上，可它却演来演去怎么也不散场。

当刺眼的阳光像一把明晃晃的刀划开我沉重的眼睛，一股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整个房间。我感觉自己浑身像被成千上万只蚂蚁在撕咬一般疼痛难忍，我的头让我有种被人硬生生撕裂的感觉，在这种难以忍受的疼痛之下，我的记忆模糊不堪，像是一滩快要蒸发掉的水一般。

我看着周围这陌生的环境，还有几个身着白衣的医生在我旁边。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会在这？他妈的这是怎么了？

几个穿着警察衣服的人见到我醒了，开始上前询问，打伤你们的是什么人？你们和他们有什么过节吗……等等这一系列的问题让我无从招架，还好周围的医生站出来为我解决暂时的困境。

之后我才从医生的口中得知，那一刀已经让安杰鲜活的生命画上了句号，他的一生便定格在了这一次挺身而出。这个消息就像是一记重锤打在我的胸口上，我失魂落魄，整个洁白的病房开始在我的眼前晃荡不止。

在模糊晃荡的世界中，我似乎看到表情狰狞的安杰，还再用力挥舞着手中的酒瓶，撕心裂肺的喊着，小子，你找死。

此刻的景宇也已醒了过来，我下床摇摇晃晃的走到他的床边，问他，这到底怎么回事？晓楠和那群人是什么关系？

景宇一句话不说，神情呆滞，转过头看向窗外。

我也无话可说了，我开始觉得那个晓楠像一株诡异而又艳丽的七叶花，身旁弥漫着令人畏惧的黑褐色毒气。

——7

晓楠消失了，没有身影，没有电话，没有任何消息，也不曾来医院看过我们，好像是在那一瞬间人间蒸发了。

几天之后，我和景宇为安杰准备了葬礼。我们不知道安杰的亲人在哪，也从未听他说起过，或许此刻他的父母还以为自己的儿子正幸福快乐的活在这个世上。

我看着躺在棺木内的安杰，一张苍白没有任何血色的面孔，就这么静静的躺在棺内。或许此刻的他正走在去往天堂的路上，之后便能在天堂实现他那个心存已久的作家梦。

景宇则是安静的坐在一旁，没有任何的声响，不过我看到眼泪已经在他的眼眶中打转。

之后我们便将安杰的骨灰和他曾经写过的文字、用的笔一起下葬了，我想，安杰死了之后是离不开文字的，因为他无数次都憧憬着自己以后成为作家的情景。我想他可以在天堂里继续他的诗情画意了。

墓碑上照片中的安杰苍白而冷峻，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中闪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光芒。

安杰的死就像是寒冷冬季里的一片破败的残叶，像是童话故事中一种让人难以相信的梦幻，像是电视机里模糊不清的哀乐，从四面八方不断的侵蚀着我和景宇的肉体，吞噬着我们鲜红色的血液。于是，我们的大脑中开始不停的回想安杰的种种。

——8

一个星期之后，被酒精麻醉过的景宇摔掉酒瓶，又开始不停的击打墙壁，我不解，刚想问他，他突然停止了，回过头对我说，跟我走，去找晓楠。

起初我有些意外，这么长时间晓楠都不曾露面，难道我们去找就能找到她？

景宇说，跟我走就是了。

说实话，我还真想找到晓楠，问问清楚那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半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了一栋豪华的楼房底下，我感到很惊讶，难道晓楠也是个富家子弟吗？正想着，突然一声“有人坠楼”的叫喊响起，之后便是一种近乎西瓜摔到地上炸裂的声响。

然后，我们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人。

再然后就是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

我低头一看，让我有种窒息的感觉，是晓楠。此刻，她正安安静静的躺在干净的水滴路面上。我看到了她一头黑色的披肩长发，还有，还有她的身子下不断流出来的血液。

那一刻，我感觉血光染红了天，一瞬间弥漫了整个繁乱的城市。

景宇走过去抱起晓楠，嘴里不停地说着些什么。

我不敢想象，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两条鲜活的生命瞬间陨落，这代表着什么？生命的脆弱？还是人性的扭曲？

看着景宇，忽然觉得他在那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9

晓楠的葬礼显得尤为庄重，她的母亲曾几度晕厥。在瞻仰遗容的时候，人们排成一列绕着棺木一步一步走。而我和景宇则踏着沉重的步伐跟在人群后边，起初我还想让我前边的高个子挡住我的视线，我真的不想看到那副棺木，但我的两条腿却矛盾的向前走着，一步、一步，不停的向前，向前。

此刻的景宇却突然一阵悲哭，他落泪了，哭声在此刻显得尤为刺耳。

我走到棺木旁，看到棺木内的晓楠，虽然和她不是很熟悉，但毕竟有过短暂的友谊，直到现在我仍然尽力逼迫自己去忘记那张脸，那是一张没有人愿意看到的面孔，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原本精致俊美的面庞此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是看了那么短暂的一眼，我立即打了一个寒战，她是谁？

葬礼结束之后，她的母亲交给我们一封信和一个木盒。

打开信封，看到了晓楠的最后笔迹：宇，我对不起你，更是连累了安杰，希望你们能原谅我，不然我在天堂无法安心。

看完信，景宇接着又用颤抖的双手打开那个木盒，里面是一颗用海绵制成的血红色的心。那一刻，我不知道该用何种语言去形容，就像是走进了一个嗜血的德古拉世界，到处都充斥着腥红色的液体。

景宇的眼泪最终流了下来。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景宇都无法走出那段阴影，大多数时候他都呆坐在沙发上，一句话也不说。

我不明白，这种事为什么接二连三的出现在我和景宇的身旁，还都是我们最近的人。

这个城市此刻显得有些凄凉，而我们却终将会被这个城市所遗忘。

——10

寒假到来了，我需要回家，需要离开这个城市，回到那个出生成长的地方。

我提着厚重的行李箱和一些书籍走到了景宇家的门口。开门的那一刻，景宇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对他说，我得回家去了，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景宇脸上毫无任何的表情，却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之后便用拳头打在我的肩膀上，放心，只要你没回来之前，我是不会想不开的。

我说，滚蛋，你给老子听好了，无论怎样，都得好好地活着，这个城市，我只有你这一个朋友了。

说完我不再听景宇说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坐在车上，看着路两旁的风景疾速闪退，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我感觉这个曾经熟悉的城市此刻变得极为陌生。

——11

回家的感觉，我本以为是让我压抑许久的心情在此刻得到些许的舒缓和放松，岂料回到家，父母和诸多亲朋好友的问候让我感到厌恶，甚至是抵触。他们所关心的不是你的生活而是你的学习成绩甚至是学习中遇到的困惑，而这让我更加沉默，有种说不出的孤独。

我将自己关进房间，不想说一句话，只能是借着我的笔、我深爱的文字，让我能有暂时的平静与祥和。于是，每晚我都是坐在自己房间里，坐在黑暗中，享受着手握笔的那丝快乐，我知道这种感觉是短暂的，因为随着手指尖的灵性一点一点的消失殆尽，终会有一天，我的手会变成和那些被成德古拉世纪嗜血城堡中被吸血鬼吸干血液的人的躯体一样，没有了气息。

故此，我又开始沉浸于小说，开始疯狂地看书。或许这是唯一能让我感到些许安慰的。

时间一天天悄无声息的不停走动，我孤独的看着手中的时光就这么大把大把的疾驰而过，留下落寞而且深邃的黑影。又是一年的春节，我却丝毫没有小时候的那般快乐，我只是感觉着自己又长大了，在那一瞬间，我又变老了一岁，还是在一味的伤春悲秋。

假期过后，我知道自己还是得回到那个在家数次将我带入噩梦中的城市。

——12

我拖着厚重的行李箱，又一次出现在了这看似繁华的街道上，路两旁的树木也在风中摇摆，树叶沙沙作响，好像是为了迎接我的到来。

路过学校的门口，我没有进去，而是想起了他，我想象着景宇此刻或许会是以一张苍白毫无血色的面孔，和一副惊讶的神情等待着我的到来。

索性直接拖着我那厚重的行李箱来到了景宇的门口，我刚想敲门进去，门开了，令我感到意外的是，我看到的不是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苍白而无血色的面孔，看到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我走进房间，看到的不再是原来那个乱成一团的房间，而是干净、整洁，紧接着我看到了景宇。

景宇的遗像挂在床头上方，照片上的笑容清澈而孤寂。

那一刻，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自己的心情，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又像是掉进了万剑垂直的深渊，心被狠狠的刺痛。

景宇是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药死的，死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的痛苦，脸上都是安静的笑容。

我问老者景宇为什么要选择自杀，老者摇摇头，走出房门一会儿手里多了一封信，拿到我面前，这是他临走时让我交给你的。

我打开信封，看到信的内容只有简短的二十几个字，信上的笔迹断断续续，好像景宇在死前受到了极大地精神刺激。

宇子，我…我……我走了，还是没能等到你回来，就这样，就这样吧，来生可见！

看着手里的这封信，让我在那一瞬间，脑海中又飘过景宇击打墙壁的情景，这或许和他选择自杀有着某种关系。

我想我该走了，这个地方已没有什么再值得我去留恋的了。

——13

回到学校让我更加的沉默，更加的孤独，前所未有过的孤独。

本来没有任何意义的学校生活，如今还少了他们的身影，忽然间让我觉得这种生活像是一潭散发着恶臭气味的污泥。让人感到沉闷、恶心、厌倦、凄暗、浑浊，又像是走进了一个满是烂水果，蚊子、苍蝇来回盘旋的肮脏之地。这的每个人感觉都像是丑陋的只会在地上挣扎向前爬行的软体虫子，为了一场毫无意义的却自认为感觉极有价值的比赛而努力向前。

我躲在教室的角落里，静静的看向窗外，看着时间在这悄悄的流逝，我顿时感觉自己真的老了，已到了垂暮之年。此刻我又想起了安杰，那个视文字如生命的网络作家，想起了那个几乎每个夜晚都要击打墙壁的景宇，及那个妖艳而诡异的晓楠，还有我那遗失的午夜灵感，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段友谊。此刻都已消失不见，化作一缕青烟飘向远方。

我的心又一次痛了，眼角的一颗泪滴悄然落下，那一刻，我感觉这个世界开始变得混沌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