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2012年，1月1日

紧赶慢赶，我还是迟了一步，刘一已经和母亲两人挽着手在沙发上相谈甚欢。我赶紧使了个眼色，把刘一叫进了厨房。也不敢掩门，担心母亲生疑。只能尽量压着声音问，“没和我妈说吧？”

“没有，我又不傻。你什么意思吧？”

“你先告诉我你什么意思？你要不要？你这个月例假没来？”我一边说，一边向母亲的方向张望，她似乎还调高了电视机的音量。而我，还在争取最后的希望。

“没有，我以为就是推迟两天，也没在意。要不要我一个人能做主？我说要管用吗？我都表态了多少回了。在这个问题上，你这么坚决，我不得和你商量清楚了。杨正，我也跟你交代清楚了，你要是坚决不要，我也能接受。但是，你能不能先听听大夫是怎么跟我说的。”

我原以为刘一会很坚定的保住这个孩子，但是看她如此的冷静，反而让我心中有许多不安，甚至有一种罪恶的感觉开始在心中萌芽，我不禁自己和自己开始较劲。“大夫说啥了？”

“给我看病的是个老医生，头发都白了。当他告诉我结果的时候，我也其实很矛盾，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人家看我不开心，还问我原因，我没说是你不想要，说我自己不知道该不该要。人家就很生气，说现在的小姑娘都不知道想什么呢，多少人现在想要孩子没那个缘分，有这个缘分的反倒不珍惜。”

“医生啥时候相信起缘分来了？”

“你听我说完。人家说了，咱们这代人，都是娇生惯养，瞎吃瞎喝，把身体都搞坏了。几乎天天都有那孩子保不住的，打针吃药都不见效果。想要孩子真的不是那么容易的，既然早晚都要，赶早不赶晚。而且，既然现在有了，那就索性生下来。而且，他说我现在可能还是一个恐惧的心理，但其实看到小孩出生，这一切都会被喜悦覆盖。人间最伟大的感情，就是母爱。”

“这医生是文学院毕业的吧，咋还讲起母爱来了。”

“杨正，你别老是谁也看不起。哦，你是本科毕业的就牛逼？人家看了一辈子病了，还能不如你？当医生就得冰冰凉凉才是好医生？我告诉你，你要是还是这个态度，咱俩就离婚。我不耽误你，孩子我自己养，行了吧？不用你为难，我妈那我自己解释，就当我所托非人了。”

“好好说话，跟谁瞪眼呢？”到底是刘一的眼神激怒了我，还是她的语言，我已经分辨不清。如今，我面临的选择，似乎已经不是要不要孩子，而是要不要离婚。刘一这个法盲，怀孕期和哺乳期是不允许离婚的，这都不懂。

“杨正！瞎喊什么呢！给我爬出来，坐妈这儿好好说话。”没想到还是惊动了最不想惊动的人。而刘一抓紧时间擦了一下眼角，可惜红红的眼眶却没有粉底遮盖。

母亲只对着我俩扫了一眼就以为尽在掌握。“年轻人都是这样，刚结婚难免磕磕碰碰。什么叫生活，生活就是个磨合的过程。以后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吵，我和你爸一辈子也没吵过几次。男人不要和女人计较，女人给男人留足面子，这就行了，还要干啥？”

“妈，你不知道。”刘一低着头，落下的刘海挡住了半张脸。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又咋了？家里面就是柴米油盐这点事，又不是生老病死，多大个买卖？杨正，你说，刚才你瞎吼啥呢？以后要是还这个德行，你就不要进我的门，滚回你的新家去，我嫌烦。快说，刚才咋了？一辈子还长呢。”

我不知道哪根筋错乱了，竟然不经过思考，就说了影响一生的那句话：“她怀孕了，我俩正考虑要不要。”

刚刚还靠着沙发昏昏欲睡的母亲，后背就像装了弹簧，腾的一下就挺直了身板，一把掀开盖在腿上的毛毯，一把拽过刘一的手，险些把没有防备的她拉倒。“真的？唉呀，太好了啊！真是祖先保佑啊！告诉你妈了没有？告诉爷爷了没有？杨正，赶紧给你爸打电话，让他立马回来，开什么破会了，中午咱一家四口，好好出去吃一顿！这才有个过节的样子！赶紧啊！打电话啊，等啥呢？我说怎么感觉今天小刘走路的样子怪怪的。”

“妈，您听清楚了，我们现在是考虑要不要。”

“考虑什么？不用考虑！要！肯定要！正好今年是个龙年，虽然龙年要孩子的多，可能将来高考压力会大一点，无所谓，反正考好考坏，人都要过一辈子了。赶不上龙头，赶上龙尾也好啊，神龙摆尾，是吧？哈哈哈！”母亲突然盯住我，“我跟你说啊，既然已经有了，你就不要给我动那些歪脑筋，敢在给我说一句不要孩子的话，你就给我从这个家里滚出去，我死了你也别给我磕头。我有我孙子给我送终就够了。”

“你瞧你说的是什么话？”母亲的身体可经不住这样的玩笑。“再说了，你咋知道是孙子，是孙女咋办？”

“一样！无所谓！生个孙女咋了，更好！等孙女大点了再生老二，姐姐还能照顾弟弟，多好！”母亲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激动的望着刘一，“这两天休息的怎么样啊？有没有不舒服？要不你就搬过来住吧？虽然我现在出不上什么大力气，但是给你做点饭，总比你们吃饭点，点外卖要强啊。只要你不要嫌我这个地方晦气就行。”

“妈，您说的哪里话，我怎么可能嫌您。”刘一轻微的摇着头。“妈，您先别着急，咱们还是先商量清楚。我不想让杨正觉得是我逼他的，将来再恨我。”

“他凭什么恨？他屁都不懂！你让他恨一个试试？有本事让他冲他妈来。连孩子都不要的人就没资格在我跟前指手画脚。要我说，不行就问问你妈，要不让她过来照顾你一阵子？这会儿她在家里忙不忙？”母亲的眼里已经容不下我。“主要我是怕给你请个人过来照顾你，怕你不习惯，肯定还是自己的妈最舒服。”

“妈，我是觉得。”我试图找到一个插针的缝。

“闭嘴，你爱干啥干啥去！一个人爱去哪觉得就去哪觉得！”母亲连头都不曾有一丝偏移，似乎余光照在我脸上都是浪费。

“倒是不很忙，毕竟现在冬天。而且那边刚下了雪，也不怕山里起火。可能现在就是收拾收拾家，随后准备我弟结婚的事了。”我相信刘一直勾勾的最着母亲的眼睛不是为了寻找认同，而是竭力回避我。

“哦，那就不行，毕竟你弟弟结婚也是大事。那就等她忙完了，能赶在你生孩子之前过来就行。你妈生了三个，论起来，经验也比我丰富，照顾孩子什么的，肯定都是一把好手。我这就给你爸打电话，让他不着急给你寻摸工作了。前几天我一个同事家的姑娘，就是天天加班、值班，结果孩子给流了，自己都不知道，想想多后怕。干脆，先在家把孩子安安稳稳生下来，再考虑上班的事，你说好不好？”

“我听您的，妈。”

“我这就打电话！”母亲说风就是雨，抄起茶几上的手机就拨通了父亲的电话，我只能坐在一旁呆呆的观望。“喂，中午订个地方，咱们出去吃。。。。。。不要废话啊，什么应酬不应酬，都给我推了，儿媳妇怀孕了，咱一起贺贺。。。。。。行啦，就这，定好地方打电话，杨正在家，直接开车送我们过去，利索点啊！”

母亲满意的挂掉电话后，又拨了一个号码，然后赶忙抓住松开不到一分钟的刘一的手，生怕她的手变冷似的。“喂？爸！告诉你个好消息啊，你孙媳妇怀孕了！但是，仅限于咱们四五个知道啊，还不足三个月呢，不敢跟其他人说。”

“好！非常好！上午杨正来我这，还说小刘去医院，我还担心了。这可是个好事情，让杨正下午，或者晚上之前过来我这一趟，把你大哥给我的这些营养品，看看哪个用得着，都拿走！”祖父的声音再度洪亮起来，穿过母亲的听筒让我和刘一都听了个真切。

“不用，爸，您吃您的，她的我给她买，您不用操心了。等过段时间，她身体稳住了，我再请全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