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11年，11月22日

中午我带着刘一兴冲冲的向祖父报喜，恭喜他喜添一个外孙女。但是祖父似乎并没有我预料的那么高兴，那脸上的兴奋更像是冲着刘一来的。

“最近身体怎么样？没有不舒服吧？”或许对于刘一而言是冬日里的一股暖流，但是对于我就是西伯利亚的寒流，我知道接下来的肯定又是催着我要孩子了。

“爷爷，医院那边挺好的，母子平安，小家伙长得也很漂亮。”刻意的打断似乎没有足够的效果。

“哦，那就好！平安就好，健康就好。”祖父应和了我两句就又问刘一，“怎么样，看见小家伙，有没有想生一个的冲动？”

“没有，爷爷，我看见嫂子疼的那个样，怕嘞！您是不知道，从产房推出来的时候，嫂子脸上一点颜色都没有，比面粉还白，连嘴唇都白了。隔壁床有个剖腹产的，这都在床上躺了多少天了，还是唉哟唉哟的叫，吓得我不敢生了。”

“可不敢那样想，她们那身体哪能和你比！”说的刘一好象是运动员似的。“你们那个嫂子，你姑姑说了，天天就是吃零食喝汽水，没事还喜欢吃方便面，正经饭反而不怎么吃。这能身体好了？生个孩子也没个力气，可不是脸色不好看吧。杨正他奶奶，不也是生了四个，生完没几天就下地干活，不一样！”

祖父虽然是老知识分子了，但是似乎不太清楚，女人身体再好，经历生孩子这么一出，无论如何也不会有好脸色的。趁着奶奶叫我进厨房端饭，我索性溜掉了，奶奶倒是挺关心孩子。“怎么样，小家伙长得像谁？多重？”

我想起护士裹着小家伙出来的时候，就露着一个不及拳头大小的脑袋，皮肤看上去是暗红的，而且皱皱巴巴像个小老头。“奶奶，这才头一天我哪知道长得像谁。倒是不重，六斤多一点。”

“才六斤多？那就不行。要不你姑姑说了，嫌你嫂子挺着肚子也不好好在家呆着，和你哥经常到外面吃。外面的饭哪有干净的，都是地沟油、色素那些东西。我们那会吃不上，天天就着棒子面，生下来的孩子也还能长到小七斤。”

“奶奶，那不一样。”借着这个机会，我还想赶紧给二哥美言几句。“奶奶，新生的小孩，体重五斤到八斤都是正常的，而且女孩一般都要偏轻一点。你光听姑姑说我嫂子不好好吃饭，但您不懂了，现在的年轻人，可不是以前那怀了孩子就使劲塞，都还得保持身材。坐月子的时候一边要喂奶，一边得保持身材，不然去了单位，都不好意思见人。”

“那也是孩子重要！还能说为了自己臭美就不让孩子吃饱？那可不行！”奶奶做面的手艺看起来确实比祖母略胜一筹，扯出来的面，感觉都能从针眼里穿过，还不担心煮断。我端着热腾腾的两碗面回到客厅，打断了相谈甚欢的一老一少。

“吃，你们先吃，我不着急。”祖父安稳的靠着沙发，打开了电视，看着上面的国际新闻。这台电视是姑姑在嫂子生孩子之前给祖父新买的，让祖父不用带眼镜也能看得很清楚。

“没事，还有呢，马上下一锅就出来了！”奶奶在厨房高声大喊。

回去的路上，刘一在车里一个劲儿的叨叨。“爷爷可是说了，让咱们抓紧点时间。现在二哥二嫂这边都生了，就该着咱们了。”

“什么叫该着咱们了，你以为是排队上厕所呢？就算是排队上厕所，轮到我了，我尿裤子了，用不着进去还不行？”

“你别打岔，每次一说这个你就瞎扯，有意思？爷爷一直给我做思想工作，让我放下心理负担，不要怕。我跟爷爷说是你不要他都不相信，总觉得生孩子是女人的事，问题出在我这里。要不这样，你要是实在不想要，你自己去做思想工作，你把你爷爷和你妈说通了，让他们有话找你谈，好不好？别搞得我里外不是人行不行？”

“我怎么没说，我说了啊！我说了是我不想要。”

“可是没人信啊！你是你们家的，我是个外人，都觉得生孩子是女人的事，你们男人都乐得轻松。我觉得也是。可现在咱家就是这个情况，不是我不要，我觉得应该要，是你打死都不要。我总不能真的把你打死吧？”

我觉得要是因为这事把我打死，搞不好还真是一种解脱。从祖父这里出来，又急速赶到母亲那里，也不知道为什么，非得让我大中午的跑过去，得亏这是冬天。

进了门，母亲坐在沙发上看着戏曲频道，手边已经整理好了一个塑料袋子。我拉开袋子的口，发现里面是叠的四四方方的棉布。“妈，这是给小家伙买的尿布？”

“男人家别动这！”母亲一把抓过去，然后轻声细语的跟刘一说，“你俩一会儿辛苦一下，赶在两点之前给送到医院里去。怎么样，爷爷高兴不？”

“一般吧。”我四处张望，却找不到一瓶可口的饮料，反倒是有一大堆叫不上名目的东西，都撕开了封口。

“我就知道你爷爷不会很高兴。”母亲似乎还有些得意。

“为啥啊？”

“为啥？怪你哥吧！杨正，不是妈妈说呢，你哥有点太不像话了。前几天我和你爸带着爷爷去饭店吃饭，期间本来是说你的。我就无意中说起来你哥了，你爷爷的脸色一下就变了。说今年一年，你哥几乎就没主动去他那转转。也就最近你姑姑给爷爷买电视，他去露了个脸，看着工人把东西放下，都没安装完就跑没影了。要不你爷爷伤心呢，别看你哥是外孙，但是从小你们兄弟三个一起长大，你爷爷可真没偏心过。就算有，也是后来上了学，你哥成绩不好你爷爷才心里有点倾斜。”

“我哥也许忙呢吧？”

说这话我自己心里都没底，果然母亲又把前几天的事翻了出来。

“忙，有多忙？你不是前几天给你爷爷修手机了，其实一开始是给你哥打了个电话，结果三天了，都没过去。后来第三天你爷爷再打电话，你哥说他忘了。这你爷爷一下就坐不住了，给你打了电话，你是不是当天就过去了？而且也没什么大毛病，就是懒！用你姑父的话说，天天就想着玩游戏。”

“妈，这个似乎你就得发挥作用了吧，你得安慰爷爷。”

“我咋没安慰，我就和你爷爷说了，年纪大了，别跟孩子们一般见识。而且说起来，守信毕竟是姓原，也不能要求太多。”

我心里这个别扭啊，这哪里是安慰啊，这简直是火上浇油嘛！“妈，以后当着别人的面可不能这么说。”

“那有啥，你妈我现在有什么说什么，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其他人爱怎么想怎么想。”然后眼睛在刘一身上扫了一圈，对我说，“你信不信，要是你也生了孩子，你爷爷肯定第一时间要去医院看你，根本不会在家坐着。这就是孙子和外孙的区别！你别不信，骨子里带的。”

“信不信倒不是我考虑的，我只是觉得，该不该。”

“你别说那大话，我问你，你什么时候要孩子？”

“随后吧，别给我太大压力。”

“随后，后到什么时候，你给妈一个数也行啊，我保证不催你！儿子，妈可能真的是老了，现在一个人在家，就喜欢翻翻你小时候的相册，想象我孙子生下来是不是和你小时候长得一样。真的，听妈的，你就当是给我生、替我生一个孩子行不行？你们的工资还是你们自己花，咱家也没房贷、也没车贷，什么奶粉钱、尿不湿钱，我和你爸全包了，这样行不行？绝对不给你压力。”

我以前只听说过糖衣炮弹的可怕，如今才知道软刀子杀人的厉害。“妈，这不是钱的事。”

“那你说是什么事？”母亲突然大怒，刺耳的尖叫都能把楼道里的声控灯打开。“你妈都这么低三下四跟你说话了，你还想怎样，难道还得我跪下求你？你妈这辈子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说出来，我给你好好磕两个头，总行了吧！咳咳！”

刘一赶紧闪到母亲身后，用自己的身体充当了母亲的靠枕，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妈您别动气，身子要紧。您多给他点时间，越逼得紧他越反抗的厉害，慢慢来。”

“慢慢来？我要是身体好，我才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