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潼关之战（二）

当看到数千座虎蹲炮、数百座红衣炮、三十门白虎炮、数百架床弩、抛石机已经在阵前立了起来，前来观阵的朱友宁一言不发。

对于大唐的火器，天下诸藩镇别提有多么羡慕了。可惜李弘益将火药并火炮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对于这两大作坊，设了重兵防守，即便是与李克用关系最好的时候，他都不曾让出或者卖出一枚震天雷，更别提火炮了。

对于大唐在郢州被杨行密抢了一批震天雷，朱友宁也收到了消息，毕竟淮南军攻打洪州的时候就用上了。只是后来又听说运往扬州的震天雷在庐州发生了爆炸，前不久淮南大将刘存又突然暴毙，朱友宁的眉头皱的更深，不用说，这就是李弘益对杨行密的报复！

可惜杨行密死得也忒早了些！朱友宁使劲晃了晃脑袋，将这些杂念都抛之脑后。他的眼神中带着羡慕，朱温不是不想窃取关于火药的一切，然而前后派入长安的两批密探，到现在都没有一点儿消息传回，想来早就从人间消失了吧！

自从关中大败不得不撤出潼关后，朱友宁便一直寻找着对付李弘益火炮和骑兵的办法。他是个骄傲的人，一出生就得到了已经从黄巢叛军那里洗白上岸的叔父朱温的爱护，等到长大，带兵大战也从来都是顺风顺水。

唯独在麟游县，吃了平生第一次大败仗，对于朱友宁来说，他如何忍受得了？不过经此大败，他那跳脱冲动的个性倒也磨去了些，变得稳重多了。

曹用行站在中军的望车上，同朱友宁一样，他这些年在华州，也变得成熟了许多，留了一部二寸余的长须，只是肤色还是原先那般黢黑，腰围也大了许多。

潼关到阌乡县之间，虽然地势并不平坦，多矮小的土山丘陵，但大多并不险峻。在朱友宁布设的防线之前，是一块稍微有些空旷的小平地，被伪梁大军修缮起来的关隘、营寨呈半圆形包围了起来。

这些情报很早就被军情司探得，又经过了参谋司无数次的推演，最终找到了破解的办法。曹用行选择的应对措施就很简单了，他采用的是最简单也最粗暴的那种：靠着大唐无与伦比的远程攻击手段，强行突破进去！

当得知唐军有骑兵万余时，朱友宁很明智地选择了防守，并未派遣伪梁骑兵偷袭或者阻击。如今伪梁国的骑兵大部分都被派到了河东潞州方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河东的骑兵也着实有些多了！

李弘益平定阴山达靼，自丰州北一直到云州方向，差不多都已经成了大唐的纵马之地。松散的达靼部，或无奈地投靠了辽东契丹，或被李克用以钱财诱惑，选择了投靠河东，成为了仆从雇佣军。

也正是靠着这些野蛮而毫无纪律性的达靼骑兵，再加上河东仅存的兵力，李克用硬是死扛了朱温五年不断的猛烈攻击，等到李弘益安定了关内，腾出手来相助了一把，李克用总算是熬出了头。

所以朱温得知李克用欲再次抢夺潞州，派出了康怀英为潞州行营招讨使，领大军八万，围攻上党，伪梁国的骑兵大多被带走，还有一部分跟着李思安去攻打沧州，如今也都被调到了河东。

作为朱温最看好的侄儿，朱友宁身边也有一支骑兵，就是符道昭任指挥使的神策军。李弘益不喜神策军这个军号，毕竟名声都被一帮太监给败坏了，朱温却不嫌弃，继续拿来使用。

符道昭原本是大唐叛将、投靠了黄巢的秦宗权名下的骑将，秦宗权败亡，他审时度势，早早地跑了出来，投靠洋州的老乡葛佐，然后又一起投靠了李茂贞。

李茂贞见他个性好强而机敏，颇有武略，善布设骑阵，勇猛过人，关键是善于迎奉人意，于是收他做了养子，改名李继远，镇守巴州为刺史。等到李茂贞被击败，李存孝引兵入山南西道，符道昭再一次发挥了逃跑特长，前往投奔开封的朱温。

所以对于大唐，符道昭和朱友宁一样，并无半分归属感，此刻他站在朱友宁身边，说：“殿下，来的应该是敦煌那个幸进之徒曹用行所领的玉门、镇西二军，西贼火器威力甚大，殿下千金之体，还是坐镇中军指挥便是！料他曹家小儿也打不过来！”

朱友宁正要说话，听见“通”的一声闷响，知道这是对面的唐军在试炮，想来大规模的炮击马上就要跟着到来，于是微微张开了嘴。这倒不是他惊讶，而是为了尽量避免炮声对耳膜的刺激，毕竟与当年李弘益的河西军战过一场，多多少少也知道了一些规避的知识。

曹用行站在望车上，拿着千里眼，仔细地看着对面的阵地。他将玉门、彰义两军的火炮都集中了起来，分别布设在左右两翼，恰好对着伪梁防御阵线的两侧。而镇西军，则部署在了最中央。

看着红衣炮、白虎炮、床子弩开始不断地射击，曹用行心里冷笑了起来，便是你朱友宁挖掘环形坑道又如何？老子的火药多，轰也便轰平了！

在唐军的后营里，辎重营并辅兵、工匠们正在忙碌地组装着大型的抛石机，这一次为了东讨伪梁，大唐上下可谓是做足了准备，曹用行再也不用担心火药不够用的问题了！

在他身边，只有驻跸军都指挥使韦正义和一群参谋并传令、司号官围在一旁。韦正义的眼神中带着羡慕，他多想自己也能够亲临前线，指挥作战啊！

韦正义也是京兆韦氏，只不过是偏房，虽然名义上是韦庄的侄孙辈，但两房的关系已经隔得有些远了。他是李弘益破李茂贞后，慕名前往凉州的。

毕竟好歹与韦庄有些关系，所以他被推荐进入了凉州军事学院，进入了步兵科学习，先是调到了地方县里做了一任折冲府都尉，然后被补充进入了彰义军，不久又被抽调了出来，负责重建驻跸军。

不比玉门、彰义、镇西三支大军，驻跸军只有六千人，只能算是小军，但毕竟顶着六军十二卫的名头，倒是没人敢歧视，羡慕的却大有人在。

李弘益对大唐的军制进行了数次改革和调整，除了职守不同分为野战、守备军之外，还根据各军的实力、负责的攻防任务不同，将各军分为甲、乙、丙三大类。

甲类军足额一万八千人，乙类军足额一万二千人，丙类军则为八千人。但是拱卫长安的六军，虽然兵额只有六千，却也跻身于甲类，毕竟原本他们的任务，是同宿卫军一起，保护京师和京畿道的。

捧日军都指挥使夏侯敬对韦正义就很不爽，觉得这位是世家子弟，不过是靠了韦庄的荣荫，才走到了今天这一地步，所以对于军演之后驻跸军得以随大元帅出征，简直羡慕嫉妒得眼红。

曹用行看了一会儿，便放下了千里眼，毕竟只有自己这边火炮攻击，看一会儿就乏味了。朱友宁不敢出击，倒是白费了他的后手，三支大军的万余骑兵，可就在不远处的山坡后等着呢！

他看了韦正义一眼，笑了笑，说：“维宜，且不要心中有怨，这大仗才刚刚开始，有的是上战场的机会！”韦正义连忙说：“末将心中并无怨言，一切都听郡王指挥！”

曹用行于是不再说些什么，又拿起千里眼，看到对面的伪梁阵后，发射来数枚石弹，知道这是对方的抛石机在试射，于是大声说：“传令各军，注意躲避！”

抛石机的复装、调整速度可远远不及火炮，以他多年的从军经验，在这个命令传达之前，大约是不会迎来对面的齐射的。

果不其然，第一轮七八枚石弹、泥弹，有些射得偏了，有些射得高了，等到唐军士兵在几层军官的指挥下，将阵型散的更开，才见伪梁军发射出第一轮齐射来。

曹用行暗自嗤鼻，李弘益著算学讲义，可是专门讲过什么叫抛物线，并且要求各军主将、火炮营、都、伍、什等军官并火炮手们，都要认真学习，虽然对那个什么地心引力、重量加速度搞不大明白，但是至少有经验的军官，只要看一眼抛石机或者火炮的攻击轨迹，就能够大略猜测出落点的方位和范围了。

于是第一天的交战，就在双方互相远程攻击之中结束了。但是白天的战事暂告一段落，唐军这边的夜间攻击并未停止。

在白天，他们早已经找准了要攻击的目标，所以哪怕是盲射，曹用行下令，三军火炮轮番不停，继续攻击。

韦正义有些感慨，他在彰义军也参加过数次攻击，沙场上见识过了的人，依旧觉得这仗打的着实有些沉闷了。但是他也知道，远程对攻，大唐可以说是天下无敌，要担心的是他们的对手才是！

于是在隆隆的火炮声中，韦正义打了个哈欠，倒头睡着了。驻跸军多为新兵，而且还是折冲府民兵中的精锐，毕竟没有上过战场，还有许多士兵兴奋地睡不着。韦正义巡视过两次，知道这些新兵为何睡不着，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以他的估计，这样无趣的对轰，恐怕是要持续一段日子了！以后的厮杀道路，还很漫长，新兵们总归是会慢慢适应的！